《拨不断》羽客未临

14、第十三章

　　临江今夜注定是个不夜城。

　　一向宁静冷清的街道忽然喧闹了起来，男女老少都换上了盛装出门，在街道上汇成了人海，尽管人挤人的现象让他们十分困扰，但他们还是兴致勃勃地在各个摊子前转悠着。

　　街道上方无数丝线交错悬挂，上系各式各样的花灯，有最寻常的莲花灯，也有以神话角色作为模型的人物花灯，而孩童们的手上无不拿着最讨喜的白兔灯，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在街上窜来窜去。

　　最热闹的非灯谜摊莫属，精致的花灯上贴着写着谜语的纸条，若有人想出了答案，就可以直接说出来，答对了纸条就会撕下来，花灯就送与答对者，若不对也没惩罚，只是别人好笑的目光也会让那人羞得只想找个洞钻！

　　“来咯喂！糖人！李老老字号！大老爷、美仙姑、大侠客！应有尽有！”

　　“嘿，姑娘们过来看看，这可是京城来的胭脂，用了这胭脂无盐都能变西施！快来看看啦！”

　　“同心扣！同心扣！用江南上等蚕丝浸在桃花水中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再由秀珍阁的姑娘亲手织成最后交由神庙祭司赐福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同心扣耶！快来看看哝！”

　　叫卖声此起彼落，君若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原来的全自动机械化世界绝对看不到的热闹场面，心里感到十分趣味。

　　看了栩栩如生的糖人，又摸了产自外域的金丝兔，再玩了一下简陋但制作巧妙的活动木偶，君若明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脸，玩心一起，他拿起面具摊上的罗刹鬼面具，转身对商展云做出恶鬼索魂的动作。

　　商展云笑出声来，也拿了一个罩着上半脸罗刹鬼面具，对着君若明吐出了舌头。

　　两人看着对方可笑的模样，都笑得直不起腰。

　　“云遮残月影...雁落一川倾...”

　　君若明念出自己看中的一盏莲花灯的谜语，眉头越皱越紧，英文教育的他最不懂这种隐喻深晦的中文文字游戏了！

　　商展云敲着折扇，低头想了想，“云遮...雁落...”

　　“啧！”君若明垂下肩膀，说道：“不想了，脑子都快想破了！”

　　“是不是...缪？”

　　“哟，恭喜这位公子，答案正是缪！”谜摊的人笑吟吟地撕下了纸条，连花灯一同递给了商展云。“这花灯是您的了！”

　　君若明睁大眼看着商展云，笑道：“不错嘛！”伸手用力地拍了几下对方的背。

　　商展云被拍得直咳嗽，他苦笑着摇手求饶道：“这种称赞还真不是人人都受得起啊！”

　　“那是，能让我君若明佩服的世界上可没几个人！”君若明笑着想也不想地回答，拿过商展云手上的莲花灯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没有看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光芒。

　　又看过了木偶戏、歌剧、杂技...这么逛下来，君若明也有些累了，弯腰轻轻捶着自己的大腿。

　　“累了？先到茶楼休息一下吧。”商展云提议道。

　　君若明当然举双手赞成，于是两人就走到一条街外的一间茶楼，那站在门口的小二见到他们走了过来，立马上前，带着歉意的笑说道：“抱歉，两位客官，小店已经人满，没位子了...”

　　“随便找个可以坐的地方就行，拼桌也可以。”商展云看了眼面露疲色的君若明，对着小二说道。

　　“真是抱歉，小店真没位置了，今天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二位改日再来吧。”小二很一脸为难。

　　商展云还要说什么，却被君若明挡下。

　　“另外找个地方吧。”君若明无奈地看着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结果。

　　“...好吧。”商展云也无奈地点头。

　　两人又去了几家茶楼，连茶寮也看过了，都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有一间茶楼夸张到连楼梯过道也坐满了人。

　　最后，两人也实在是累了，干脆在城南河边的石阶上坐下。

　　河中慢慢地飘过一盏盏浮灯，闪烁的烛火照映着反应出点点星光的水面，如梦似幻。女子们放下浮灯，希望许得如意郎君；男子们放下浮灯，希望能鱼跃龙门提名高中；小童们放下浮灯，许着能吃到许多许多的零嘴；长辈们放下浮灯，希望家人平安，万事顺意...

　　“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商展云歉意地看着君若明。

　　“没什么，反正我也玩得很开心。”君若明淡淡地笑着，双手往后撑，仰头看着头顶墨蓝的夜空。

　　“原来晚上的天空可以这么蓝...”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夜空自古以来都是蓝的。”

　　君若明低笑，朝商展云说道：“我的家乡晚上的时候天空是红色的。”

　　“红色的？”商展云皱眉，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夜晚天空怎么可能是红的？”

　　“因为地上的灯太亮了，所以天空就变成了红色的了。”君若明也不指望他相信，因为自己以前也不相信异时空的说法。“而天亮以后，天空就会变成黑色的，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一样，但即使下雨，也只是会腐蚀的酸雨...”

　　回想着原来世界的一切，君若明虽然厌恶，却仍是怀念。

　　不知道木氏变得怎么样了...

　　有人记得他吗？

　　会有人记得自己吗？

　　想到这，君若明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什么人会记得自己呢？就算记得，也只是记得“君若明”的那些光辉事迹。

　　没人会在意君若明这个人。

　　今夜的愉悦忽然全数消失了，君若明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再看着河对面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心里更觉得孤独。

　　在另一个世界，用另一个身份，自己还是一个人。

　　孤独如潮水般席卷了君若明，他惶惶然地缩起腿用手臂抱住，想温暖自己突然变冷的身体。

　　一股温暖从头顶传来。

　　抬头，是一张温柔的笑脸。

　　“商..展云...”

　　对方不说话，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君若明有些失神，这个动作是那么地熟悉，总在梦中萦绕...

　　轻轻闭上眼，枕着手臂，感受着温暖的抚慰。

　　“Mom...”

　　......

　　“呃...昨天，麻烦你了...”尴尬的声音。

　　“没什么，唔，我先走了...你也快去梳洗吧，刚好赶得上用午膳...”带笑的声音。

　　挥别了商展云，君若明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懊恼不已。

　　昨天与商展云去逛灯会，逛完了就在河边坐着休息，谁知道他竟然丢脸地睡着了，早上一起来发现自己靠在商展云的身上睡了一晚上！商展云还好心地将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吹了一夜冷风，头发上也有些露水。

　　当时君若明的思考能力就直接当机了，直到商展云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回来的路上，气氛又尴尬又诡异，君若明逃避似的急步走，商展云则是忍着笑跟在后面。

　　噢，他怎么可以那样就睡着了？太失态了！

　　君若明自我嫌恶地走回了翔宇阁，刚转进自己居住的小院，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房间门前，站着一个人。

　　玄衣，面如寒霜，负手而立，锐利的眼神正紧紧抓住站在院子入口的君若明。

　　商翔宇？

　　君若明不解地看着男人，心里感到烦躁，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也不想搭理这位大少爷，于是，他走过去，绕过站在门口的男人，将手伸向门...

　　“昨晚玩得开心吧？”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君若明很明显地感受到身后商翔宇发出的冷意。

　　“多谢大少爷关心，还可以。”

　　君若明不耐地回答，刚推开了门，就被人狠狠地抓住肩膀，用力地按在地上。

　　惊愕过后，便是滔天的怒火，君若明用力地扭动着，想要挣开身后的人，无奈没有成功，他只好扭过头，对着商翔宇吼道：“商、翔、宇！你是吃错药了吗！？”

　　闻言，商翔宇原本还阴沉着的脸却缓和了下来，他俯下身，压在君若明身上。

　　“总算...肯用真正的情绪面对我了吗？”

　　君若明被商翔宇语气的黯然一愣，正要骂他没事又发什么疯，商翔宇又出声了。

　　“昨天...你和展云在一起吧？”

　　“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被身上的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君若明生气地回答。

　　“有什么关系？”原本已经放柔的声音忽地又变冷了，咬牙切齿的声音让君若明危机感一下子进入了有史以来最高点。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这副无辜的样子...你就是用这副模样去勾引展云吗？”

　　君若明瞠目，厉声喝道：“商翔宇！你是撞到脑袋了吗！？”

　　“还想掩饰吗？我都看到了...你们很亲热地挤在一起...你对他笑了好多次...展云还为你拿到那盏花灯吧？他向来对那些小孩子玩意嗤之以鼻的...你们还在河边坐了一晚上...很快乐吧！？”

　　“你...跟踪我们？”

　　君若明无法置信地看着神情狰狞的男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被人看在眼里完全没有隐私的感觉让他愤怒地挣扎起来。

　　“Shit！商翔宇你放开我！Who do you think you are！？Get away from me！Shit！Shit！！Release Me ！商翔宇！You’re a jerk!”愤怒到了极点，君若明开始用自己熟悉的语言开始大骂，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自制力。

　　虽然听不懂君若明的话，商翔宇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他沉着脸，用力地压在君若明身上，直到对方没力气地停下。

　　“Release Me！”君若明气喘吁吁地低吼。“放开我，商翔宇！”

　　“放开？”商翔宇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他贴在君若明身上，嘴巴凑近君若明的耳边，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让君若明不适地扭头想躲开，才低声地说：“我不会放开的...”

　　“君若明...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精明细腻若你，怎么会不了解我的想法呢...”

　　“我看上你了...君若明...”

　　停下挣扎，君若明震惊地看着商翔宇。

　　俊美的男人勾起一抹苦笑，痛苦的眼神坚定地看着君若明。

　　“我喜欢你，君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