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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十六岁那年,我和母亲被赶出了家。
      我不会忘记母亲在瓢泼的大雨中乞求父亲的那个场面,凛冽的嘶喊声和父亲冷酷的驱逐令,足以让雨中的这一对母子掉进痛苦的深渊。
      抬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父亲复杂的表情,左手上的烟蒂在慢慢燃尽,滚动的黑色眼眸里,除了冷漠就是讨厌。
      母亲拉起我,使劲地拖着我走,我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企盼父亲能改变主意。
      当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我雨水挡住的眼睛里时,我心已凉透,冲进大雨里,雨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凉意席卷全身,我初尝到嘴边咸咸的味道,那是我的眼泪吗?
      母亲带着生病的我,回到了我从未谋面的外婆家。

      我一见到这么美丽清新的小山村,生病时难受的感觉顿时消失,我似乎把父亲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一路欢腾雀跃,行进中且看到人们在农耕的场景,偶尔也能听到嘹亮的山歌在小山村的另一边传来。
      日暮时分,我的兴奋度终究不能战胜病魔,只感觉到被母亲拉进了一个阴深的小院,耳边传来母亲战战兢兢地叫声:妈,我回来了……
      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喉咙干燥地发不出一丝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见到我的外婆,就不省人事。
      醒来之时,天色渐黑。
      小山村里的夜晚,星星眨着那明亮的眼睛,调皮地向人们做了个鬼脸,又开始慢慢移动着它们小小的身躯,向着它们的另一个目标前进,空气里到处弥漫了人们的汗味,小昆虫们也过来凑凑热闹。
      母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脸上写满了疲惫,待母亲走进,母亲脸上依稀可见的红红的巴掌,触目惊心。
      母亲进来已有十余分钟,我不停地问着母亲脸上的红印是如何来的?也许母亲碍于旁人的缘故,总是闭口不谈,她安静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地等着主人的发落。
      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个茶叶蛋,我接过母亲手里的碗,狼吞虎咽地喝下肚,数月不笑的母亲此刻笑靥如花,我也开心地跟着母亲笑起来,周围的病人及家属望了望这对母子,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令我觉得这里人的老实与纯补。

      站在窗边的母亲,似乎瘦了,或许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让她撕碎了心,浑浊月光下的落寞背影,像是充满了心事的少女,内心里在寻求着解脱,母亲在父亲有了外遇之后,性情大变,和我之间产生了一定的隔阂。她时而清醒,时而暴躁,时而啼啼哭哭,我想母亲一定是在难过年少时的那些承诺,如今灰飞烟灭,父亲把母亲伤得体无完肤,她甚至无法想象爱情丢给自己的沉重与负担。
      母亲在孩提时代生性叛逆,在小山村里,二十几岁的姑娘早已身为人母,但母亲却讨厌封建世俗的观念,那时母亲书读得尚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促使母亲愤然离开,一去就是十几年。
      头两天,我出院回家,却不见外婆人影,问母亲原由,母亲拍拍我的脑袋说外婆去镇里进货了,在母亲的口中得知外婆开了一家叫“叶家铺”的小商店,小山村里唯一的一家,母亲说起这些来的时候,眼睛里发出的亮光,是至今我无法读懂的,可能是外婆的坚强在影响着母亲吧!

      一进门,我就被古朴的房屋所吸引,脚下顿感湿气,往下一看,地虽是用水泥铺过,但因时间的沉淀,有些许污渍和破洞。
      客厅中间摆了一张中国传统的八仙桌,四条长凳把桌子团团围住。
      八仙桌可供八人坐席,辈分大的坐上下席,辈分小的坐左右席。
      踏入小屋的深处,古木的味道,清新淡雅之极,令我赞叹连连。
      墙壁有点旧了,破碎的地方已经很多,一部分的修复仍然抵制不了岁月的蹉跎。
      我叫来了在厨房做饭的母亲,问母亲墙上照片里的人各是谁?母亲先是一愣,然后告诉我左是我的大舅、小舅、姑姑、外婆和母亲。
      年轻时期的外婆挺漂亮的,眼神锋利,她在挑衅除了照片外的人,与其有过节的人,她不怕任何人,不怕闲言碎语,不怕口水泛滥,她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母亲思忖了好久,诉说起一段伤心往事。
      我拖着下巴,瞪着大眼,渴望母亲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令她如此伤心。
      母亲娓娓道来: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华,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女人和男人间的相互吸引,更是让这个时期的孩子们为之雀跃,但男人性阶段比女人进入的早,窥视女人身体里的秘密已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命运殊途,我的姐姐叶子馨也就是你的姑姑,成了男人的牺牲品。她在死前告诉我,爱情是什么东西?不曾体会过爱情的姐姐,那时的她是多么渴望啊!
      母亲的诉说嘎然而止,泪流满面的一张走过了青春、爱情和婚姻的脸,且不再光鲜夺目,点点雀斑记下了一个女人年华老去的辛酸岁月。

      渐近傍晚,朝霞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夜将来临。
      院外传来的是阵阵拖拉机声、刺耳的摩托车声、女人嘹亮的吆喝声和孩子们的嬉笑声……感叹小山村生活别样的风土人情。
      一个约莫七十的胖老太推开木板门,胖老太身体矫健,两箩筐的梨在她的身上并不是负担。
      母亲叫了声妈,赶紧帮外婆卸下肩上的箩筐,偏偏外婆在这时打了母亲一个耳光,红印醒目,我才发现在医院晚上的红印出自于外婆之手,我愤愤然地把外婆的箩筐推倒,深褐色的梨像止不住血流的涌动,滚至台阶下,横七八竖。
      外婆一怒之下,拿起扁担,瞬间而落的疼痛在我单薄的后背以沉重的一击,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干呕使我的脑神经崩得很紧,耳边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母亲抱着我,边哭边问我疼不疼?
      我推开母亲的手,忍着痛站起来,对外婆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小时候看见别人都有外婆的疼爱,我很羡慕,经常问母亲什么时候我也能见到自己的外婆啊,母亲说等年底我们就去看外婆,外婆啊很忙的,春夏秋冬总有干不完的农活,还会烧一手的好菜,尤其是红烧肉,好似母亲的味道,浓浓的,腻腻的,这难道不是母亲对外婆的思念吗?

      面前的外婆若无其事地捡着地上的梨,什么话也不说。
      母亲把我拽进了里屋,掀开我的衣服,母亲轻轻地说了一句:下手真重。
      我望向窗外的外婆,伛偻着腰,地上的梨像是永远也捡不完。或者母亲是外婆伤口上的一块盐巴,时不时地刺痛着外婆的心。
      我是一个简单的孩子,是母亲从外面带回来的,住进这个家两个星期之久,外婆始终没有用正眼看过我,有时她心情不爽,皮肉之痛总与我相伴。
      外婆的精明强悍,母亲的惟命是从,让我不明白地接受这一切,我无法辨认自己从哪来?又该往哪里去?但我离不开母亲,更是痴迷母亲水滴一样的眼神。

      盛夏。
      身体虚的自己被母亲早早地叫醒,说外婆今个儿出门去镇上探亲,傍晚才可回来。母亲带我溜出去玩,小溪滩是母亲最为喜欢的去处,也可以说是母亲命运的转折点。
      小溪不宽也不长,流淌的溪水清澈见底,赤足踩在水中的鹅卵石上,舒适极了!
      眼前的母亲放开声音大笑,她兴奋地说:自己还能回到这里,还能站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曾经这也是我的梦,我那为爱情追赶的梦啊!
      母亲就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而我就是那个要保护母亲一生一世界的人。
      回去的路上,绿油油的芦苇挥动它们的身姿,我想它们就是这个夏天里跳动的音符,无时无刻地触动着我们每个人的心坎。

      认识尹恋秋,是在我和母亲回家之后。
      是否要感谢尹恋秋,自从她来了之后,我没有受到外婆的打骂,即使我被这个貌似救了自己,却受到她凌辱的自己来说,已经很满足,至少不会那么恨外婆。
      尹恋秋脸蛋尖尖,个子算高,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系一根淡黄色的丝带,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走起路来欢快活泼,母亲说她活像一个舞动的精灵。我最怕她的是眼睛,高傲,目中无人,甚至会把你推进绝望的边缘。尹恋秋是个魔鬼,附在我的身上,挥之不去,而我只剩下恐惧。

      一日,我的老师打电话告诉我,上次画展上一位叫白惠儿的小姐对我的画颇为赞赏,想要见我一面,务必让我回去一趟,我挂掉电话,一路上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去。
      回到家门口,我听见里屋东西摔碎的声音,跑进去一看,地上全是一片狼籍,父亲送于我的一盒画笔,如今被折成一断一断,油画布上的赤裸裸的刀割的痕迹,母亲微笑着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揪痛的心被你们慢慢撕裂。
      外婆坐在一旁,织着手上的麻袋,像这一切与她无关,或她就是幕后主使,她把患有精神病的尹恋秋当成了一颗可以折磨我们母子的棋子,尹恋秋像个杀手,横刀直入地闯进我的生命,她从不记得他人的名字,却偏偏只记得我的,她有时候是个很天真的孩子,坐在门前的池塘边,逗着水里的鱼儿,但是不一会,水里的鱼儿再也不会晃动它们的身躯,自由地来回游动,它们翻着朝上的肚皮,眼珠惨烈地翻白,直直地扣入人们的心里,池塘里欢快的生命瞬间制止。
      完美的东西在她的心里就是痛苦的标志。

      蓝的天,迷雾的山村,我背上失望的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车窗外,渐行渐远的山村,和母亲越来越小的身影,我不禁唏嘘。
      生活总是不会如自己所愿,或许我并不属于这里,该离开的时候还是得离开,面对母亲的不离开,也印证她的生命是属于小山村的,她的梦,她的爱,当年也在这儿生根发芽,如今,时光荏苒,她的梦,她的爱,依然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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