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半夜里,我起夜。迷迷糊糊的摸去卫生间。
经过窗边的时候,我随便望了一下窗外的天。外头乌蒙蒙的,有些沉闷。却有半轮月挂在空中,清晰可见,那轮廓分明是用刀子刻出来的。
卫生间里的节能灯,散着幽幽的昏昏的蒙蒙的红光。有些诡异。我想着,明天要叫澄铭去换一个灯才好。洗完手,我习惯性的望望了面前的大镜。镜里,我的影象泛着红光,我看着,却突然无法言语,镜子里的我,并不是我。她只是与我相象的年轻的女子,惨白的脸上镶着一对幽幽的怨恨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的脸。
“吴悔?”我失声的叫了出来。我不敢与她直视。可是眼光却摆脱不掉,那怕我转过头,那双眼睛也依然在我眼前晃动着。
看着看着,我便迷失在那双眼里,跌入了一谭万劫不复的深渊……
“吴悔,吴悔……”我向那女子伸出手,她却只是冷冷的看着。
我感到无法呼吸,我就快溺毙了,我绝望的想——
“吴悔。”我突然被人拽了一下。醒了。我虚脱的坐了起来,一身冷汗。原来是个梦。
我坐了半饷,惊魂甫定。于是起来,拧开了床头的灯。向客厅走去,倒了杯冷水喝。一边喝着一边持着杯往房里来。走到窗边的时候,我又习惯的望了一下窗外的天。外头乌蒙蒙的,有些沉闷。却有半轮月挂在空中,清晰可见,那轮廓分明是用刀子刻出来的。
似曾相识。我的脑袋有点儿空,一片浑噩。
我甩甩头,收回眼光。却突然张大了嘴,无法动弹。窗玻璃上,那个女人面无表情,惨白的脸上壤着一对幽幽的怨恨的眼睛,嘴角轻动,对着我扯了一个冷冷的笑。
我已经醒了,她不是应该不在了吗?她只是我的梦啊。
“吴悔?”我揉揉眼,拍拍头,又拧了自己一下。那个女子只是冷冷的笑,那个笑容糁人得很。
她对着我飘来。飘。对,她直直的对着我飘来。
“你别过来,我不怕你。”我后退了一步,后边已经无路可退。我只好站定。“我不怕你,我只是在做梦。对,我只是又在做梦了,梦会醒的。你就不在了。”
我猛打着自己,又拧自己的手“快点醒来。我只是在做梦。”
她却不理会我,直直的向着我飘来。“这身子应该还我了。”
“吴悔,不要。吴悔。不要。我只是在做梦。”我身子僵直,动弹不得。
她一直接近,一直接近。当她在我身前不足一豪米的时候,我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我定睛一看,我看见我就站在我对面。我低头看自己,却发现自己飘在空中。我一惊,我的身子被侵占了。
“吴悔,你不能这么对我。”
“哈哈哈哈,,,我怎样对你?”对面那个我,张狂的笑起来。
“吴悔,你不能。吴悔。”我舞着双臂,要去抓她。她却一把抓住我的双肩,大笑的摇晃着,“你才是吴悔。”
“不~~~~~”。我猛一挣扎。蹦了起来。
“吴悔,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从我脑后响起来,如同一声惊雷劈醒了我。
我转过头去。发现我正坐在床上,我左右看看,上下看看,以确定我真的是在床上。然后我看到澄铭正担心的看着我。我抓过他的手,狠狠的往自己大腿上打下去。火辣辣的疼。
那么,刚才我真的是在做梦?现在我真的醒了。
“我真的醒了?我不是做梦?”我喜出望外的摇晃着澄铭的肩膀。
“你怎么了,你当然醒了。”澄铭把手背放在我额着探了探。
“没事,我做恶梦了。梦见自己做恶梦。吓醒了。”我避开他探视的眼神,挣下床。突然,一阵冷意袭来,打了个寒颤。倏的起了一身鸡皮,一时间心惊胆跳。
我快步走到窗边,望向天空。深蓝的天空已经淡去,东方已经吐白,但半空中依然挂着半轮月亮。
我走进浴室。打开灯,看见那昏黄的日光灯散着暖暖的灯光。心安了些。
我仔仔细细的,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
澄铭见我出来,递了一杯水给我。
“谢谢。”我接过,呷了一口。“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真没事?”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恶梦。惊了一身汗,睡不好。一会我就去睡了,你先去吧。”
“真没事?”澄铭瞪着疲备的双眼,又确认的问了一句。
“真没事。去,去,去。睡觉去。”我推他。
“有事叫我啊。我不是不想陪你,是实在是累得很,我去睡了啊。”他打着哈欠,向睡床踱去。
“嗯。”
我向东方走去。越过客厅,径直走到那尊洁白如玉的观音像前。慈眉善目的观音,半垂着眼睑,看入了我的心。
我打开观音木座下的抽屉。从里面抽了一支檀香,又拿出一个打火机,一串念珠。
我用打火机点燃了檀香,檀香的沉木香味从鼻子渺渺钻入。我手持了念珠,又庄重的双手捧香。在观音前虔诚的拜下去。起身,把香端端正正的插在香炉里。返身,跪在蒲团上又拜了几拜。然后盘坐在蒲团上,颂起《般若波罗蜜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香、声、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
檀香慢慢氤氚了整间禅房。我沉没在烟雾撩绕的救赎中。
“吴悔,你看到我的汇报资料没?”澄铭一边扣着上衣扣着一边问。
“嗯?”我没听清楚。
他走到观音前,站在我身边,“又想起吴苑了么?都二十几年了,怎么还忘不掉?!”他伸手扶我起来。我战战兢兢的看了他一下,他眼里生出了好些愧疚的神色。我心一紧。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一边收拾起念珠,打火机等物。
“对了,你看到我前天弄的汇报资料么?我记得放在书房里的,怎么不在呢。”
“没记性,你当真放在书房里。”我嗔笑的看着他,这么大的人了,丢三落四的。
“我是记得放在书房里的。”
我走到玄关台,在格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轻轻的丢到他怀里。“都成老头儿了,还这么粗枝大叶。明明那天你进门后,把袋子放在玄关台上。脱鞋后,就只人进来了。我就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记得起。”
澄铭哂笑,说:“有你帮我收,我放心。”我斜睨他,往他胸口轻捶了一下。
一个心念从心里跳出来。对他做着这个动作的人,是吴苑,还是吴悔??
我心狂跳起来……
澄铭上班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家里一片静寂。我心神惶拂。
当我在书桌前坐下,我才惊醒,我怎么来到书房了?我竟不知道我几时来的。
我从书架的第三层左手边第二格抽出第五本书。澄明放东西有个习惯,他的书都要摆在固定的位置上,哪怕是随手拿出来的。他也会寻着把它放回原处。因为,一旦放错了位置,他就会找不到。他会把一些重要的的东西注明时间,按时间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我左手握住书脊,右手将书稍稍弓着,手指一放,书就飞快的翻起来。直到看到一张卡片,手才停下。右手两个手指拈起夹在书里的那张倒扣的照片。照片后边写着:1994-3-25。铭。
照片已经泛黄了,照片上是“我”和澄铭年轻时的合影。澄铭的手轻轻的搭在“我”肩上。照片上“我”年轻的脸写着甜蜜灿烂的笑。
那笑,象一道强光一样灼伤了、剌痛了我的眼。我泪水婆娑。
“对不起。吴悔。”我对着照片喃喃道。
我从书架最底层,找到压在几本词典下边的一个饼干铁盒。放在桌子上,用抹布轻轻扫去上面的尘土。打开。
里面有一些剪报。我抖开上边几张碎报纸。从中间翻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左边的笑文静一些,右边的笑得开朗。文静的是姐姐吴苑,开朗的是妹妹吴悔。
是的。我们是孪生姐妹。
马克•吐温有个关于孪生兄弟的笑话。他说:所有的人,包括父亲母亲,都以为二十年前在浴盆里溺死的那个是我的弟弟。其实,那时淹死的人是我。
所有的人,都以为二十多年前,出事故死去的人是姐姐。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二十年来活着的是妹妹。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不是我,我是“我”姐姐。
是的,我背负着“吴悔”的名字,活了二十几年。可是,我却是吴苑。那个被世人认为已经死去的吴苑——那个身份证、户口都被派出所注销的吴苑。而人人以为生活得美满幸福的吴悔,却其实在二十多年前那场事故中死去了。
那些剪报,报道了二十几年前一件事故:一个在校男大学生,因为求爱不成,意求自杀。女孩子为了救她自己不慎跌下楼,当场毙命。
所有人都在为吴苑的事迹感动莫名的时候,只有我知道真象——
那天我不在,有人错认了吴悔是我。于是吴悔收到了一张本应该由我接受的便条,上面约我到学校教学校天台上见面。吴悔大概起意是要开个玩笑,于是她扮成我去赴约了。那个男生,比我们高一年级,是物理系的学生,他以前给我写过很多情书,可是我不喜欢。他总是苦苦的纠缠。那天,他意图以跳楼自杀来迫逼我接受,可是他不知道赴约的人其实是吴悔啊。吴悔为了拉住他,自己却不慎摔下楼来。八层楼啊,我的吴悔当场气绝身亡。人们从那个男学生口中,知道了摔下来的女学生就是吴苑,警察也从现场勘察后认定,死者是该校中文系二年级学生吴苑。所有人都来安慰我,让我节哀。可是没人知道我其实才是吴苑。
澄铭赶过来,安慰失去“姐姐”的我,他拥住我不住的劝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你还有我呢。你还有我呢。”那个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就是吴悔……
我以妹妹的身份活着,只是因为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便爱上了妹妹的爱人……
2006年8月30日由梦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