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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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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迩动作轻柔地叩门后推门而入,看到靠在椅子上正出神望着窗外的冉晴,瞬间有了点打退堂鼓的念头。
“都这个点了,我吃饭去了……”郗霁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用一个非常拙劣的借口,给两人腾了空间。
“老师……”冉晴噌的一下从位置上起来,有点紧张地搅着手指。
果然,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文迩了。
江文迩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嘴角挂着常在的笑意,“我是来和你说一下,我们科室不是有一个去Z大附医的交流学习名额嘛,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你好了。”
她也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直接开口说了。
这下冉晴真的是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江文迩。
虽然是院长,但江文迩的气质永远是亲切和蔼的,嘴角总会挂着淡淡的笑意,现在也是这样。以至于冉晴完全无法想象,她心中的情绪到底是怎样的。
她手心里全是汗,“这……这个名额不是给师兄了吗?”
“对,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比较合适,郗霁那边,我会去说的。”
这个交流学习的名额早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就敲定了,过两天就要去正式报到了,如果江文迩真的是觉得她比较合适,怎么可能到现在才说?
“老师……”她的衣角被手指搅成一团,“您是不是不愿意教我了?”
江文迩微怔。
她刚才确实在想,是不是要把冉晴交给别的博导带,今天和许思琨说了自己那一段最不堪的过去之后,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没什么资格带冉晴了。第一次见到冉晴的时候,她心里那不带学生的想法骤然被打破,最开始还觉得单纯的是有眼缘,后来细细一想,还是自己在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吧,信念坚定,眼神澄澈,没有一丝杂念,只想着一头扎进这个行业,余生都为此发光发热。
冉晴这么一说,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惊慌与委屈,她顿时又有点后悔。
还是再缓缓吧。
“我没这个意思。”她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我也听思琨说了你和许伯樑之间的事情,之后我要担任他的主治医生,我想你也是不愿意见到他的,所以……”
她没再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冉晴低着头,久久没有出声。江文迩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没勇气上前。
她默默叹了口气,在想要不要还是再放她一段时间的假算了,可之前她休息了一段时间,这才回来上班没几天啊,又要休息,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老师,如果我是急诊室收治许伯樑的医生,我应该怎么做?”
冉晴这一句话,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头,荡起圈圈涟漪。
江文迩握紧了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也骤然消失。
这个问题,简化一下,不就是我是一个医生,我应不应该救仇人?
江文迩见她抬头看着自己,目光执着地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要把自己穿透。
她终究还是冷静地给出答案,“在医院里,只有医生和病人。如果只有你值班,那救他是你义务和责任。当然,如果有其他医生当班,自然可以叫别的医生过来。”
说完这一番话,她真是觉得可笑,她怎么能这么冠冕堂皇地说出救人是医生的义务和责任这样的话,明明她自己都无法做到。
冉晴竟笑了出来,目光还是锁在江文迩身上,“那老师为什么不愿意叫别的医生呢?”
江文迩觉得心虚,偏过头,“毕竟曾经夫妻一场,总归是有点感情的。”
冉晴扬起的嘴角猛然垂下,尽管已经预想过会有这个答案,但真的听到之后,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无法接受。
观察到她表情的变化,江文迩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小冉,对不起。”
冉晴揪着衣角,还是颇为不解地看着他,“我们医院,肿瘤科不是也有很好的医生吗?”
她不懂,明明许伯樑得的是胰腺癌,为什么偏偏要来神外的病区,还指名了要江文迩当主治医生。
“他……没多少日子了。治疗什么的,只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按我的判断来看,顶多也就四五个月。”
冉晴心一惊。就算她知道胰腺癌这个病很是致命,但也未曾想过,许伯樑的时日无多,真的是没多少啊……
而且她此刻,心中丝毫没有任何与开心搭边的情绪。
她心里的怨恨,绝不是许伯樑的死就能消解的。如果他这么早早的就死了,才是便宜了他。
她想要的,不过是父亲的清白。
冉晴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声音轻的像是要飘起来一般,“老师要接什么病人,我自然是没资格插话,我也愿意听老师的安排,只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江文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只是什么?”
那句话明明就在嘴边,冉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那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该怎么办?
难道放弃了爱情,还要她放弃学业和工作吗?
她只是摇了摇头,抬头冲江文迩笑了笑,“只是我的资质不如师兄,去交流怕是去了给老师丢脸。”
江文迩看的出来,冉晴刚才想说的绝不是这个,只是想到了什么不妥,才没继续说下去吧。既然这样,拆穿也没什么意思,她要是真的想问总有一天会来找自己的。
“郗霁只是比你多了点经验,他那个时候还不如你呢。”
冉晴勉强一笑,默认了江文迩这句夸奖,只是她自己也知道,郗霁的优秀是整个医院的同事都望尘莫及的,江文迩这么说,只是场面话罢了。
她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在这个时候叫出了声。
早上那一台手术虽然不算太难,时间也不长,但总归是耗体力的,结束之后就已经是饭点了,要不是被许伯樑的事情搅的,她现在早就应该吃好饭了。
“你先去吃饭吧,下午的班我给你调一下,你这两天先休息一下准备交流学习的事情。”江文迩笑了笑,缓步往门口走。
就是这么个小动作,冉晴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江文迩对她向来很是亲热,两人要是一起坐完门诊或者是下手术碰上饭点,都会一起去吃饭,还会很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绝不是现在这还要和她保持着距离的样子。
越是生疏,她越是害怕。
许思琨把车停在冉晴家楼下,摇下了车窗,调低了椅背靠着看着窗外。
上次她说在医院里和她拉拉扯扯会被同事误会,这次直接到她家楼下等她,应该总算是妥当了吧?
夜色微凉,晚风徐徐吹,他也不觉得冷。
安静下来细细思考,回望这几年,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是过的浑浑噩噩,更可笑的是,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坚持的东西,都是正确的。
父母没有离婚之前,他也想过,当不了医生,像许伯樑那样当检察官或者当律师也挺好,可父母离婚之后,他便对那个行业有了抵触之心,旁人都说他是天生为那个圈子而生,可他偏偏连一步都不愿意靠近。
尽管之后被许伯樑强推着入了那个圈子,他也还是要对着干,许伯樑想让他以后走诉讼,他非要往非诉的方向走,想让他像自己一样进公家单位,他偏偏要开自己的事务所。
虽然他现在的成绩还不错,可他也渐渐遗忘了自己的初心。他以前看着电视剧里唇枪舌战的大状们,寻找真相,追求正义,为蒙受冤屈的被告洗清冤屈,虽然知道和现实有所差距,但他还是很心动的,那是他的初心。许伯樑给他指的路,没有错,他对刑辩,是有兴趣的,只不过想到那是许伯樑安排的,他便不想走了。
可他今天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崩塌的感觉。
就像他坚持认为许伯樑是父母婚姻中出轨的那一方,可今天他才知道,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固执己见。许伯樑不仅没有背叛母亲,还成全了她的追求。
那他其他的坚持,是不是也都是错的?
这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甩了甩头,想把这个念想抛之脑后。可却在脑海中越印越深。
是不是许伯樑根本就没有陷害过冉朝迎?是不是他对冉晴的坚持也是错的?
……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地涌出,他怎么都压不住。
这个时候,正好是大人下班小孩放学回家的时候,外头的欢声笑语只惹的他愈加烦闷。
进楼的人都是两两成双或者更多,不是牵着另一半,就是带这个孩子,很是温馨的场面,却让许思琨觉得更加难受。
尤其是看到一对夫妻和两个小孩子,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小孩,爸爸帮大一点的孩子提着书包,孩子还绘声绘色地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单元楼,许思琨懒得眼眶都有些酸涩了。
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家的温馨。
仪表盘上放着一包烟和火机,鬼使神差的,许思琨竟抽出来一根叼在嘴上,点燃了烟。
刚吸了一口,他就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着。
其实他身边的人,多数都是抽烟的,大学的时候,陌净和欧扬清也是碰烟的,毕竟在部队里待过嘛,郗霁抽的不多,但每次留不住病人的时候,也会抽的一支,陆瑜也是,还有江思珺。只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有碰过,最开始是因为江陌妍有哮喘,闻烟味就会难受,他对这个妹妹向来上心,自然不会碰。后来看到冉晴闻到烟味的时候也会皱眉不悦,更加是不会去碰了,别人递一根让他试试,他都是拒绝的斩钉截铁。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只是吸了几口,便也很快适应了,不知不觉间,一只就吸到了头。
他看着最后剩下的一截烟屁股,自嘲地笑出了声。
他原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定力,自制力很好的人,可现在他才看清自己,只要是能让他沉沦的东西,他都会一脚一脚地陷进去。
爱情是这样,烟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