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晴》浅忆花

103、疏离

　　去找陆瑜的打算取消了，他便驱车去了冉晴那儿，车子停在了她家楼下。

　　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了冉晴住的那间的窗户。

　　之前是郗霁帮忙签的租房合同，刚好前不久一个合同期满了，这次合同便换他签了，他顺手要了一份图纸，按图索骥自然就找到了她家的窗户。

　　那扇窗户透出出淡淡的亮光——她应该已经是下班回家了，或是今天轮休不用去医院。他仰头看着那扇窗户，那个档案袋放在膝盖上，他的手指微微摩挲着，感受着纸页的粗糙。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他的思绪浮动起来。

　　他这段时间也会安慰自己，可能以后她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白天在医院里可能有些许忙碌，可那是她热爱的事业；晚上回到家之后，便好好地休息一下，一个人住，也随心所欲很多。

　　这一份证据……

　　他低头看着膝头的档案袋，又将它甩到了副驾驶座上去。

　　还是等到时候委托陆瑜处理的时候，再让她知道吧。

　　既然说了不见，就再也不要见了。

　　三个月的交流时间，不长不多，却很快在忙碌中结束。

　　Z大附医神经外科的很多医生都是她研究生期间的学长学姐或是老师，相处的倒也融洽，科室主任还半开玩笑的说要不是她跟着江文迩，肯定要把人给抢过来的。

　　只是到了要回文海的时候，她又有点不知所措。

　　看着微信和江文迩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她刚来交流后几天，江文迩就问了她适不适应，她回复了一句很适应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了。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和江文迩的关系会变成这样，连正常的对话都无法进行。

　　可她终究是要回文海的，到时候和江文迩总要见面的，难道就要这样一直尴尬下去吗？她的博士生涯，可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呢。

　　她去文海之后，先去人力资源部办好交接手续之后，才回到了科室。

　　同事们很欢迎她回来，还说晚上要一起出去聚餐庆祝一下。

　　她也没拒绝人家的好意，笑着应下，转头轻声询问郗霁，“老师不在医院吗？”

　　“在ICU。”郗霁压低了声音，“那位，状况不太好。”

　　那位是谁，她自然是清楚不过的。这也是意料中的情况，病来如山倒，胰腺癌这种病，更是如此。尽管她之前也想到了，许伯樑的情况可能熬不了太久，可现在听到这话，她心里非但没有那种开心的感觉，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她皱了皱眉，掩饰起自己的情绪，“那我回来，是不是还跟着你啊？”

　　“我过两天要帮老师去出席一个论坛，你要不跟着主任？”他说，“诶你直接问一下老师不就好了，我帮你打个内线叫一下老师。”

　　“诶！”

　　冉晴刚出声制止，郗霁就已经快步离开，他人高腿长，一下就走开了好一段路，她再制止也来不及了。

　　算了，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见面的，也不能一直当鸵鸟吧。

　　只是她也没想到，江文迩把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医院边上的星巴克，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坐了好一会儿，江文迩才推门进来，看到她的时候冉晴都吓了一跳，感觉她真是变了个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江文迩是个很精致的人，就算每天要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碰到棘手的手术，连着十几个小时扎在手术室里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尽管如此，她每天都会化淡妆，头发也盘的很好看，衣服更是不用说了。可现在她头发披散下来在肩头，脸上没有一丝妆容，神色也非常憔悴，眼中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黑眼圈，都昭示着，她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她落在在冉晴对面，笑意也有些勉强，“那边都挺习惯的吧？收获大吗？”

　　冉晴点了点头，“都很习惯，也挺有收获的。”她指了指吧台，礼貌地问道，“老师要喝一杯吗？”

　　“一杯美式吧。”

　　她点了点头，到吧台去点单，这才突然想起，江文迩是不怎么喜欢喝咖啡的，就算需要提神的时候，也多是喝浓茶，怎么这会儿……

　　她端着两杯咖啡回来，把美式放在了江文迩的面前，说出自己的疑惑，“老师，您不是不怎么喜欢喝咖啡的吗？”

　　江文迩小口地抿了一嘴，笑了笑，“这段时间有点累，提提神。”

　　他自然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累的，却也不想在那个话题上停留。

　　“我这边交流结束了，排班是从后天开始，还是跟着您……”她顿了顿。

　　江文迩却摇了摇头，“抱歉啊，小冉，我这段时间因为私人的一些事情，可能没办法带你了。”

　　自从许伯樑住院之后，她就没再接过新病人了，到现在她手上已经没什么病人了，这样也有更多的时间陪着许伯樑。自从许伯樑的病情恶化之后，便进了ICU，她也几乎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在ICU里待着，这两天他的病情更是糟糕，完全是处于弥留之际了，真也撑不了几天。

　　冉晴低下头，声音也变轻了，“没事的，我跟着师兄就可以了，等老师处理好，我再跟着老师。”

　　她刚才坐着等江文迩的时候也想了很久，多少也有些想通了。就算他们曾经是夫妻，现在江文迩还是许伯樑的主治医生，因为这个她却要和江文迩之间产生芥蒂，好像真的没什么必要。江文迩所做的，只不过时尽了一个医生应尽的职责——救死扶伤，虽然之中多少掺杂了一些私人的情感，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她对前夫有些感情也在常理之中，她又没参与到当年的事情之中，自己何必要莫名给自己添堵呢？

　　“你师兄这几天不是要帮我出席一个论坛吗，去三亚的，你也跟着去吧。”江文迩十指交合放在桌上，目光也落在手上，“顺便旅游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去三亚最好不过了，不会很热，机票酒店什么的你也不用操心，我都会帮你订好的。”

　　冉晴瞬间紧张了起来，手指骤然收紧，抓着衣角，声音更轻了，“老师，你是不是要赶我走啊……”

　　不管是之前安排她去交流学习，还是现在又让她去出席论坛还附带旅游，理由虽然都很说的过去，但给她的感觉就是怪怪的，总让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感觉，一下子变得非常生疏。

　　冉晴说的如此直白，倒是让江文迩愣了一下，纸杯也被她按出了一个凹陷，“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段时间，我自己状态不太好，带你的话，有些吃力，这样你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尽管她这么说，冉晴这一颗心还是吊在半空中，无法安定。

　　她低头绞着手指，声音虽轻但也很清晰，“虽然你们都没有说，但我也知道，老师这段时间，都在照顾……许检察长……”

　　直呼其名似乎不太礼貌，叫许思琨爸爸又实在别扭，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用这个称呼。

　　她继续说道，“我确实很恨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那种，可我也分得清楚我该恨谁。他对我的家庭造成伤害，我就只会恨他一个人，不管是您还是许思琨，都不会有那种感情。更何况，您不是早就和他……分开了吗？”

　　全程她都低头看着手指，有些磕磕巴巴地表述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江文迩，见她的神情与平日无差，好像也没有丝毫反应，便更慌张了，倏地又低下头，继续绞手指。

　　江文迩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姑娘，我也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担心，看着你不愿意接受思琨，想着你心里会不会也会对我有怨气。”

　　冉晴着急地抬头，飞快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没有怨气。”她语气坚定，“不接纳许思琨，是因为如果以后要走下去，心里总是有疙瘩的。”

　　她点了点头，也算是同意冉晴的说法，“还有一些事情，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免得你以后知道了，心里会有落差感。”

　　冉晴微怔，目光盯着她。

　　江文迩又大口喝了一口咖啡，皱眉咽下这苦涩的液体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首先，我必须向你承认，我和伯樑是有感情的，到现在都还有些。之前我们离婚，有很多因素，其中有一条就是因为我想去香港继续学习，却因为他家庭和工作的原因，无法出关。我能走到这一步，不可置否，也有他成全的因素在里头。”

　　冉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许思琨之前不是和她说，是因为父亲出轨才导致的离婚吗？

　　江文迩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她消化，看她抬头看着自己，才继续说道，“其次，我也并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高尚。很多年前我也犯过错，而且还不是客观原因上的问题，是我自己违背了职业道德，也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冉晴的眼神更疑惑了，那目光简直就是在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想知道？”江文迩看着她。

　　出乎意料的，冉晴却摇了摇头，“不想，不管以前老师做过什么，都是以前的事情。我是现在跟着您，只要您现在好就好了。”

　　她没想到冉晴会这么说，本来还打算将那件事全盘托出，既然她这么说，她又把那话给咽回去了。

　　冉晴似乎还想再安慰她一下，“我不知道老师做错了些什么，但我觉得只要是人都会犯错的，研究生的时候我在Z大附医实习的时候，也犯过错误，那个时候董教授就安慰我说，医生也是人，不是机器，也会有七情六欲，况且人只要端着一碗水，时间长了手酸了，总会有端不平的情况，特别是你越是看着这一碗水，偏偏就越端不平。对所有病人在治疗过程中确实应该一视同仁，可脱下白大褂，抱怨一下难弄的病人，也是人之常情……”

　　她越说声音越轻，抬头看到江文迩笑着看着她，马上不吱声了。

　　她真是傻啊！老师当医生这么多年了，在这条路上走的比她的十倍都要多，怎么还轮的到她来说这些劝导人家心灵的话啊！

　　“是。”没想到江文迩还是很肯定点了点头，“我从小就想当个好医生，对工作也力图做到完美，都快忘记除了医生，人生还有很多角色。”

　　回顾前半生，尽管事业有成，也算是实现了幼时的理想，却好像过的也并不畅快。在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没有尽孝，对丈夫也是聚少离多，也从未多花时间好好陪伴孩子，就连她最热爱的医学事业，也因为那一污点，让她心中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冉晴手抓着桌沿，看着江文迩放在桌上的手，想要去拍拍安慰一下也不敢，小声嗫嚅着，“老师不用自责，人生还很长。”

　　她微微一笑，眼中却划过一丝忧伤，于她而言，人生还是很长的，可对许伯樑来说，可就……

　　冉晴说完就低下头了，也没注意到江文迩异样的情绪。

　　江文迩释然一笑，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嗯，或许我还能弥补吧……”

　　冉晴没听清楚，抬头问道，“老师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江文迩摇了摇头，随即转开了话题，“你还是跟着你师兄去三亚吧。”

　　江文迩拍了拍她的手背，“锻炼一下自己，也出去玩玩放松一下，这段时间交流学习，你也挺累的。”

　　沉思了一会儿，冉晴还是点头答应了。

　　郑灵灵读研的时候，总算遇上了真爱，结婚后便随老公去三亚定居工作了。婚礼娘家夫家各办了一场酒，因为时间的原因，冉晴也只出席了娘家的那场婚宴。这几年郑灵灵动不动就邀请她去三亚玩，奈何因为工作和学业繁忙，便一直没有成行。

　　既然这次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那也挺好的，毕业之后，也很久没有和郑灵灵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