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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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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该算是安全了。”我道。然后实在有些坚持不住,扶着石头,费力地大口喘息。
俞寄尘就走在我身后。也不知道他情况如何。一时之间,我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山洞外面哗啦啦的雨。
没有人说话。我微微侧过脑袋,余光看到俞寄尘低着头,也扶着石头站定下来。我能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隐约的体温。
稍微缓一缓之后,我试探着往山洞里面迈了几步,朝四周看了看:“这山洞挺隐蔽的,就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也不知道有多大。俞……老爷,你身上还有火折子没有?”
俞寄尘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递给我。
我吹了下,小小的火苗“嘭”一下子窜了起来,照亮了一方的情景:“咱们现在什么都得省着点儿用。我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树枝落叶的,生个火。”
我举着火折子,大略转了一圈。这山洞空间不算大,但容纳两个男人还是绰绰有余。洞里没有人类遗留的痕迹。地上还算干燥,上面应该不漏雨。
不过地上也没太多可以拿来燃烧的东西。我捡着地上东一根西一条的小树枝,将它们放到一处。石块夹缝里的落叶也不放过。拼拼凑凑的,好歹凑出了一个小堆。
我点起了地上那堆东西:“得把湿衣服脱了。这也没个地方挂着……”
没人回应。我抬头看向山洞入口处。俞寄尘还保持着我们刚进来的那个姿势,扶着石壁,手上用力得几乎能显出血管。有了火堆的映照,我也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放了下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他坐到地上,弯下腿的时候,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我道:“你受伤了。”
他道:“无妨。”
“怎么无妨?”我急道,“这天这么热,还下着雨,伤口很容易感染的。”
他摇了摇头。
我坚持道:“你把裤腿卷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衣服一撩上去,便看到他腿上一片新鲜的血迹。
现在条件委实有限,也没办法消毒什么的,我把一只手伸进袖子,摸索着随身的手帕,满心祈祷这手帕千万没给淋湿。所幸,大概由于有衣袖的遮挡,我摸到的时候,它真的是干的。
我把手帕掏出来,身体前倾,便要凑到他跟前。俞寄尘却把腿往边上一侧,道:“做什么。”
我将手帕往他眼前递了递:“给你包扎一下。”
他道:“……我自己来。”
我便把手帕交给他。那口子看着不浅,此刻还在往外流血,他也没喊疼,眉头轻皱着,将那里裹上了。
半晌,他突然道:“你也受伤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肩膀上,衣物破开的地方,露出里面发红泛起血丝的皮肤,道:“没事,只是擦伤,比你这轻多了。”
此刻总算坐定了下来,面前又有温暖的火,紧张的情绪方稍散去一些,外面的雨声便显得更加清晰。我听着外面倾倒似的雨声,道:“这雨泽县,莫不是因为老是下雨,才起的这个名字?”
俞寄尘道:“不是。”
“我知道不是,这不就开个玩笑吗。”我道,“是故天时雨泽,君子达亹亹(wěi wěi)焉——这名字起得确实不错。”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我看向洞外,黑黢黢的一片,“不过夏天的雨,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半夜就停了。”
我转念一想:“算了,还是明早再停吧,我们还在被人追杀呢。”
我转过头,问:“追杀我们的人,你看清样子了没有?”
“没有。”
“我没看清样子,但我看见他们衣服上的刺绣了。绣的是一种蓝色羽毛的鸟,”我拨了拨火堆,“就是那位沈云闲大人,他手底下的人。”
俞寄尘没吭声。
“估计是把我们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吧。”我又看了眼我的衣服,这一路逃亡,好好的衣服上,如今满是惨不忍睹的口子和污泥烂草,“你看他们下手狠的,都没弄清我们是谁,就一副要将我们全部灭口的样子,就这,你还要送他礼呢。”
“是我运气不好。”他淡淡道。
我脑海里下意识地涌现出我目前为止的一些经历的片段。心道,是谁的运气不好,还真不好说。
“……也不知道林暄舒映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在一起的,有舒映在,没事的。”
“嗯。”
过了一会儿,俞寄尘道:“我要休息了。”
我道:“咱们身上这会儿还都是湿的,这地上又凉,这么睡,明天一早搞不好要发烧。再烤一会儿火吧。”
我拨弄着那个越燃越小的火堆,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这洞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蛇。”
“应该没有。”俞寄尘道,“如果有蛇……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已经被咬了。”
“唔,也是。”我收拾着散落的枯枝,“我就是想到了之前看过的游记。”
许是俞寄尘提醒了我,此刻一阵阵困意和疲惫,随血液流动一般,沉重而迅速地漫上了我的全身。我努力克制自己不闭上眼睛,心道我得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让脑子动一动。要不然背背诗?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不行,这诗我背得太熟了,不用过脑子。还有什么?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氖……氖下面是什么?
不行,太特么困了。我道:“我们来说会儿话吧。”
俞寄尘道:“那就说说你看的游记好了。”
“那个游记啊……”我努力回忆了下,“那游记的作者,去过的地方倒真挺多的。”
我想到什么,突然望向他:“你说,这山洞里,有没有果子狸?”
俞寄尘道:“便是有,也被吓跑了。”
我有些泄气:“哎……我就是忽然想到,那游记的作者也经历过,夜间,在山中行路,遇雨,找到了一个山洞。说起来跟我们的经历还挺像的。不过他在那山洞里,遇到了一只果子狸。他俩挤在一个山洞里躲雨,各不打扰,相安无事,还挺有意思的。”
俞寄尘道:“嗯。”
“说起来,他还描写了自己怎么在山里头挖萝卜烤萝卜,”我道,“要不我们也试试?”
俞寄尘道:“好。”
我笑道:“什么好,要是咱们这会儿真有萝卜,哪里还烤着吃。直接啃了得了。”
“这作者去了那么多地方,其实是在找寻长生之道,”我看着一跳一跳的火苗,“也不知道他找到了没有。”
“后来呢?”俞寄尘问。
“后来……后来他给人骗了。”我想了想,“钱被骗光,然后就是四处打工凑盘缠,还上山捡柴摘草药换钱。凑得差不多,就又出发了。然后不知道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伤口,只见那浅蓝色帕子上已染了淡淡血迹:“明天要是雨停了,我们也去这附近找找草药吧,你不是说,这山里有草药么?”
“上次。”俞寄尘突然开口。
“上次,我也是要去摘草药,”俞寄尘道,“结果在山里,掉进了人家的陷阱。”
“……好吧,”我道,“那你可能是不太适合干这个。”
我眼看着火苗越来越小,拍了拍手:“差不多了,我收拾个地方——好像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这么凑合睡吧。”
俞寄尘的身后便是一块空地。因为枯枝败叶都被我捡干净了,此刻地上空荡荡一片,除了有的地方有点我们带进来的泥水外,什么都没有。
他正要躺下的时候,我眼前闪过什么,立马拦住了他。
“等一下。”
我指指他的肩背:“你肩膀上,还有胳膊上,有血。”
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帕子了。即便有,帕子的长度也不够。我从里衣上连拉带扯地撕下来一条布:“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
他一下子侧过身避开:“不用。”
我道:“……那你只把有伤的这一边脱下来也行。”
他依旧保持那个拒绝的姿势:“不必。”
这个人……“俞,老爷,”我看着手中的布条,无奈道,“这是我从里衣上扯下来的,不是外衣,真不算脏了。”
莫不是因为我?我道:“我知道你有洁癖,可你上次喝醉了的时候,我又扶你,又给你擦脖子擦脸的,你不是都没嫌弃吗。现在情况特殊,条件有限,你就当看不见,不知道吧。”
他似乎僵了一僵。
“这伤口真不能这么放着,不是你熬一熬的事儿。”我说得口干舌燥,正想喘口气准备接着下一段时,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把那半边的衣服一点一点脱了下来。
见他配合,我稍稍松了口气,道:“我尽量轻点啊。”
他肩膀上好像被什么撞的还是砸的,破了一块。胳膊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的。这两处都还在渗血。我给他缠了两圈,有些不放心,干脆又从里衣上,沿着方才的边缘再撕。
他死死地低着头,不吭声。
我以为是疼的,便加快了速度撕扯袖子,道:“就快了。你再忍忍。”
然而,我一低头的功夫,愣了一下。
我看到了他脱光的这半边,曲线优美的肩头,垂下的胳膊,搁在地上的手。
和……手腕上,那个红色的,刀一样的胎记。
失去了衣袖的遮挡,那个胎记,此刻在融融火光映照下,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我只失神了那么片刻的功夫;接着把目光移开,很自然地,将扯下来的布条又给他伤处裹了一层。
包扎完之后,我道:“你躺的时候,记得别压到伤处的这一侧啊。”
他将衣服穿好,没有应答。
“希望那些追兵赶紧离开吧。”我也找了个空地躺了下来。火光几乎没有了,黑暗中,只有几点火星闪着微弱的光。
“在这,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待不了多久。”我看着漆黑一片的洞顶,“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村子。”
“……你不是说,那游记作者在山上住过吗。”另一边响起俞寄尘低低的声音,“抓点野鸡山兔的,也可以度日。”
我笑道:“得了吧,就咱俩,没给野鸡挠了山兔咬了就不错了。快睡吧,明天还得下山呢——就咱俩这样,有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