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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   夜很黑,夜灯把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他俩缓缓走着,直接走出了小区,经过“家常土菜馆”,周语飞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家常土菜馆”的喷绘布很脏,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口。边上其他家小吃店或早餐店也差不多,门前都是黑黑的,一条小水沟还有些水在咕咕流淌。这是他童年常待的地方,父母忙着烹煎炸炒,他就在里面玩或者写作业,后来长大一点就开始就帮着收碗洗碗。
      时间隔的太久,周语飞都记不清小时候父亲周全安的模样了,印象里他一直忙着炒啊炒的,一身蓝色的长套褂,上面印着什么鸡精的字样,头发总是寸头的,灰头油脸的,只记得他身材很高大,终年在油烟中浸泡,低头炒菜,小跑着进进出出。
      母亲洪妮每天会把自己收拾的漂亮时尚,时下流行什么她就穿什么,大红大绿大紫都穿,脸擦的白白的,苗条的腰身系上围裙也掩掩不了风姿,常引得路人当着父亲的面对她吹口哨。天阴下雨或没生意时,街上开店的人都爱集中到他家土菜馆门口聊天打牌,大家一起开着荤段子的玩笑,那些男人的眼光仿佛粘在洪妮身上,大家也不介意,父亲甚至和他们家的老婆们经常被惹的哈哈大笑。
      那时的父母亲并不怎么吵架的,每天都是起早歇晚的忙碌着。
      有次,父亲突然离开了好多天,还请了隔壁王奶奶和李婶帮忙在店里做活。
      父亲回来是一个雨天的傍晚,天快黑了,他直接回到家里,手里抱着的就是周一飞。
      周一飞那时不过一岁半,瘦的跟小猫咪一样,眼睛特别大,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惊恐,他不停的哭闹嘶叫,扭动着小身子让人没办法抱。
      父亲把他放在床上,随便他哭。母亲洪妮坐在沙发上黑着脸一声不吭,周语飞拿了根棒棒糖试着放他嘴边,周一飞柔嫩的嘴唇舔着,稍稍停止了哭泣。
      父亲自己到厨房弄点吃的,感觉他应该好久没吃东西了。顺便给周语飞他们也做了一些,母亲没吃,没说话就去睡了。
      周语飞心里清楚周一飞,那是自己叔叔周全水的儿子,爷爷奶奶死的早,留下父亲与叔叔,他俩也没上多少学就各自打工去了。叔叔一家在工地打工,听说叔叔好不容易结了婚生了孩子,父亲是去过的,但母亲洪妮没去,也没让父亲带周语飞去。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父亲竟然把周一飞给带回来了。
      自从周一飞来到他们家,洪妮就没给过周全安好脸色。甚至都不想看周一飞一眼,周一飞哭闹时她烦躁的恨不能把他给扔掉。周全安自己带着周一飞,忙不过来,也只好丢着随他哭闹,周语飞在家就哄周一飞玩。
      一岁半的周一飞才刚会走路,还总喜欢摸着到处跑,也不怕危险,马路上到处乱窜。周全安怕他乱跑就经常把他一个人锁家里。
      有天周语飞放学回来,打开门就看到周一飞满脸脏污的坐在一堆小玩意中间,正玩的起劲。
      周语飞大叫不好,周一飞把洪妮的口红霜啊膏啊的全拿到客厅的外面地上,给弄的家里地上,墙上,沙发上到处都是,自己身上也抹成了小花猫。
      这是周一飞第一次挨打。
      周一飞总是不长记性,天性又好动,家里的东西他总是习惯性的搞破坏,还动不动就哭,自从有了第一次,他挨打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周一飞的惨叫声。
      周一飞三岁还不会说话,甚至与人都没有眼神对视,慢慢的,越来越自闭。除了破坏东西后挨打的惨叫声,他就没发出过其他的声音,甚至与周语飞也没有过互动。
      跟小区里两三岁的孩子比,那差别太明显了。周一飞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成了小区里的老人们坐在单元门口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谁家孩子不说话,他们就会说“那与我们小区某某家的小孩一样,也是不说话不看人,傻子!”
      “那周全安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小孩,还是个傻子。”
      “你看看那洪妮,打那小孩打的那叫一个狠。”
      在众人的风言风语里,周全安终于下定决心抽了时间带他去看医生。可医生的话彻底打跨了他。
      周全安自认这辈子没做过坏事,他父母也是,周全水也是,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可老天偏让他们不好过,父母早亡,周全水好不容易娶妻生子,竟然在工地上让两截大水泥管道给碾死了。
      周全安没看到周全水的尸体。听说已经不成样子给警察带走了,那两截碾死周全水的水泥大管道还靠在一起,现场的工友给他介绍说是周全水靠在一截水泥管道上闭目休息的,另外一截管道是停在远处的,本来并无危险的,可谁知道,可能是下面泥土松动了,那截本来在远处的水泥管道竟然不知不觉的滚了过来,正好碾在周全水休息的管道上,把周全水碾成一瘫软泥。刚过去看的那些人到现在还在做恶梦。警察来后,勘察了现场,走访了工地,带走了周全水的尸体。
      工地上寒风习习,仿佛此处并未发生过什么似的。周全安孤单的站在工地上,站在这个唯一留下他弟弟痕迹的地方,老实巴交的眼里除了愁苦还是愁苦。
      处理完周全水的后事,周全安把仅有赔偿款交给弟妹,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弟妹和孩子,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
      周全安抽烟抽的嘴发苦。终于他鼓起勇气问问弟妹将来打算如何?弟妹老家在贵州,一口贵州的方言,她也是在工地上打工认识的周全水,她也说不上什么来,她爸和她哥过来陪她,一家人也是除了抽烟都说上什么话来,偶尔的交谈还因语言问题大部分要靠猜。
      她爸偶尔的意思是他的孩子还年轻,还要再嫁人的,只是拖着个小孩子不好嫁之类的。
      第三天,就在周全安准备返程的清晨,听到弟妹屋里小孩子哭的气噎,他过去看一眼,只见租房里人和东西都没了。只剩下周一飞和一个他的小包裹,弟妹留了一张字条给他,是跪谢他养大周一飞的,还好,赔偿款给周一飞留下了,用塑料袋装着一张银行卡,密码是周一飞生日。
      周全安在周一飞三岁时带他看的医生。“孤独症?”周全安使劲的想,是不是把周一飞一个人锁家里太孤独了?是不是没有好好教他说话?是不是洪妮打的他太害怕了?
      想不出所以然来,他还是问医生,自己家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怎么会生一个这样的孩子?
      医生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告诉他孤独症是一个新的病症,目前医学界也不清楚起病的原因,也没有特别好的治疗药物和方法,只能通过一些辅助训练,像感觉统合训练,慢慢去纠正和调整,时间久了,孩子大些了,可能会有些好转,医生告诉他要越早训练效果会越好。
      真的是屋漏偏又逢阴雨。
      周全安都忘记了他是怎么回的家。周一飞坐在地上默默的倒弄着他的那些破烂玩意,几个圆瓶盖子都是他的宝贝,周全安看着他不停的抽烟。
      周全安找了残联给安排周一飞到培智学校参加训练。但这个训练得家长陪同,他经常忙的抽不开身,也是有一节没一节的去上课。
      周全安基本都是凌晨去买够一天的菜,进多也不行,菜放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
      那天天不亮他进货回来,周语飞匆匆的来找他,说是早上妈妈让一个人进了家,后来周一飞就不见了。
      周全安车都来不及停,就冲向家里。
      洪妮在做早饭,哼着小调,明显的开心。
      “一飞呢?”周全安到家就急吼吼的问洪妮。
      “有人要领养,给抱走了!”洪妮答道,
      “你。。。他们人呢?”
      “现在怕都已经上火车了,我打听过了,那家很富的,一飞跟着他们比跟我们强。”
      一只茶壶哐的碎裂。周全安跟周语飞快速的跑下楼,一边给报警一边飞快向火车站飞奔。
      幸亏车站离他家不远,周全安他们很快就在车站候车厅找到了周一飞和带走周一飞的那伙人,周一飞还睡的呼呼的。
      周全安抱着周一飞,那两个人声称要他退钱,正在拉锯之时,警察到了,把他们都带进了派出所。
      那是周全安第一次打洪妮,也是最后一次,拿着刀追着砍。
      周语飞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那天雨很大,店里没人来吃饭,他们不知道在谈个什么事,洪妮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周全安举起了手里正在切菜的刀。
      洪妮在前面叫嚣着,周全安就在后面追,洪妮跑到马路上,他追到马路上,洪妮跑到街上,他追到街上。
      报警的报警,喊叫的喊叫,就在那一刹那间,一辆飞驰的汽车,洪妮后来说,那辆车真的只是轻轻的带了他一下,他就像一只风筝轻飘飘飞了起来,飞了一段距离慢慢的跌落下来,像一片叶子,很轻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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