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32、难以平衡的平衡

　　待我轮岗到综合科时，我这才知道为什么陈琼花每周总会至少有一天要加班。虽然科室里加上我一共有五个人，是单位里除秘书科以外的第二大科室，但一直都挺忙，尤其是每周会议的前一晚。科长是女状元曹欣的半个老乡，从农村读师范进入运城某中学后被借调到本单位服务其中一位领导，他的老婆是另外一个局里的副科长，老丈人是那个单位的前领导。副科长是单位里唯一的女秘书陆宏，因为那一层面的女领导也只有一位，也是前几年从某中学借调来的语文老师。她老家在安市某乡，老公是大学同学，因为做销售长期在外跑业务。另外一个女同事涂姐是享受副主任级别待遇但无职称的老科员，她父亲曾是运城的老领导之一，十几岁就作为打字员在单位里工作了，前夫在另一个单位任中层，女儿在外地读大学。此外办公室还有一个退伍军人转业回来在科室里是对外联络的通讯员，说是通讯员其实只是负责文件向外传递。毕竟行政单位的领导批示文件不能随便通过其他方式传递，只能采取由内部人员亲手递交的原始方式最安全。这还不是保密文件，那种文件由专门人员负责保管，我们单位接收后还要做上特别记号专门登记，以防止丢失后必须承担重大责任。综合科说白了就是本单位对外的窗口，所有文件的收发传递都由这里进行，因此特别综合。办公室里一共三台电脑，一台是科长专用的笔记本电脑，方便他随时给领导写稿。一台专用电脑由涂姐负责，用于接收上级和内部传递的文件，相当重要。这台电脑不能连接外网，怕被不明原因攻击后造成内部文件泄密。同时，这台电脑系统里接收的文件要随时看，防止没有及时打印并传递给相关领导作批示。涂姐偶尔用它来给领导写稿件，她的确很忙在办公室的时间有限，时常要跟领导开户或出行。最后一台可以连外网的电脑由涂姐使用，负责登记文件传送及批示的进程，方便随时查询。涂姐说，没有电脑和微软办公软件时登记全部是人工用笔填写，工作量很大需要至少两个专人负责。
　　因为单位领导比较多，所以都配了一个秘书服务。所以转呈给他们的文件连同每天的报刊杂志都由秘书来综合科的柜子里领取后，亲自放到自己服务的领导办公室里。综合科则负责每天给办公室主任级别的领导们送新的文件和报刊杂志，必要时需要跑几趟。因为每天人来人往，综合科比任何科室都热闹繁忙，终于不那么苦闷单调了。在综合科的时间，我才算迅速被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认识。由此，我也认识了一个叫韩天生的小伙子，他服务的领导原本是别的单位领导，后来兼任分管我们单位某专项任务，所以有一半工作时间在我们单位。这个韩秘书来自平城，毕业于平城师大中文系，父母是省级部门中层。以前我认为中文专业毕业要么成为语文老师，要么就是出版社编辑，就业面很窄而且收入不高。谁想到，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居然有小一半都是中文专业出身，而且都通过学校老师借调成功转型为行政管理人员。
　　单位里的原同事们普遍年龄都大我十多岁，只有韩秘书是少有的比我小的年轻小伙子。他有时候来综合科科室领取领导的文件材料时会跟大家聊天说笑，整个人相当得轻松且油滑，我对比起来就显得更严肃认真了。第一周单位开会前的晚上，我才知道每周例会的厉害。通常都是本单位第一领导根据他的时间安排来临时决定开会时间，然后就由办公室开始通知下属单位办公室及时准备并送来准备议题文件。送来的文件要先由分管领导审核并提出修改意见后，再返回到我们办公室。通常下属单位送文件来时就要字句斟酌所以比较晚，再由办公室领导及分管领导审阅定稿就基本上是晚上了。没有分管领导的批示，就不能进行最后的文字校核和印刷及装订分发。综合科不等到把材料放到会议室的最后一刻，就不能下班。其实只要文件决定了后面操作都很快，但领导往往因为要斟酌或忙于其他事，迟迟没有做最后批示。加班其实大部分时间实在等待，这感觉实在是有力无处使。第一次会议前的加班一直持续到将近晚上十二点，签发批示的领导当然已经回家了。我们第二天还得早上八点半就准时上班，不能迟到。每周例会成了最痛的领悟，却只能和办公室其他同事一起等，除了那个通讯员。按理说，他是我们科室的成员也该参加，可是他好像每天习惯了敲钟混日子，除了每天出去送一次文件以外，仿佛科室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还好例会一班不会安排在周六开，否则我的周末都得陪葬。
　　这周末回家，父母又给我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连对方具体的工作单位都不是很清楚。我按时晚饭后七点去了相约在街边二楼的水吧，这样私密性比较好，对方应该是怕被别人看到不好。他告诉所在的单位要分家，所以下一步他会分流到哪一家单位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在体制内。瘦瘦高高的他看起来对生活已经没什么热情，说话也是言简意赅不愿浪费口舌。整个过程基本都是我先讲自己的情况再提问他，他几句话回答后进入下一个问题。我对他没有不好的印象，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印象。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觉，但肯定不走心是真的。回到家，我还是告诉妈妈同样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说：“看这次的缘分吧。”接下来几天都没有联系，我还是主动给他发了消息关心问候他最近好不好。他当天过了几个小时后回复说他要开会很忙，便再无下文。过了几天我又发了一次短信，这次索性转天才回复我一切都好，便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我当然聪明地直到他不想继续的意思，何必勉强呢？人家一点想再了解和接触的意愿都没有，我就别浪费时间和心力了。
　　即将在综合科熬过轮岗的日子前一天，黄恬从楼上秘书科办公室下来态度很不好地质问我一个文件传递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本来我可以好好向她解释在综合科的环节能加快地都做了，唯一能从我们科室诟病的可能就只有通讯员本来可以午饭前送出去，但他选择在下班前提早下班的路上送。可是黄恬这天如同换了一副面孔，摆出极高的姿态压迫式地追问，我一个人处理科室的事情正在心急火燎的时候，自然在气势上好不软弱地回敬她。综合科科长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停下手里的电脑游戏，特别有技巧地同时劝阻我们两个说：“都是新同事何必要这样说话？这里进进出出的外单位的人看了，会怎么想？”他真的如涂姐所说，别看他每天笑嘻嘻没有做任何具体事情，甚至很多时候在手提上玩电脑游戏，但他脑子里对每件事情都很清楚。哎，真的很烦躁。涂姐因为她爸生病住院，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科室里文件传递登记的事情基本就甩给我。陆宏宏姐整天都跟领导在外面调研开会，我还得负责随时看另一台电脑有没有新文件及时打印并送领导批阅。时不时还有其他单位的同事打电话来追问文件进程和下落，我还得及时应付。真的是忙得忙死，闲的闲死。黄恬愤愤地走了，科长看我忙着登记文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秘书科后，才发现单位的男同事也不少，都集中在这里了。可惜除了那个本就恃才傲物又凭领导分管重要方向而走红的王副科长，全部英年早婚且基本都当爹了。这里的所有同事除了要服务各自的领导做好本职秘书工作以外，也要承担协助科长给第一领导写各种文稿的工作。因为第一领导的行程实在太满，科长基本上把领导送上回家的车后就没什么时间再重新酝酿稿件了。这时候科室的同事把初稿拿出来给科长审阅并修改，转天呈给办公室主任二次审核修改后才能最后给领导过目。办公室一共有两个副科长一个副主任科员和一个同我们一起考进来的陈建树陈老师，我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但这些八股文似的讲话、发言、报告和总结看得我脑袋生疼，我当然不怕写文章，可是这些大同小异但又必须有新意和不同之处的公文，真的让我难有兴趣。第一领导不下班，科长就不能下班，科长还没回来大家自然也不能走。因为科长终于回来时进门第一句就是：“明天要出席一个典礼，大家把发言稿攒出来。”如果说综合科是每周必有一次加班，那么秘书科就是基本每天都要加班。好在科室里有四台电脑，几个被服务的领导总会轮流外出调研、开会或出席活动等，我总算有个电脑可以边学习边摸鱼。这天我用电脑上网时看到游戈在线，就留言问他好。他很快回复我，并调侃我为什么不跟男朋友出门而上网。我告诉他一如侯门深似海，我现在还在办公室等领导回来批示，都没下班如何出门？更何况我的男友并不在运城，而且我跟他的将来也特别扑所迷离。游戈破天荒地在我面前吐露心声，说他至今还是单身，他所在的县级市里为什么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我作为一个明显弱势的女生尚未解决自己的问题，又如何能帮助他？我只好安慰他缘分未到，男生不用太着急。的确如此啊，毕竟在大城市打拼的陈国栋也是最近才发现了心仪的女孩子，还在追求当中。他给我看了那个女生的照片，短发微笑，眉眼弯弯穿着一身牛仔坐在咖啡馆门口的阶梯上，温婉又坚定，率真又不失乖巧。原来国栋喜欢的女生是这样的，那我真是大不同。国栋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女孩子的妈妈希望她移民到欧洲，而国栋是肯定没有这样的计划的。
　　科长终于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明天参加一个活动领导需要讲话，大家得把发言稿拿出来。为了节省时间，科长直接安排订盒饭送过来，大家分部分共同完成稿件。我的优势和爱好在这些公文面前都失去了光彩，因为这样的稿子不需要修辞和技巧，反而要严格按照一种模式进行填充和改编。我困在这张网里面，越挣扎越被裹得紧。虽然我不能实质帮到什么，但作为秘书科的成员之一我必须和其他同事一样，坚守到最后时刻。第一领导的稿件终于定稿，而其他领导需要的不同文稿还在进行中，科长看时间不早了便让我先回家。幸亏我有自行车啊，不然这时间走回去显然不妥，打车又肉痛，真的好为难。
　　转眼就是秘书科给单位写年终报告的时候了，周五下班后科长带领大家分析报告的重点和要点，并研究去年的年终报告。王大力已经在家里等我一个小时了，尽管我午饭后就买菜并备菜，但眼下我还得回去做饭做菜，于是我没忍住叹了一口气。第一次科长假装没有听见，第二次时科长问我：“小木，你是有事吗？”
　　陈老师见状打趣我说：“是男朋友从平城过来了吧？”
　　看我不置可否，科长便挥手说：“算了，你先走吧，反正这次报告你也只能跟着看看，并不能实际参与写稿。”听罢，我像被特赦的囚犯一样，感谢后离开回家。窗外已经黑成一片，我骑车回到家里看到张继松早已经离开运城，陈琼花和她男友在客厅里吃完饭后看电视。大力按我说的做了一些最基本的前期工作，比如用电饭锅把饭煮了。见我才回家，他有些埋怨地说：“我这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不是六点半下班吗？”
　　我又累又饿还得做饭，没好气地说：“那下次你就坐最晚那班六点的车过来，不就正好？”
　　“坐收班车，那我肯定就先吃晚饭不能等你了。”王大力也嘴上不服软。
　　我难掩暴躁：“你知不知道就这样还是科长提前放我走？所有其他同事都还在那里一起加班？”
　　“那你早点告诉我加班，我今天就不过来影响你工作了啊！”王大力在厨房里的声音越来越高，陈琼花听后跟她男友回到她的房间。
　　我见状压低声音努力控制情绪说：“没办法早点知道，因为科长是到快下班的时候才说要一起研究报告，那会儿你都快到运城了。这个单位的工作就是这样，我们等科长，科长等领导。而领导想要干什么，好多都是临时性的决定。我们收到消息已经是最后一环节了，然后开始干活，反推到幕前再等反馈回来进行修改和完善。”王大力看我回来后就一直手脚不停忙活做饭，又听我长篇大论讲了这些，一时之间没再反驳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也很不舒服，两星期不见，满怀欣喜的他特意从平城赶过来想跟我多吃一顿晚饭。谁能料到，在运城的晚饭还能比平城的晚呢？等我们终于在客厅的小桌子上摆开吃饭时，已经快八点了。这还是我已经在午间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的情况下，看着一桌的几个菜我居然有种已经饿过而没有食欲的感觉。王大力倒是一点没客气，大口吃菜大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