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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圣城遗迹十(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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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被杀,幻阵失去了力量来源,不攻自破。
慕容雨、宁采风和墨五三人在瞬间回到了那扇木门前。
只是木门上的微光已经消失,残破的门扇摇摇欲坠,露出一股经年的腐朽味儿。
宁采风抬眼看去,发现刚从幻阵出来的两人皆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他们在幻阵里遭遇了什么。
刚刚被睚眦困住,他的心中焦急万分。睚眦乃千万人怨气所化,布下的阵法很可能有凶险。狐仙姑娘身在其中,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因此他才会催促那人尽快出手,将睚眦赶尽杀绝。
如今幻阵一破,宁采风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慕容雨身边,轻拉住她的手,悄悄诊起脉来。
他熟读各种典籍,对医书也有所涉猎,虽然不精此道,但诊个大概还是没有问题。
确定狐仙姑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导致思绪难平,并无大碍后,他才松了口气。
从现在开始,他断然不敢再让狐仙姑娘冒险了。
“墨五,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进屋吧。”
“啊?”墨五这才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听见公子的声音,他不由得跳了起来,“是、是!”
他没有抱怨公子的重色轻义,而是想要回避什么似的,一把推开木门,飞快冲了进去。
宁采风垂下眼帘。
墨五究竟在幻阵里看到了什么,竟有些怕他?
罢了,他的目标只有完成圣令,其他人的想法又与他何干?
想到这,宁采风小心拉着慕容雨的手,慢慢朝门内走去。
再次看到这间陋室,慕容雨更加确定,刚才幻境里的一切不是梦。
经历了千年时光,这个二十多平的石室布满了灰尘,除了靠墙那一张熟悉的石床,所有木质家具都已朽尽。
随着三人进入石室,门外涌进一股轻风。披挂在床侧的薄纱飞灰般散去,化为点点暗光,湮灭于满室尘埃之中。
薄纱消失后,露出一具骷髅来。
头顶玉冠、身着明黄长袍的骷髅盘膝坐在石床上,手中捧着一个瓷罐。
慕容雨有些害怕地贴近宁采风。
这下,宁采风的脸上倒流露出几分惊讶来。
他已经知道狐仙姑娘就是名动江湖的慕容血雨,就算本性不坏,这些年来也应当见惯了尸山血雨,没想到还会怕一具小小的骷髅。
他并不知道,慕容雨这些年下来居然没有杀死过一个人。
对于宁采风来说,狐仙姑娘是他的心魔,即便是妖女又怎样?西门泠找强者对战的时候,可不管是否会伤及无辜,君无命搜刮钱银的时候,也不会顾及别人破产的感受。更何况从狐仙姑娘的眼中,他从未看到过半分恶意。
只是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狐仙姑娘,居然会怕骷髅。
感受到慕容雨身上传来的热度,宁采风面上一红,想要往旁边躲开。
慕容雨哪里肯放,一把抓住宁采风的手臂,恨不得把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她用眼角余光扫了眼石床上的骷髅,又赶紧收了回来,一边盯着宁采风身上的布料,一边问出心中的疑惑:“这床上的骷髅是莫尹君吗?”
可骷髅身上穿的,并不是他死前的那套长袖长裤啊?
墨五已经上前检查了一圈,闻言回答道:“不。这身冕冠和九龙袍是皇家之物,只有天子才能穿着,否则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房间里其它物件都已腐烂,这身衣服却历经千年不朽,足可见其用料精良。
慕容雨吃惊地捂住嘴:“那现在石床上的是……”
宁采风叹了口气,知道瞒他们不住,索性说出真相:“若小生没有猜错,面前的应当是本朝开国皇帝唐庆宗。”
唐庆宗四岁被送入地宫,忍辱负重二十年,与心腹一起护佑圣师长大。随后跟随圣师征战天下,打下万里江山。登基三十载,兢兢业业,为日后盛世立下了根基。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堪称圣人的开国皇帝,竟然做了一件有违礼制的大事,至今史学家仍百思不得其解。
他给自己定了谥号——悼。
按照规制,谥号一般由礼官议定,再由继任帝王认可后予以宣布。像唐庆宗这样在生前自定谥号,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更何况以庆宗功绩,配得上一切美谥,又怎么会选择“悼”这样一个平谥呢?
未到中年早夭谓之“悼”。唐庆宗是历史上少见的高寿皇帝,这个悼字也不合常情啊?
身为墨门继任人,宁采风自然知道当年的恩怨,所以并不奇怪为何唐庆宗会给自己起这个谥号。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历史上风光大葬的唐庆宗,真正的尸骨居然不在皇陵里。
以骷髅的姿势来看,唐庆宗应当不是死后才被人放入这里,而是在弥留之际,自己盘膝在石床上坐化的。
那样一个背负国仇家恨的皇子,从尸山血海下的地宫走出,终结乱世,平定天下,教化四夷,死后的归宿,竟然简单至斯。
就算没有举朝之力的厚葬,至少也要墓室幽深,金碧辉煌。
就算不比四大神器的光芒,好歹也要红木为底,紫金阖棺。
可是,那具骷髅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空无一物的石床上,蒙尘的珠玉从头冠上垂落,眼睛位置的一双黑洞透过千年时光,注视着尘埃密布的石室。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这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宫,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那双看过王朝兴衰的眼睛,最后捕捉到的风景,仅仅是这个容纳五人都有些拥挤的石室吗?
慕容雨望着眼前一切,夺取长歌的雄心壮志像是被泼了冷水般熄灭下去,穿越以来时刻想要完成任务的信念退缩了,黄袍骷髅像一座大山压向她的心神。
那么多的先行者,经历了多少痛苦与挫折,才使天下远离战火折磨,安享太平?
如果她把正仪从这个世界夺走了,那么,这天下形势又会走向何方?
脑海里浮现出南谷雨温柔的笑容,张子谦促狭的捉弄,宁采风木讷的言辞,还有总是穷追不舍的那群捕快刚毅的眼神。
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是冰冷的符号,他们也会哭,也会笑,也有生存和幸福的权利。来自异时空的她,真的能以“救世”为名,夺走这个世界的和平么?
慕容雨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摆脱这些可怕的想法。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口问道:“他手里的瓷瓶装了什么?”
既然这里不是莫尹君的墓室,那神兵长歌就不可能在此了。看那瓷瓶的大小,肯定装不下兵器。
想到暂时不用烦恼抢夺长歌的问题,慕容雨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世加在一起,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关系天下苍生的抉择,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了。
宁采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瓷瓶,他斟酌了一下,然后才道:“这种瓷瓶又叫将军罐,因宝珠顶盖形似将军盔帽而得名,多是富贵人家用来装盛骨灰的容器。”
慕容雨吃了一惊。
也就是说,大唐王朝的开国皇帝居然在临死前跑到这个荒废了的地宫,抱着一个骨灰罐死在石床上?
如果真是如此,这骨灰罐里装着的人,她大概也能猜出来……
想到幻境里看到的六殿下和莫尹君,她不由得有些唏嘘。这两个童年好友,竟以这种形式葬在了一处。
墨五比她想得还要多。
墨门除了传授武艺,也会让他们学一些感兴趣的东西。墨五读过一些史书,自然知道唐庆宗谥号这个不解之谜。
而如今,他似乎摸到了答案。
无论正史野史,都没有提到幻象中发生的那段往事。
千百年来被人们称颂纪念的初唐圣师,一直是由那条金属项链幻化成的“莫尹君”。而真正的莫尹君,却早在18岁生辰那天,就已无声无息死在这个石室。恐怕除了唐庆宗和那个正仪,再没有人知道真相。
从那个正仪的说法中,墨五可以推测出,正仪的觉醒是因为死去莫尹君的遗愿。
也就是说,莫尹君用自己的性命,送给了天下这场太平。
而天下却无人得知,世上曾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尽管披着莫尹君的外表,最后被人记住的,只是那个平天下、创神器的初唐圣师而已啊!
唐庆宗是在用自己的谥号,悼念这位不为人知的功臣,悼念被他亲手杀死的玩伴。
墨五长长出了口气。
可笑他还在怀疑公子的身份:作为一样“器物”的后代,公子真的是人吗?
他这样的心性,怎么配得上做墨门中人?
器物又如何,非人又如何,就算……是魔又如何?
只要能助公子保得天下太平,区区一个他,就算舍了浑身血肉,也是心甘情愿。
墨五坚定了心神,整个身体就放松了许多。
他不忍再看石床上的骷髅,转身向公子行礼道:“不知地宫出口在这房间的何处,还请公子指点。”
宁采风指向右边墙壁上的一处方砖,上面镶嵌着一块雕刻着八卦图案的石块:“只需将八卦图案的指针对准方砖纹路,即可打开出口。”
墨五点了点头,走向公子示意的那面石墙。
转动八卦石后,地下突然传来咯嚓咯嚓的机关转动。
这道机关下面是另一处暗河,直通太平城护城河。宁采风知道慕容雨不会游泳,他咬咬牙,闭着眼睛抱住她,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得罪了,下面是河道,请让小生带你一程。”
其实他也不会水,可又不想让墨五碰触到狐仙姑娘的身体,等会只好让西门泠出马了。
地板徐徐滑开,其余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跟着宁采风一起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