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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二十二(上) ...

  •   南部山区的密林,炎热、潮湿,鞋子里永远是湿的,各种想象不到的飞虫日夜侵扰不停,就算是“认识”的动物,在南方雨林的滋养之下,也巨大化得无法辩识。
      他背着巨大的水囊在密林深处走着,炊事班的任务是将给养送到分散在猫耳洞中的连队手中。
      说起来国内的人可能无法相信,在雨林中最缺的给养是“水”。
      双方为了洁净的水源开展无数次的明争暗斗。
      对炊事班最大的危险不是神出鬼没的游击队和狙击手而是地雷。
      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双方至少埋下了百万枚的地雷。
      走在他前面的战友,来自四川农村的小四川忽然停下了脚步……
      “班长!”
      “怎么了?”
      “我好像踩雷了!”
      他看向小四川的脚下,小四川的左脚下面,露出了圆形的地雷一角。
      敌我双方将地雷战玩到了极致,地雷不再是以杀死敌人为主要目的,而是致残,迟缓对方的行动。
      战友炸死了所有人都只会悲伤一会儿,致残、重伤,至少要留两个人护理、搬抬,延迟一整支队伍前进的速度。
      炊事班的人都走了过来,站在朱逸群的身后。
      “都走开!”他转过身怒吼着,让所有人向后退。
      朱逸群让战友们后退,他慢慢摘下背上的水囊,“小四川,你别动啊,不过是个地雷嘛,我排过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回首看向身后的战士们,“都向后退!找掩体!注意警戒!这里是敌人的活跃区!”
      他走向了小四川……

      “boom……”巨大的声音让靠在狩猎小屋墙边睡着的朱逸群惊醒了。
      炮声!
      他一跃而起,寻找着自己的木仓……
      遍寻不着的他,终于在摸到冰凉的炉子时,意识到自己在“家”里,并不在雨林深处。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走出门去用雪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密林深处替自己寻找燃料和今天的“食物”。
      过年了啊,大爷一家一定在找自己,马三叔估计也在找,自己这样不辞而别,想想真有点儿过意不去。
      他喜欢寒冷,喜欢光秃秃的白桦树,喜欢被雪压得半弯的美人松,这里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在和平的祖国,他在“家”。
      一只狍子傻傻地站在不远处回头看着他,他对狍子露出了笑容,“新年快乐。”

      “班长,你们东北真是棒打狍子瓢舀鱼吗?”小四川露出了几分神往,“我小地时候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读课文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地雷事件一周之后吧,那以后小四川对他极为佩服,简直成了他的跟屁虫。
      “狍子也不好打,想打狍子得先藏在雪地里……”他给战友们讲着关于家乡的事儿。
      “班长,等轮战结束了,你回去想干啥子?”
      “回去啊?养一群猪,种一饷地,娶个胖媳妇生个胖娃娃。”
      “嘿嘿,就想当个工人,我老汉说种地没得意思,当工人最光荣。”
      “当工人挣工资能娶城里媳妇还差不多。”另一个战士笑嘻嘻地说道。
      “那你说轮战结束你想干啥子嘛?”
      “我?我想当厨子!我在部队学得这么多的手艺,回家开个小馆子足够喽,当厨子不缺吃喝,天天有肉吃。”

      朱逸群眨了眨眼,刚才还在眼前的狍子,不知什么时候跑远了。

      “这次我们走哪条路线?”
      炊事班送给养的路线每天都在变,上级领导都不知道,全部由朱逸群在几条备选安全路线中选择。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这一条。”
      枪声
      手榴弹声
      身边的战友的声音……
      电视、电影里会演英雄们是如何的英勇,他知道战场上的声音是什么。
      喊疼,喊妈,喊班长救救我,喊……
      一枚手榴弹在他的身边炸响,他听不见声音了。

      “呵。”再次醒过来的朱逸群坐地上跃了起来,他靠在墙边的棉衣在夜晚跟墙冻在了一起。
      他将棉衣扯下来,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木头。
      他看向墙上画得道子,大年初五了,破五了……
      那天,是大年初二。

      将姑姑一家送到了出村的路口,马大丽把围巾摘下来重新围了起来。
      走到朱逸群家的时候,他家的烟囱还是没有冒烟,他去哪儿了呢?
      朱家的人在找他,马家的人也在找他,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家小棚子里预备的年货没动,屋里除了他的衣裳之外什么也没少。
      忽然,路上有一个孩子跑了过来,“不给!就不给!”
      “艹!你个小犊子!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偷老子的!”
      王树在前面跑,王大酒包在后面追,王树人小却灵活,跑得极快,王大酒包被酒掏空了身子一开始跑得还算灵活,过了一会儿就累得站在那里叉腰喘气。
      村里的人零零星星看过来,要是别家大人追着孩子打,村里人非得看看热闹,拉拉架,王大酒包追打孩子,村里人连看热闹的劲头都不足。
      王大酒包可不管那个,见来了观众他来劲了,“你们评评理!哪有孩子偷自己家钱的!”
      “我不偷我跟王花下学期的学费、书本费全让你给输了!”王树大声吼道!“五百块钱!过年你俩祸害了二百多!你又输了一百多!还没开春儿呢!咱家吃啥!喝啥啊!”
      唉呀!这个败家啊!五百块钱够普通人家一大家子人松松快快过一整年了!这才多久啊!王大酒包全造害光了?
      “当儿子的还教训起老子来了!五百块钱是你爹我挣的!”
      听他这么说,全村的人都乐了,挣的?真有脸说啊!
      王树用袖子抹了抹鼻涕,这次可能是有他跟王花“看着”,在他俩的努力之下,爸妈买得那些年货,总算支撑着一家人过完了年,可他们管不了这两口子看小牌。
      要不是怕遇上杨家人,真被杨家兄弟往死里揍一顿,这两人不敢出村,只敢在村里相熟的人家玩小牌,剩下的钱根本不够输的,就算是如此,他俩也“输”掉了一百多。
      忍无可忍的王树,趁着王大酒包和高小云睡着了,把他们的钱偷了,这两人自认把钱藏得隐秘,实际根本瞒不过孩子们。
      钱丢了王大酒包直接就找上王树了,王树当然不肯站着让他搜身让他打,转身跑出了门。
      这才有了村里那一幕。
      “王德发,你耍钱了?”马大丽走了过去,把王树护到了身后。
      “过年谁不玩点小牌!你爸还看小牌了呢!”王大酒包指着马大丽说道,“我说你咋教的学生!还学会偷钱了呢!”
      “呸!我不把钱经管起来!咱全家都得喝西北风!”王树从马大丽身后探出头来,“老师。”
      “你经管钱是对的。”马大丽说道,“王花呢!”
      王花果然追了过来,“老师!我在这儿呢!”
      “你俩把钱经管好!谁要都不给!他要是再要,你俩就罢工!”现在全屯子谁不知道啊!王大酒包两口子啥也不干,家里家外的活全指着王花和王树,要没这两孩子“伺候”着,王家那两口子早饿死冻死了。
      “马大丽!你别当个老师就胡乱说话!哪有孩子管钱的?”
      “没有孩子管钱的!还没有孩子养活一家的呢!让孩子干大人的活,就得给孩子大人的待遇。”
      “谁养活一家了?谁养活一家了?”高小云过来了,“我们家是我养着的!”她拍着自己的胸脯。
      “你家的柴火是谁整的?屋子是谁烧的?饭是谁做的?衣裳是谁洗的?”马大丽反问。
      “谁家孩子不干活!”高小云比划着说道,“你问问谁家的孩子不干活!”
      “谁家也没大人啥也不干就指孩子。”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村里人都点头同意。
      “妈!你俩要是不把钱交给王树!我啥也不干了!”王花也学会了。
      “我打你个啥也不干!”高小云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打死我也不干!”王花不如王树聪明,却比王树执拗,她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对!有能耐你就打死我俩!”王树说道,这个姐啊!真是傻啊!放狠话先藏到马老师身后啊!马老师是村长的闺女,他俩不敢动手啊。
      果然,不知道找掩体的王花,又被高小云打了好几下,王花不管怎么被打还是那句话,“我不干!不干!打死也不干!”
      “高小云,你再动手打孩子试试。”一声利喝传来,所有人都看向发声的人,尚老师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高小云看着尚老师,收回了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王德发,高小云,你们俩个现在也是名人了啊!我在县城都听说了你们的光荣事迹!回屯子一看,你俩更光荣了啊!”尚老师不紧不慢不阴不阳地说道,村子里凡是被尚老师教过的学生都不由自主立正站好,回忆起被尚老师支配的恐惧。
      “尚老师,王树这孩子偷钱。”王大酒包指着王树说道。
      “王树,你跟老师说你偷钱了吗?”尚老师问王树。
      “老师……”王树哭着把之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尚老师看向王大酒包和高小云,这两个人,岁数越大下限越低,原来她觉得他俩还有一线希望,现在真觉得这两人是烂泥糊不上墙,“你们俩个真得在过年期间花了将近四百块钱?”
      “过年么……”王大酒包小声说道。
      “你这个年过得可真肥!”尚老师摇头,“我是有工资的人,过年也只不过花了二十块钱,支出最大的是给亲戚家小孩包得红包,一人一块钱。”
      二十块钱对于村民来说,用来过年已经是大额投入了,马占山家实际也就是花了二十块左右,马家可是一家子,尚老师是一个人,就算是如此跟王大酒包家相比,可以说是节俭。
      “不管咋样,钱是我家的,孩子是我家的。”高小云小声说道。
      “是,钱是你家的,孩子也是你家的。”尚老师把王树从马大丽身后拽出来,“王树,你跟王花站一起。”
      王树并不甘愿从安全的马大丽身后到王花跟前,但还是乖乖地站过去了。
      尚老师指着王树和王花,“你们俩个现在可以打孩子了。”
      王大酒包和高小云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要是真傻乎乎的“打”孩子,后果会很恐怖。
      “不打啊?”尚老师背着手转了一圈,“王树,你能分配好家里的钱吗?”
      “能。”
      “你跟我说你手里的钱要拿来干什么?!”
      王树看了看尚老师,看了看马大丽,他想要回答交学费书本费,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不对,“买种子化肥备春耕。”
      “说得好,孩子都知道农时不等人,要备春耕,大人呢?大人还想着玩小牌呢!现在地承包给个人了,打多少粮食,一家人是挨饿还是吃肉,全靠自己的双手,国家把土地分配给农民,是相信农民自己的种粮积极性,想想吧!羞愧不羞愧?”
      尚老师这话不光是对王大酒包夫妻说的,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今个儿初五,你们觉得还早是吧?还能玩是吧?一年到头,明日复明日,明复何其多……回去吧!回去想想自己该干什么!”
      尚老师当众上了一堂课,村里人老老实实听完,又在她的示意下离开,王大酒包和高小云也不敢说别的了,自己扭头回家了,王花跟在他们的后面也回去了。
      “你在家读书了吗?”尚老师问马大丽。
      “读了。”
      “我听说你家里人在给你介绍对象,你要记住,对象没有知识重要,男人长腿的,知识学到自己的大脑里永远不会走。”尚老师说完背着手走了。
      人群散去,王树悄悄走到马大丽跟前,“老师,你是不是也几天没看见朱逸群了?”
      “呃?”
      “他可能在狩猎小屋,我看见他上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讲太多过去的事,简单交待一下,整个炊事班因为朱逸群选择的路线遭遇了敌人,除了他受伤被后面赶来的大部队救了之外全部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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