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深流》合冬

18、峡洲

　　凛把潜水服的拉链从腰际提到前胸，最后在咽喉处扣入，纯银色的金属装置“喀”一声锁止。长达55厘米的修长裂缝依次合拢，让人联想到一株被春雨袭击的含羞草，舒展的尾叶也会如此“蓬”地一下消隐无踪。

　　潜水服全然不能阻挡属于年轻女性的好身材，乌黑的发丝垂落，如同河流在一脉婉转起伏的山岚上肆意驰骋，垂目的时候一股慵懒劲儿凝于眉宇，顾盼时却又有杀气腾空而来。

　　她伸出爪子顺走了军用指挥桌上的最后一罐能量饮料，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然后撑住脑袋，如释重负地盯着舷窗外的红日。

　　“え！活过来了啊。”她喟叹道。

　　“自由一日”结束18小时后，中国长江，黄昏。

　　“摩尼亚赫”号拖船行驶在巍巍两山当中。

　　瞿塘峡西起奉节白帝城，东至巫山县大溪镇，全长不过八公里，却在古代文学史中早发名章：“便将万管玲珑笔，难写瞿塘两岸山。”

　　正逢舟行川上，天梯津隶，千涛倾注，两岸中央青江如练，似乎也被赋予了昔日太白诗中的侠骨，般礴泼洒的血红使得层林尽染，残阳同东起的晚景逐鹿，合拢成一个夺目的圆，极艳，极亮——抛洒一片水光潋滟的金雨，复又慢慢沉向江心洲的那头。西屏愔愔，紫炉烟烟，随时要被黑夜一般的绝壁劈开。

　　凛在两小时前登舰，被安排的第一件事是读那本和《尤利西斯》或者《摩诃婆罗多》相同厚度的技术手册。作为通勤B组负责人，兼职一下船机电长和修理工倒没什么，可坏就坏在这书只有德语和中文译本...看得出执行部迫切需要的是精通六国语言才华横溢的外国友人，于是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如愿以偿，获得了一个心肺停止的盲人。

　　凛已经决定下班去罗汉寺拜一拜了。他们这边被跨洋紧急召回，无缝进厂，领导却不知道浪去哪儿了。战友们衣衫褴褛地蹲在船舱各处啃干面包喝矿泉水，不免相顾落下泪来——昂热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两个厨师。

　　凛最初接触到“夔门计划”，时间要追溯到今年五月。

　　在纽约和搭档散伙以后，如愿以偿自个儿驱车游览了阿卡迪亚国家公园。顺便一提，缅因州是北半球最有名的黑区观星点之一，五月是高校生毕业季，弗伦奇曼湾的沙石滩上扎满了露天营地，一下车就被热情的男高中生邀请参加龙虾狂欢节...虽然很想拒绝但看到金发碧眼的运动潮男还是可耻地加入了，毕竟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本科毕业旅行嘛。

　　时间走到五月中，凛接到了一项比较奇怪的任务：取得PADI救援潜水员证书。成立于1966年的PADI是全球最权威的专业潜水员培训系统，许多欧美国家的教育理事会还将其列入获得助学金的备选项中。不过，我们凶险万分的执行部绝不是什么慈善单位，紧跟着是中国重庆的“S”级委托：种种迹象表明青铜与火之王的遗迹重现于世，三峡的水下作业已经进行到必须人力勘测的程度了。

　　凛在诺克斯县的洛克兰市租了一幢单身公寓，这是一座人口不足两万的海滨城镇，便民设施只有校舍、铁匠铺和一所法恩斯沃思艺术博物馆。沿401号公路的岔路口驱车40英里，就能够来到一片未经开发过的原始森林。

　　夏季的河谷完全被绿色掩埋，就像美国作家亨利·梭罗在《缅因森林》中所提到的，林区拥有成片的落叶松林和伐木场，包括红杉、球云杉和金钟柏，原始植被密不透风。独木舟随着清澈的运河漂流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浮跃着粼粼的金色。

　　湿润的森林和沼泽为潜水爱好者提供了广阔的开放水域，或者仍然可以选择乘坐深海渔船出海深潜。和大溪地浪漫的旅游项目不同——前面那种浮潜凛早就试过了，有资深教练手把手护航，能见度非常好，可以在海底看到赛斯纳飞机和沉船的残骸，在黄色的柳珊瑚高原中游动，非常浪漫。

　　而PADI RED的培训建立在开放水域进阶培训的基础上，本身就不是为观光设置。她需要接受的课程包括深潜、船潜、水底导航、鱼类识别、夜潜和盲潜，只能在浅水和淡水区域不停地冲来冲去，感觉自己是一具随波荡漾的尸体。

　　“咦？这把刀是谁的？”通勤A组负责人莱斯·塞尔玛的脑袋从指挥桌后头冒出来。

　　指挥桌上插着一柄通体暗银的日本刀。刀匠将这柄打刀铸得非常漂亮，刃纹牡丹映，宛如迤逦优游的水波；而刃身雕刻素剑龙纹，散发着令人难以忽略的寒气。仅仅凭借放置时散发的寒气就明白，是外行人也会称赞一声好刀的程度。

　　“抱歉，是我的。”凛惊讶地说，“刚刚我不知道你也在...”

　　“不碍事。”女同事打了个哈欠，把刚刚用过的睡袋叠成小方块，“唉，好想去内舱里休息啊...可今晚还有最重要的一场仗要打。”

　　“暂且只能忍忍了。说起来，我还羡慕你们A组不用下水呢。”凛眨眨眼，双手握住目贯，合刀回鞘，“也不知道这次到底发现了什么，需要我们全体整装。”

　　“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塞尔玛闭着眼睛，把劳保服胡乱往身上一套，“他们应该已经检查完集控室和防撞舱了，我现在就得回驾驶台。我是说，不想猝死的话你还是睡会儿吧——我已经36个小时没合眼了。”

　　凛抱紧长刀后退，充满敬意地让出路来。拉丁美人跌跌撞撞，浓浓的社畜气息甚至压过了她，看起来随时要一头栽倒。

　　有编制的正式员工怎么也会被007压榨到这种程度啊！本部到底是什么地狱啊？果然明天还是要去罗汉寺拜拜吧，至少为了按时下班...凛含恨摸了摸刀鞘上挂着的樱铃。

　　开始怀念自己当领导的时候了。

　　-

　　00:45 GMT+8，深夜。

　　“夔门”计划倒计时15分钟。摩尼亚赫号在长江上游的暴风雨中逐流。

　　船员们对这种突发情况见怪不怪，正在船舱各处穿梭，有条不紊地备锚滞航。秋季以来江淮等地就屡屡遭遇异常天气，尤其是三峡地区，出现了罕见的局部强降雨。水库水位抬升到警戒值，景区纷纷关闭。

　　在这种极端气象条件下，数小时前壮丽的红日更像一场格外诡丽的梦境。入夜以后，浓墨一般的雷暴云迅速占领了天空。降雨骤落，能见度不足百米，摩尼亚赫号宛如一座灰色的冰山，在风提中不停颤抖。

　　咆哮的巨浪不停撞击着两舷，雨水掺着泥沙，几乎是被倾倒在甲板上，减摇鳍全力运转。如果不是配备了数条长达百米的五节锚，这艘伪装成拖船的驱逐舰早就被卷进了水底深处。江面上只有摩尼亚赫号的红灯危险地急闪。

　　“汇流排88％。”

　　“过滤器正常。”

　　“减压器正常。”

　　双层防弹玻璃以外的准备室，训练有素的后勤专员围绕着叶胜和酒德亚纪，最后一次校准潜水服的仪器数据。

　　“嘿，亚纪，你吃不吃重庆火锅？”叶胜举手投降状，两个专员正在检查二氧化碳吸收罐，不过罚站并不影响用嘴，年轻男性的声音隐约得像一盘正在播放的、缠坏的磁带。

　　“好啊，”亚纪轻轻笑着，“既然是回家，那应该请在场所有关系者的客咯。”

　　室温很低，但舱内照明暖幽幽地盘在他们发顶，女孩的唇边扑出一团圆圆的白气。

　　凛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咦，那吃小龙坎吧。”

　　“不行。”双人约会的算盘才刚落空，叶胜立即两副面孔：“还知道这个啊上杉专员，很会吃啊。下次和男朋友一起去嘛。”

　　“不要对单身狗同类这么缺德啊，某人不也还不是某人的男朋友嘛，”凛晃晃胳膊上“SUPPORT GROUP”的荧光袖标，那对细致精明的眼尾软软一翘，“小心一会儿把你扔在水下哦，日本人腿短游得慢嘛。”

　　作为支援小组，她将在20分钟后紧随叶胜和亚纪下潜，出现紧急情况时还要辅助水下作业。

　　在大多数时候这绝非易事，在专员热火朝天忙活史前文明的时候你只能在水里泡着，又黑又冷，有时候可能还要被临时调去急流区域排查，而那里面常常和洗衣机甩干桶差不多，你对抗离心力精疲力竭——最重要的是，鱼长得还很丑。

　　叶胜大受打击地怒视搭档：“这个你也和她说？！”

　　女孩间的话题属实是个无法探测的黑洞，亚纪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好像下一秒就要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很快被中途截断了——比人先闯进来的是帕特加斯D4雪茄特有的、焚烧一般的木质香。

　　曼斯·龙德施泰特幽灵般现身。

　　“我假设你们明白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准备好就出发。”

　　依照此次任务等级，曼斯也必须以身作则，他言灵的重要程度仅次于凛，同样戴着“SUPPORT GROUP”的袖标，胸前挂着洋红色的哨笛。看得出来这位中年人正竭力使自己保持波澜不惊，但显然，挥舞双手只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名茫然的健身教练。

　　三人对视一眼，识趣闭嘴。凛从塞尔玛手里接过了自己的潜水头盔。这玩意显然是执行部装备部联合出品，比她以前用过的DESCO头盔要重很多，在同事鼓励的眼神中尝试着按了按通讯器。

　　十秒钟之后，她在《いけないボーダーライン》震耳欲聋的“ギリギリ爱”中两眼一黑：“所以，我是说，他们准备通过把龙送进戒毒所来守护世界和平？”

　　“君中国梗本当上手。”叶胜竖起大拇指，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没见过吧？你拿的这款是‘美云·金努梅尔’，我这款是‘疾风·伊梅尔曼’，亚纪是‘芙蕾雅·薇恩’。这里还有一个功能叫‘折跃因子’，掰开是荧光染料管，合起来就是一根应援棒，其实我早就想试试了...”

　　凛隐约看到他的头盔玻璃上印着一架动画同款VF-31战斗机。

　　“是装备部刚刚实装的最新科技。”亚纪温柔地解释，“据说可以通过歌曲轻微中和龙类的精神干扰。”

　　凛沉默了：“...痛服是吧。”

　　...好像现在就有点心绞痛了怎么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云·金努梅尔、疾风·伊梅尔曼、芙蕾雅·薇恩是机战动画《超时空要塞Δ》的主角。主要讲述持有折跃因子受容体的少女们组成音乐组合，用歌声镇压使人狂暴的“Var”症候群患者的故事（P.S.前文曾提到，路明非认为凛的声音酷似美云的cv小清水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