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脑壳一紧

1、全文完

　　【一】

　　阿尼头出去拷酱油的时候，听到报童在叫卖：“江湖日报，3块一张！春节大促，连续包月仅需66块，连续包年只要365块！买到赚到，买到赚到！”

　　住阿尼头隔壁的张建军买了一张，站在马路牙子上长吁短叹：“又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呀！”

　　酱油拷满了，阿尼头拎着瓶子、凑头过去：“张伯伯，什么又死了一个？”

　　油铺老板娘美娟从窗口把头伸出来：“噢哟，还有什么啦，都是最近新出来的那个平夕派呀，又有一个人练功练死了！现在年轻人日子不好过啊！阿尼头，你阿姐现在好伐，还老是加练伐？”

　　张建军“切”了一声：“有什么啦，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锻炼，怕累还混什么江湖啊？不好好练功，不好好努力，怎么当大侠啊？人家猫派马掌门说了，996是福报！小赤佬，别听她胡说，你阿姐光宗耀祖，你要好好和你姐姐学习！”

　　美娟叉着腰破口大骂：“哦你懂得多，你怎么不去猫派享受福报啊！”

　　【二】

　　争吵声中，阿尼头拎着酱油瓶回家了。到家已经6点了，姆妈玉英还在厨房间烧饭，她是典型的二胎妈妈。大女儿佳宜14那年，一纸官榜从京城颁发：全面开放二胎许可！隔年，玉英就生了阿尼头。

　　今年阿尼头14，姐姐佳宜已经29了。

　　玉英在厨房间说：“还有一个番茄蛋汤，马上就好了。”

　　晚饭是母子两个人一起吃的，他爸爸少入猫派学习武艺，时至今日已经是猫派P10级别的护法了。姐姐佳宜成年后，也很快就通过了三大名门之一的企鹅教的招揽考试，现在已经是企鹅教T3弟子了。

　　用王建军的话来说，他姐姐是“光宗耀祖”，一条街上不知道多少人家羡慕玉英有这么个女儿。可是阿尼头知道，自从姐姐拜入企鹅派，生活就只剩下了没日没夜的练功。开始的时候，她每天凌晨才回家。到现在干脆在教里弄了一张行军床，每天就睡在企鹅教，只有新年的时候才会回家。

　　算算就是这几天了。

　　吃完饭，阿尼头忽然想到在街上听到的事情：“姆妈，江湖日报今天说，平夕派又有人练功练死了！”

　　玉英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皱着眉说：“平夕派这种歪门邪道，你少去打听。你爸上次回家的时候和我说了，平夕派的那些弟子都走火入魔了，每天都要砍满300刀，不砍完不准上厕所。哪有猫派的996福报体系那么人性化啊，这种门派迟早要出事情的！”

　　阿尼头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可是姐姐上次和我说，有个练刀的大门派，要挖她的角。”

　　玉英把碗筷放到水斗里，又泡了两杯黑枸杞茶放到。她自己往沙发上一坐，又拍了拍身边，对阿尼头说：“儿子，坐。你姐姐这桩事情，我们早就已经谈好了，她绝不会去平夕派。你还小，没到学武的时候，所以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

　　阿尼头双腿并拢，乖乖坐在沙发上，听姆妈讲那江湖上的事情。

　　【三】

　　玉英“撕哈斯哈”地喝了一口茶，说：“当今武学，总的来说，分为两派——‘唯快不破’和‘无坚不摧’。‘快’者以猫派剑士为首，‘坚’者我就姑且以平夕派刀客为例。我们家就是‘快’派，你爸爸就是猫派护法。”

　　阿尼头疑惑：“为什么要‘快’呢？”

　　玉英笑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现在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十年磨一剑’的江湖啦，你不快，总有人要快。你快，还有人会比你更快。就好比你点了一杯奶茶，隔壁董小芳同时也点了一杯，都是阿庆奶茶，阿庆告诉你，你们这个小区的奶茶都是十分钟到，结果董小芳的奶茶五分钟就到了。你这杯奶茶虽然没有迟到，但是和董小芳比，你就是实打实晚了五分钟才喝到奶茶。你生气吗？”

　　阿尼头点点头：“生气。”

　　玉英：“其实你这杯根本没有迟到，只是董小芳的快了。现在的江湖就是这样的，你不变快，人家也会变快，那你就慢了。风派轻功，号称是‘使命必达’，称霸轻功界，为什么？圆派的高手两天才能到的地方，他们次日必达。还是得快！”

　　阿尼头想了想，又问：“那平夕派呢？”

　　玉英：“平夕派说，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就是说，只要愿意坚持，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摧毁的。所以平夕派的弟子每天要砍三百刀，不砍完不准上厕所。本质上，其实还是用大量的时间，去解决‘不够快’的问题。你猫派即时响应，随叫随到。我平夕派，就24小时在岗，每个弟子都是流水线上不可或缺的一员。”

　　阿尼头总觉得这个理论哪里不对，他说：“可是为什么不能以慢打快呢？我看海角论坛里有人说，当年武学宗师……”

　　玉英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儿子一记：“小赤佬，天天看这种东西，你要是有你姐姐十分之一懂事，我真是做梦也要笑出来了！以后不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姆妈去洗碗了。”

　　阿尼头看着灶披间玉英的背影，想到姐姐之前飞鸽传书给他的家书——

　　亲爱的弟弟，阿尼头：

　　十年练剑，我变秃了也变快了。996不是福报，886才是正道。他们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每天砍三百刀，换一个不一样的将来。

　　你的姐姐，佳宜。

　　【四】

　　门外传来喧哗声，阿尼头听到董小芳在外面骂人：“有毛病啊，大晚上的敲锣打鼓！那么多人上楼下楼，你以为你是三菱电梯、上上下下的享受啊？”

　　有人呜哩呜哩地解释：“不好意思，我们是来送讣告的，打扰了打扰了。”

　　董小芳呸了一声：“晦气！”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阿尼头还在想那封信，门铃被按响了，他跑过去开门。

　　一群白衣服的人站在他们家门口，领头的问：“是佳宜家里吗？”

　　玉英擦干净手走过来：“佳宜是我女儿，你们什么事啊大晚上的找她？”

　　白衣服们齐刷刷地开始号丧：“很遗憾佳宜永远地离开了平夕派这个她为之奋斗的大家庭，但我们会永远铭记她！”

　　玉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五】

　　佳宜去世后，平夕派在江湖日报上重金买下了一整个头版，放上了掌门对外发言人对佳宜的深切悼念：“佳宜的离去，我一直不认为是练刀的问题，而是这个江湖的问题。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变强变快，直至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报童继续在街上叫卖着：“江湖日报，3块一张！开工大促，连续包月仅需66块，连续包年只要365块！买到赚到，买到赚到！”

　　阿尼头拎着酱油瓶走回家，他想，至少姐姐佳宜再也不用面对这个唯快不破的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