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留下来的人 ...
-
黄昏将近的时候，高城接到了史今的电话，高兴的直甩手，原来史今和伍六一要来看他。高城乐滋滋的放下电话，又忍不住拨了过去，喂，我说三班长啊，你这次来可一定要多住些日子，这又是一年没见到你们啦，一定得多住，不然我和你急我……这么多年过去了，高城还是习惯于称呼史今为三班长，对伍六一则直呼大名，那两个人也是一口一个连长。
失眠了几天，盼了几天，两个人终于姗姗而来，见面照旧是混乱的拥抱和互相拍打，史今比过去在部队里的时候胖了一些，高城乐呵呵的抱着他不放，史今身上总有一种气息能让他觉得平静舒适，一边抱一边对着伍六一笑，唉，六一，我抱抱啊，没事吧？
随便！伍六一大手一挥，自顾自的笑着找地方坐下喝茶，倒是史今，在高城的连拍带捏下眼圈有了发红的趋势，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当看到在意的人受伤时总是跟着一起难过。
其实本来是件好事，高城，要结婚了。
那时候距离高城与袁朗再次重逢，已经过去了2年的时间，37岁的钻石王老五高城依然乐不思蜀，军长及军长夫人有些绝望的预感可能临到老也不会看见自己未来的孙子，但又总是不肯放弃一点点希望，于是高城每次回家吃饭都要上演一次逼婚的戏码，最后的结局也总是不欢而散。
马小帅不担心这些，他只关心他的领导的心情好坏，只要高城开心他就放心，他觉得高城是绝对很开心的，去年的第二次新疆之行回来高城有好几天是处于晕乎乎的状态，脸上总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睛总是保持着笑弯的形状，如果没有人打扰，他还会在办公室里一个手托着下巴发愣，马小帅去找高城猛然间看见他的领导一副纯情少年的姿势几乎是被吓着了，作为过来人的他只说了一句话：恋爱了，板上钉钉的！
高城确实是恋爱了，他被那还不确定的感情弄的晕头转向，云里雾里，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幸福，有的时候又怅然若失，因为他爱的那个人总是给他模糊的答案，高城的幸福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很快他就进入了一个患得患失的阶段，他的烦恼远远多于他的快乐。
骨子里高城是个传统的人，如果他爱上一个人，他希望和那个人在尽可能的在一起厮守，这就是他烦恼的根源。
他是地上的老虎，袁朗是天上的雄鹰，短暂的相会总是幸福，想要长久的相守却非常难。
他不可能为了袁朗离开部队，袁朗也不可能为了他离开家乡来到他身边，因为人的生活里不可能简单的只有感情，感情之外，还层层包围着很多现实的东西，亲人，朋友，事业，以及无法言明的政治因素。
高城闷闷的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帽子扣在头上，一本书扣在他的脸上，他正在郁闷。
电话响了，高城懒的动弹，伸出手去摸电话，这个时间打来电话的多半是袁朗，那个让他的生活变的一团混乱的人。
两个人都不是很习惯于煲电话粥，但是每天还是要互相关心问候一下，说的话无非是那么几句，分别初期的热度过去，逐渐走向了平淡，袁朗的态度依然是暧昧的亲昵，高城在最初的愤愤不平之后慢慢接受了这种状态，毕竟是不能公开宣扬的事情，低调点好。
只是，恋爱经历贫乏到可怜的高城第一次认真的投入感情就遭遇如此复杂难以决断的情况，他其实是个感情丰富又单一的人，每一次感情的起伏实在是比一次实弹演戏还要让他劳神费心。史今的离开，七连的解散，伍六一的受伤退伍他都可以死命咬牙抗下来，但是，面对感情这种不能来硬的东西，他很迷茫。
还有很多很多现实的问题，困扰着高城，他不是柏拉图，也不想成为柏拉图精神的实践者，可是他的爱人不在身边，他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思念变的具体化了，经常折磨的高城烦躁不安，他们离得太远了，半年一次的相聚简直是饮鸩止渴，高城不愿意承认那是情欲的力量，他是个强大自信的人，不能接受自己被自己体内的渴望打败，但是那种渴望却如同一个小小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一日胜过一日。
他又是个认真的人，尤其是对待感情。
他不知道袁朗会怎样做，也许袁朗不会像他这样苦苦煎熬，袁朗不会为难自己，他会让自己过的很舒服，高城不想去想，不愿去想，当他觉得手指与嘴唇渴望肌肤的慰藉时他只想听听袁朗的声音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然，这样的夜晚，除了将时间与爱人分享，还能做些什么？
高城，袁朗的声音因为隔了长距离的电流传输而变的有一丝丝轻微的颤抖，他的呼吸被电流强化夸大，隐约如同在耳边，如同愉悦到极点时的喘息，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性感。
高城闭上眼睛，他觉得脸发烫，浑身的血液流动都在变快。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么吗？那边的声音变的更加低沉，挑逗的意味，可以听出来袁朗在笑，不怀好意的笑。
他笑的时候眼睛会轻轻的眯起来，他的眉毛很好看，上面还有伤痕，他的鼻梁笔挺的如他的身材一样有质感，饱满的嘴唇会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牙齿后面是灵活柔软的舌头，他的下颌有总是刮的很干净的胡子，能看见青色的印迹，他的喉结每动一下都像是邀请，他有很好看的锁骨，却总是掩盖在衬衫领子的下面，如果扯开领带解开扣子就能看见，他的皮肤是古铜色和小麦色混合着的，有很多伤疤，没有伤的地方却很光滑，他的后背上有自己留下的伤口，如同一个再也消除不掉的吻痕，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却会在某些时候沙哑低沉颤抖不已，该死，现在，这个该死的声音又在问他，他说：
高城，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鬼知道袁朗在做什么！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如此清晰，是手与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于皮肤摩擦的声音，高城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自己如同野马一样狂放的思绪，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封闭了视觉让听觉变的格外敏锐，他贪婪的不肯放过电话里每一丝细微的响动，解扣子的声音，拉锁的声音，轻轻喘息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起初是微风，可是微风怎么能够吹开心底的渴望之花，于是那微风逐渐变强，就这样吹的欲望之花越开越艳。
高城听的无比清楚，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和袁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呢？别说是躺在床上拔军姿……呵呵
你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这句话高城说的很艰难，是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定的从唇边一点点飘了出来。
他扬了扬头，喉结随着喘息颤抖着，他几乎窒息。
而电话这端的袁朗不用想象就能知道，高城此刻的皮肤，一定很热很热，那种热度简直可以把人灼伤。
第二天早上高城还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袁朗打来电话。
干吗啊，我还没睡醒呢。
昨晚累着了？
你说什么呢你！别在那乱说！
这都是你说的唉，我只不过是复述了一下你的话，怎么天一亮就忘了？哎，我学给你听，昨天晚上你说……
你给我住嘴！住嘴住嘴！有学我说话的功夫你不如订张飞机票过来！
我怕让你打下来……袁朗诡异的笑着。
高城的脸顿时满天红霞飞，他对袁朗开的这种带色的玩笑始终适应不良。
这件事，除了史今和伍六一，高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即使对他们两，他说的也比较含糊，说就是有了那么一个人，但是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很难。
伍六一把电话递给了史今，史今沉吟不语，这个问题对他们而言也很难，幸福的人考虑的总是比较少，但他们都希望高城能幸福，只是没想到隔了一年多，高城竟然说要结婚了，这是不折不扣的好事，高城的口气听起来却很怪，太平静了，平静的诡异。
高军长和高夫人都没有想到高城的转变这么快，他们甚至有了乐极生悲的恐惧，但是经过明里暗里的试探发现高城不是在开玩笑，就连忙发动所有的人际关系网为高城寻觅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另一半，两个老人把要求降到最低，不管那姑娘怎么样，高城喜欢就成！
因为担心，史今两人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就出发了，见到有些憔悴的高城，史今仔细观察着老连长的眼睛，他没有看到一点要结婚的喜悦，有的只是疲惫和漠然。
连长，是那个人吗？伍六一捅了捅高城。
不是，不过这个人可以和我过一辈子。
自尊心强且死要面子的高城到最后也没有和史今他们二人说出事情的缘由，他只是挽留2个人参加完婚礼再走，并且提前派发了喜糖，2包大白兔。
婚礼当天早上，高城起得很早，他难得有一天不穿军装穿西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感到十分陌生，他沉默的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也沉默的看着他，嘴角带着微微嘲讽的笑。
结婚了，挺好呗？不知道是那个高城在说话。
手机响了，高城看着来电显示，是袁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今天你结婚。
恩
新婚快乐。
谢谢。
我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的，呵呵，期待你早点抱儿子。
好的。
我嘴都说干了，你每次回答都没超过3个字。
你如愿以偿了吧？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意见……
没意见，真的，你说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对了，你是不是也快结婚了？什么时候办告诉我一声，让我有机会祝你新婚快乐。
电话那端没有了声音，沉默良久，高城听见袁朗说，好。
高城的婚礼盛大而隆重，同事，上下级领导来了很多很多，高军长乐的合不拢嘴，所有的人都在称赞新郎是青年才俊新娘是大家闺秀，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样称赞的话潮水一样涌入耳中，高城觉得有些眩晕，他很少面对除了部队以外那样大范围的人群，他笔挺的站在哪里，身边是他温柔贤淑的妻子，迎接着大家的赞美与祝福，礼炮鸣响，天空中落下无数玫瑰花瓣，他携起妻子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快要走到父母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回头望去，身后是一片面含微笑的人群，而那个人，袁朗，他不在。
如同他所说的，他不想让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成为孤零零站在原地的人。
那是不久前的一次会面，袁朗没提前打招呼就悄悄的来了，这让高城惊喜万分。
他开着车用可以被交警抓的速度风驰电掣的来到宾馆，推门正对上袁朗笑眯眯的眼睛，开心的不得了的高城扑上去就想亲吻，袁朗笑着扔掉嘴里抽了一半的烟迎了上去。
别撕别撕，我没带几件衣服来，你撕坏了我就只能披床单了……
一身汗水的两个人心满意足的躺倒，闭目养神。
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良久，高城懒洋洋的发问
考虑到在不来可能对你的身体健康有不良影响……袁朗的表情及其严肃认真。
高城一巴掌拍在袁朗的大腿上。
唉，你可别说，真的是……高城向嘴里咬了根烟，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我这个大男人我这么苦苦煎熬我容易么我。
袁朗若有所思。
正等下文的高城看见袁朗不说话，好奇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袁朗抓住了那只手，放在了一个火热的地方。
谈话半途而废。
等到两个人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又累又饿，简单冲了个澡两人就去了宾馆楼下的餐厅就近取材。
容光焕发的高城胃口极好，看他吃饭吃的那么香也是一种享受。
饭后，两个人坐在房间的阳台上闲聊。
高城，你三十几了？袁朗突然问。
三十七啊。
哦，三十七了，也是该结婚了。
高城猛的抬头，他从兜里摸索着找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给自己点上，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他凝视着袁朗的情况下完成的。
袁朗，他声音很平静，你想结婚了，是吗？
袁朗沉默不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飞了那么远过来就是和我说我该结婚了和不停的点头摇头吗？
高城，你想过将来吗？我们的将来。
想过，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你已经37了，高城，我也已经40 了，你想以后我们就这样半年见一次的下去吗，你觉得这样……袁朗顿了顿，高城，你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所以我希望……
少他妈的来酸的，我好人你就要让我去结婚？
因为我能给你太少了，袁朗轻轻一笑，太少太少，少到让我自己都觉得有愧，我是个少了一段过去的人，有的时候我很迷茫，我到底能给你什么，是一个幸福的家吗，一个稳定的生活吗，还是什么别的……可是我发现我都做不到。
我没要求你去做这些。
是，你没要求……高城，你送过站吗？
送过啊。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很怕送站，因为分别总是很伤感的，但是走的那个其实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留下来的那个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原地看着别人远去……
高城手里夹着的烟的烟灰落了下来，他浑然不觉。
高城，幸福是什么，我不敢妄言，可是我知道，幸福绝对不是等待，你的身边应该有一个人陪着你，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虽然此时高城很想一拳Ko了袁朗，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在清楚不过的告诉他，袁朗说的，有道理。也许此刻，高城更想一拳KO了自己，他闭眼，把烟雾深深的吸入身体，一种苦涩的味道麻痹了他所有的神经。
我该说什么，他问袁朗，该说谢谢你吗？
袁朗无声的摇头，他不需要，高城也没有说，时至今日，当高城牵着妻子的手走过红毯，他依然无法去对袁朗说，谢谢你。
大概半年之后，袁朗也结婚了，高城收到了袁朗发来的电子邮件，袁朗发了很多照片，差点爆了高城的信箱，他一边笑骂一边下载。
那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人，想不到经历传奇的袁朗经会选择如此平凡的女人做妻子，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安详，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高城带着点时过境迁的惊愕看着袁朗的邮件，袁朗说，这个女人陪伴了他很多年，他什么都没给过她，她却依然无怨无悔，现在他最少可以给她一个家，一个孩子的父亲。
至于丈夫，袁朗说，他可能永远不会称职。
那天夜里，高城失眠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身边的妻子以为他病了，关心的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只是想起了点过去的事情。
妻子没有做声，没有打探更多，这让高城觉得很舒心。
其实没什么，他淡淡的笑，一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坚守过的理念，还有身边的一些人。
婚后一年，高城做爸爸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高城驻外演习，没能亲眼看见刚出生的儿子，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他还是很高兴的，问候了妻子几句，让她照顾好自己，高城是个体贴的好丈夫，虽然有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大男子主义。
结束演习后，高城风风火火的回到家，小小的男孩向着他的父亲伸出手，看样子是渴望一个拥抱。
高城抱起儿子，用一种还不是很熟悉的姿势，这个姿势显然比瞄准射击要复杂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对待着怀中那个脆弱的小生命，手足无措。
他的儿子眨着一对遗传自父亲的漂亮眼睛在冲着他笑，天真无邪，无忧无虑，那个笑容真美，于是高城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样吧，真的很好。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儿子就2岁了，隐藏了多少年的父爱在高城身上燃烧起来，现在儿子是他的第二层天，休息的时候他一定陪着儿子在被子上摸爬滚打。
这一天，他正在对着儿子吹着口哨锻炼儿子对口令的敏感性，有人敲门，他让妻子走过去开门，短暂的静默后，妻子疑惑的问，你是谁？
淡淡的阳光散落在那个人的身上，让高城看不清他的脸。
高城听见一个声音说，我是袁朗。
再次会面，恍如隔世。
高城审视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面前的袁朗，面前的人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面部表情多了几分柔和，微笑的时候不在像过去那样总是蕴含着什么鬼点子一样，而是变的平淡从容。
挺好的呗，不愧是当爹的人了，高城说。
袁朗偏偏头，你不也一样吗，你儿子还小，别现在就开始把他当成你的兵来训练。
高城哈哈大笑，他是老子的儿子，一辈子都是老子的兵，将来要是敢不听话我我罚他跑一万米。你姑娘怎么样了？
好着呢，将来长大了绝对是没得挑的大美女。
啧啧，就你那遗传基因，我真的挺担心的。
就我这基因，我现在不也找到老婆有了孩子了吗？
…………
两个人相视而笑，良久，突然的静默让时间仿佛停顿了下来。
高城张张嘴，又闭上，似乎是在选择着措词。
想说什么？尽管说。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挺好的，真的，我现在感觉特别好，心里踏实，虽然这里，高城用手按了按胸口，这里有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疼，但是真的挺好的。
只要你觉得好，我就非常高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高城，袁朗也用手按在胸口，会觉得疼是好事，说明你很珍惜，其实没什么，一切都在，都在这里，他拍了拍心脏所在的位置，认真的说，到死都丢不了。
呵呵，很少听你这样认真的说话，我还有点不习惯。高城挤出个笑的表情，虽然他看上去确实是像要哭出来。
我也不大习惯这么认真的说话，袁朗轻声嘀咕，唉，和你说个事？
啥事？
这我姑娘将来要是嫁不出去，你儿子能负责吧？
那得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就你这起点，这高度……人哪……高城连笑带骂。
午后的阳光是金色的，温柔的金色如同水一样，在他们身边轻轻荡漾起一个又一个涟漪，岁月就在这样的涟漪里慢慢的流走了，很多东西注定要离去，但那些美好的情感和记忆却不会消失，他们会留下来，留在每个人的心里。
袁朗拿起一瓶啤酒，冲着高城晃一晃。
走一个呗？
高城不甘示弱的用手指捏开瓶盖，我酒量一斤，跟你喝，两斤吧。
袁朗笑，他说，我酒量2两，跟你喝，舍命。
END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留下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