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16、益州燕氏将军府5

　　梦境纷扰，记忆纷乱。

　　“桐儿，记住，智谋第一，轻功第二，剑术第三”——木文宇
　　“你错过燕老将军传功，如今，和从未修炼过内功之人无异。你原本修炼了多少年，那，至少就要再修炼多少年”——燕夫人

　　“桐儿，记住，逃命第一，逃命第二，逃命第三”——木文宇
　　“若散息丹没有副作用，那就是重新修炼十三年。若，若散息丹有副作用，会抑制你修炼内力，可能，可能要更久”——燕夫人

　　母亲陵墓。扶风影步三招“水无痕、纵云梯、转乾坤”，是打开母亲陵墓机关的唯一方法。
　　“也许十三年，也许十五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不知……”——燕夫人

　　“伯父，益州燕氏燕回，倾心于梧桐，愿永结同心，诺白首不离，请伯父允准” ——燕回
　　“桐儿，谨记，整个天下，都不如你性命重要，不如你开心重要” ——木文宇

　　“益州，乃兵家必争之地，战或守，长远靠的是人力之强健、物力之丰沛、民心之向背；而非联姻之绥靖”——燕回
　　“燕氏乃益州霸主，公子本应匹配最显赫家族的嫡女、公主、郡主。即便恒念我，都不敢肖想做公子的正妻。难道，木姑娘以为，可以独占公子？” ——谯恒念

　　“梧桐，如果我让你不高兴了，你要告诉我，不要躲起来，我会伤心”——燕回
　　“爹，万一燕大哥欺负我，我也不准提前回来找你吗？”“找你的剑”——木文宇

　　“梧桐，我一定会继承祖父的遗志，不辜负祖父，不辜负父亲，也不辜负你的期望”——燕回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就像大海，有雄伟壮丽的时候，也有险恶残酷的时候”——木文宇

　　“梧桐，燕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燕回
　　“木梧桐来历不明，倘若，倘若是敌国奸细，将军府危矣，益州危矣，求师父明鉴”——谯恒念
　　“大师姐是谯族公主，血统高贵，才能当少夫人。她木梧桐，当个侍妾，都是抬举她了”——江蓠
　　“师父，那迷烟，是我给姐姐的，都是我出的主意。您别赶姐姐走！我，我来赎罪！”横剑于颈，血喷如柱，当场毙命——谯恒忆
　　“桐儿，你母亲只愿你自由惬意，无论你喜欢什么地方或什么人，尽管去获取。若不喜欢，尽管随时离开，永远不必委曲求全”——木文宇

　　团团晨雾中，蔚蓝无边的海面上，黑崖峭壁。
　　爹牵着娘的手，踏入洞门。
　　洞门关上，火光冲天而起，将整座陵墓吞噬在大火中。
　　小女孩执剑，拼命击打洞门机关，洞门纹丝不动。
　　整座山崖，在大火中融化，消失在海面上。
　　小女孩哭喊：爹……娘……

　　木梧桐惊醒，大口喘气，满脸泪痕。梦境又变了，那十几年重复的梦境，最近为何频繁改变？

　　“姐姐，你终于醒了。一一吓坏了。”陆一一将木梧桐扶起来。
　　木梧桐环顾四周，是在子规院房中：“一一，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陆一一：“过了一夜了，现在是上午。是我们到将军府第三天了。”
　　木梧桐：“你一直陪着我？”
　　陆一一：“姐姐，你昨日午时晕倒在雨水里面，都被积水淹没了。一一吓坏了，还以为……”
　　陆一一突然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木梧桐惊讶：“你还没吃饭？”
　　陆一一：“没事。初学堂的人不让我吃饭，我干脆待在姐姐这里。”
　　木梧桐惊愕：“他们不让你吃饭？”
　　陆一一：“他们，他们胡说八道，说姐姐的坏话，我气不过，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他们就不让我进初学堂，不让我进饭堂。”
　　木梧桐：“一一，你不要为了我和同门相争。是燕大哥带你进将军府的，不是我。”
　　陆一一：“姐姐，你对一一最好。除了邻居爷爷，只有你全心全意教我轻功。姐姐，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木梧桐：“一一，你听到燕夫人的话了吗？我已经内力全失，轻功剑术都大打折扣，教不了你什么了。”
　　陆一一：“不是的。姐姐，你说过的。速度，不等于轻功。就算不学轻功，只要在自己杀敌御敌的距离范围内，速度够快就行。只要速度够快，守得住自己的地盘，敌人就攻不进来，他就杀不了我。”
　　木梧桐怔住。
　　陆一一：“姐姐，我没学过什么内功。认识姐姐以前，也没学过轻功。可是，初学堂很多弟子，都不是我对手。”
　　木梧桐沉默。
　　陆一一：“爷爷说，这天下，最厉害的人，不是功夫最好的人，而是智谋最好的人。姐姐这么聪明，就算没了内力，也会是很厉害的人。”
　　木梧桐沉思。

　　陆一一再次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木梧桐：“一一，我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在柜子里，你拿出来。”
　　陆一一依言，取出木梧桐的包袱，果然有三个烧饼，是一个月前在广陵买的。
　　如今，烧饼已经干裂，一碰就破碎了。
　　陆一一拿起茶壶，想要倒水，却是空的。
　　烧饼这么干，没有水，怎么吃？

　　木梧桐：“昨天下了大雨，院子里应该有储存的雨水。”
　　木梧桐、陆一一去院子里找了找，果然，浇花的木桶里储存了雨水，沉淀了一晚，杂质都沉淀在桶底，上层的雨水挺干净。
　　她们用茶杯将上层的雨水勺出来，装满茶壶，又把水袋也装满。
　　二人吃烧饼、喝雨水，勉强填了肚子。

　　木梧桐从包袱中，取出一袋零钱：“一一，你帮个忙。我记得，将军府出门左转直走，有一间点心铺，你去买两袋干粮回来，一袋给姐姐，一袋你自己留着。”
　　陆一一：“姐姐，你这里也没人送饭吗？一一还以为，来姐姐这里，就有饭吃了呢。”
　　木梧桐叹息：“求人不如求己。快去买干粮吧。”
　　她昨日中午从刑堂回来，晕倒在雨水中，到今日上午醒来，都只有陆一一发现。
　　可见，从昨日中午到今天上午，都没有任何人来过子规院，自然也没有人给自己送饭了。
　　陆一一带着钱袋离开。
　　陆一一买干粮，也不太顺利，但终究还是买到了，她也就没多嘴告诉木梧桐。

　　仁心院。
　　燕夫人站立在一幅巨大的舆图面前，沉默不语，背影黯然。
　　濮风进来：“师父，恒念师姐已出发，带恒忆师妹的尸身回谯族故土安葬。”
　　燕夫人两行泪落下，沉默无言。

　　濮风：“师父，老将军的丧仪，已暗中筹备。府里，已经有流言，老将军亡故的消息，恐怕满不了多久。”
　　燕眉进来：“师父，刘副将派人报信，一艘从建康来的货舫，运了盐、铜、药材，指定燕少将军收。刘副将验过文书，是公子的笔迹。”
　　燕夫人：“是欧阳氏的货舫？”
　　燕眉：“不是，是鳞武门，鳞武门北舵主普怀故。”
　　燕夫人：“鳞武门？回儿这是避免欧阳氏一家独大，有意制衡。眉儿，你和濮电出面，代公子处置，重赏货舫。”
　　燕眉：“弟子遵命。”
　　濮电进来：“师父，木姑娘求见。”
　　燕夫人一愣：“请木姑娘进来。”

　　木梧桐跪下，郑重磕头：“梧桐这几日，累伯母操劳，心中惭愧。梧桐特来，向伯母辞别。”
　　燕夫人怔住，扶她起来坐下：“梧桐，你别说气话。这几日，府里……事故太多，伯母诸事缠身，对你疏忽了些，你莫多心。”
　　木梧桐摇头：“梧桐未经家父同意，擅作主张，失了内力。梧桐须尽快回家，禀明父亲，从长计议。”

　　燕夫人：“梧桐，是燕家没安排妥当，造成这等局面。你先别心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能研制出散息丹，想必总有化解之法。你给伯母一些时间，或许……”
　　燕夫人终究说不下去，研究传功之法，用了八年，那研究这散息丹化解之法，又需要多少年呢？这等虚无缥缈的承诺，着实说不出口。
　　木梧桐再次跪下磕头：“伯母，还请伯母费心，找出破解之法，恢复梧桐内力。梧桐感激不尽！”
　　燕夫人忙扶起她：“好，伯母一定尽心尽力，决不放弃。”

　　木梧桐：“伯母。梧桐有一事，需劳烦伯母。”
　　燕夫人：“请讲，不必这般客气。”
　　木梧桐：“初学堂，有一名新弟子，叫陆一一。是燕大哥在广陵时，见陆一一枪法资质不错，做主将她带回将军府，进了初学堂。陆一一因为梧桐，说话不慎，冲撞了同门。陆一一是燕大哥带进将军府的，和梧桐并无任何关系，还请伯母关照一二。”
　　燕夫人：“好。将军府军纪严明，你不必担心。”

　　木梧桐取出一枚玉佩，双手奉上：“这玉佩，梧桐恐怕不能收，还请伯母收回。”
　　燕夫人叹息：“梧桐，战场艰辛，我始终希望，回儿能得一倾心之人相伴。回儿的婚约，由回儿自己做主，我不能替他决定。”
　　木梧桐：“梧桐尚未禀明家父，就擅自收了这玉佩，不合礼数。还请伯母先收回。”
　　燕夫人握住木梧桐的手：“回儿后日午时就出关，你先见了回儿，再慢慢商量。可好？”

　　木梧桐：“伯母，燕老将军已经仙去。燕大哥出关之日，就是燕老将军发丧之日。燕老将军一世英雄，梧桐不希望再因为自己发生任何事，损了燕老将军的丧仪。”
　　燕夫人沉思。
　　木梧桐：“伯母，燕大哥出关之日，就是继任将军印之日，事关重大。又何必令他为难？”
　　燕夫人叹息：“梧桐，你是个好孩子。回儿没有看错。”

　　燕夫人从药箱中取出一支黑色药瓶：
　　“梧桐，这是聚元丹，只有两颗。
　　服下一颗，你可以短暂恢复五成内力，但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之后，你会深度昏迷。
　　记住，服下第一颗后，至少半年后，才能服用第二颗，否则，第二颗恢复内力时间非常短。
　　此药刚猛，伤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服用。”

　　木梧桐收下药瓶：“伯母，这聚元丹，可否多给我一些？”
　　燕夫人摇头：“此药太难炼制，这是仅有的两颗。且此药伤身，不宜多用。”
　　木梧桐沉默。
　　燕夫人：“梧桐，我让高学堂的罗教头，护送你回家。你不必担心。”
　　木梧桐：“伯母，梧桐明日一早就动身。”
　　说完，木梧桐将玉佩放在桌案上。
　　燕夫人将玉佩放回木梧桐手中，用力按住：“梧桐，这玉佩，是回儿给你的。你且留着，先回家看望令尊。待回儿出关，办妥祖父丧仪、继位之事。回儿会亲自去丰州，向令尊请罪。”
　　木梧桐犹豫片刻，不想多做纠缠，只好暂时收了玉佩，告退。

　　清晨。
　　燕老将军正院，院外。
　　木梧桐郑重跪下，三拜九叩：
　　“燕老将军，晚辈木梧桐，自小听家父说起这天下局势，说起燕老将军的功绩。
　　晚辈未能为燕老将军扶棺守灵，特此遥遥拜祭。
　　燕老将军在天有灵，护佑燕大哥，得人力之强健、物力之丰沛、民心之所向，得偿所愿。”

　　木梧桐站起，转身。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院内。
　　燕回就在里面闭关修炼。

　　“梧桐，我要的信任是，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要不是我亲口向你确认过，你都不会相信，不会因此怀疑，更不会因此伤心”——燕回
　　“梧桐，只要我不放手，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也不会放手”——燕回

　　木梧桐：燕大哥，对不起，我失约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不知，还会不会重逢……燕大哥，珍重！
　　木梧桐终究转身离去。

　　练功房内，燕回突然气血上涌，内力震荡，几乎失控，忙敛目屏息，放空识海，堪堪压住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