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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故人 ...

  •   没人会愿意得罪大夫,尤其是贫穷人家,更是得罪不起,蒋大夫明摆着要护着李家的生意,旁的人便不敢太过分。

      就这样磕磕绊绊着,又走了一些蒋大夫那边的关系,把灰粑供给一些食铺饭馆,李家的灰粑铺子便慢慢做起来了。

      经营这样的小吃食买卖,虽然挣不上大富大贵,但这份新鲜和独一份,养活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

      年里,李筠和蒋秀的婚事彻底定了下来,两家便合到一块过年,平顺热闹的过完年,家里有了蒋秀和莫荆看顾着,李礼又忙碌起来,日日早出晚归。

      “阿礼这样,”蒋秀看她日日扮作小郎外出,有些担心。

      李筠笑着安抚道:“没事,阿礼自小主意大,她有分寸着呢,若是管得严,她会不会听且是两说,不高兴却是一定的,她要是不高兴了、”李筠顿住了没往下说。

      蒋秀了然的笑了起来,“看来阿礼不高兴了,便会让你也不高兴。”

      李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阿礼就是这么个脾气,她虽然脾气大,但本事也大,前头她病了,这个家,我和莫荆两个撑着那会儿,确实很有些艰难,可你瞧现在,她好了,不过几天,家里的情况就宽松了许多。”

      蒋秀也想多了解未来的小姑子,听得很专心,李筠接着道:“从前,父亲就和我说,大事上头,让我听阿礼的,哪怕听不懂,也不要自己偷偷拿主意。”

      蒋秀意外的眨了眨眼。

      李筠极坦诚的同蒋秀道:“阿礼自小就聪明,就是父亲,也常常要在她手上吃亏,所以我不如她,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蒋秀眉眼带笑的点了点头。

      说起从前,李筠的脸上也带出淡淡的笑意,“从前,家里就没人能管得住她,除了大妹妹,只有大妹妹能真下手揍她。”

      “大妹妹?”

      李筠的笑意一顿,情绪落寞下去,“去年、一场意外,大妹妹和父亲母亲都不在了。”

      蒋秀后悔的咬了咬唇,看着李筠,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不过片刻,李筠反而打起精神笑着安慰她道:“无事,逝者已矣,我总要顾好如今,才能让他们安心不是?”

      蒋秀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日,李礼难得的在晚饭前回了家,双手抱着衣摆,到了桌子前倒出来,竟是一堆小石头。

      “这是要做什么?”李筠奇怪道。

      李礼双手叉腰喘着气,眉飞色舞的笑道:“玩把大的。”

      蒋秀也不解的看着她。

      李礼伸手捡起一块小石头,这些带着毛边的石头,可是她千挑万选才带回来的。

      “我做什么你们就先别管了,只帮着我把这些石头做出来就行。”

      李筠和蒋秀对视一眼,这话越听越糊涂了,“做成什么?”

      李礼抛着小石头笑道:“做成宝贝。”

      往后几天,李礼每日都带了些这样有毛边的小石头回来,又让莫荆帮她打一口大箱子,便又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起来,每日,还要从家里拿几个茶水钱。

      对于李礼这样不务正业的败家行为,李筠和莫荆都没说什么,蒋秀听了李筠的话,也没说什么,蒋大夫原先还想教导李礼几句,见了女儿拿来的‘宝贝’,也什么都没说了。

      出了十五,又过了一个多月,所有的石头都处理好了,李礼把它们全都装到莫荆做好的箱子里,再把箱子放进背篓中,试了试,小石头和蛋壳都不算重,但那个木箱子却太沉了。

      李礼干脆去了箱子,只把石头和蛋壳,一层一层的用稻草隔开放进背篓,这回再试,就轻了许多,李礼把背篓放到一角,又铺了些稻草再上头。

      转头,笑眯眯的对李筠提议道:“大功告成,今日咱们好好吃一顿吧,再买点酒。”

      李筠笑着点头,大方的回房间取了五百钱出来。

      等这批蛋壳和石头卖掉了,家里又会有一大笔进账。

      因着两个院子打通,所以李筠、莫荆和李礼如今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房间,灶房只留了一个,在李家院子这边,另一间在李筠的腿能下地的时候,给了莫荆住。

      蒋家的小院,正房三间,蒋秀和蒋大夫各住一间,中间做客厅,李礼和李筠则分别住在左右厢房。

      两处院子都不大,因着家中人少,倒也不显逼仄,等李筠和蒋秀成了亲,空出来的屋子还能做一间儿童房。

      家里头,如今有小买卖,还有蒋大夫在外行医,日子真正的安稳下来,没有意外,只会慢慢的越来越好。

      但李礼却伸手拦住了他,难得的懂事节省起来,“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花不了这么多,再说,不年不节的这样浪费,容易招人眼红。”

      家里头最好享受的一个都这样说,旁的自然没有再劝的,李筠收回一大半,只带着两百钱出了门。

      日子有盼头,又有酒,蒋大夫吃得很高兴,连李筠和莫荆都被他拉着陪他饮了几杯。

      蒋秀笑着同李礼道她父亲爱酒,但从前家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个,没人作陪,也不敢多喝,前头定亲的时候,李筠的身体也不适合饮酒,这一回怕是要狠狠醉一场了。

      李礼摇晃着酒杯,满脸笑意的听完蒋秀的话,抬手一饮而尽。

      蒋大夫瞧见了,转而拉着李礼道:“还是阿礼痛快,来,咱们爷俩饮一杯。”

      “别,”李筠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笑容带着几分傻气,拦着蒋大夫的手劝道:“蒋叔,我陪您喝,阿礼还小呢。”

      蒋大夫不痛快的皱起眉头,李礼也不领情的拂开他,笑眯眯的对蒋大夫点头道:“好呀。”

      这样甜酒一般的酒水,哪里能醉倒她。

      果不其然,最后蒋大夫喝倒了李筠和莫荆,李礼又把蒋大夫喝倒了。

      蒋秀意外之余又哭笑不得,先扶着自己父亲回房睡了,又过来帮着李礼把李筠和莫荆扶回房间。

      蒋秀烧了热水,两人分别帮三个醉倒的人擦了脸和手安置,又一起把碗碟收拾洗净,时间便很有些晚了,蒋秀收拾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检查了一遍门窗,蒋秀对李礼道:“都好了,咱们也赶紧回房睡觉吧。”

      李礼笑着点了头,目送她回屋后,也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却久久没有熄灯。

      第二日,蒋秀几个都起晚了,早饭赶不上,买卖也来不及,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李礼一声不响的背着那一背篓蛋壳和石头出门了。

      开始,几人都没有在意,毕竟李礼不是头一回如此,直到暮色四合,夜越来越深了,还不见她的身影,几人才终于觉出不对。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筠很是担心。

      “她去哪儿了?要不咱们出去找找?”蒋大夫这话一出,李筠和莫荆却是同时一怔,说起来,他们都只知道她卖了两回蛋壳,但从来不知道她卖到了哪一处,如今自然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处去寻她。

      蒋大夫皱了皱眉,又问:“阿礼前一段出门,都去什么地方?”

      李筠和莫荆还是相顾无言。

      李筠道:“她只说去外头喝茶。”

      蒋大夫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说东西南北四城,只他们南城里头的茶馆就数不胜数。

      蒋秀心细,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去她屋子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毕竟出门在外,都爱随手买些小玩意,或许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李筠犹豫了一会儿,阿礼不喜人动她的东西,可、李筠重重点头,对蒋秀拱手道:“辛苦阿秀了。”

      三人等在屋外,蒋秀一人进了李礼的房间,不过片刻她便又走了出来,“阿礼留了一封信。”

      李筠心中不安更重,好好的留一封信做什么,此时再想,昨日那酒也很有些不对。

      李筠接过信打开,倏地,整张脸都白了。

      莫荆沉声问道:“她说什么了?”

      李筠颤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蒋大夫心急的一把从李筠手里抽走信,一看,眉头也死死的拧紧,面色沉了下来。

      李筠看着莫荆,声音带着慌乱的道:“她说她要用那些蛋壳和石头干件大事,这一注财太多太大,给咱们,只会给咱们带来祸事,所以她决定独享了。”

      莫荆抿着唇,心也沉沉的坠了下去,哪里是‘独享’大财,她分明是要‘独担’那份祸患。

      “她说,咱们不找她,只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才对她最好,不要试图打听,更不要试图找她,不然就是好心办坏事,只会害了她。”

      信上比李筠说的要更琐碎些,不过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蒋大夫道:“我认为我们最好如她所言,不要去打听她,找寻她。”

      莫荆沉着脸一言不发。

      蒋大夫道:“阿礼是个主意大的,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你们从前发生了什么,但你们既然避到了这一处,那多半是在躲着什么人。”

      李筠看着蒋大夫欲言又止。

      蒋大夫摆了摆手,又道:“那些先不论,只想想她带走的东西,她要是真一次全部出手了,那这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那个层面的消息,传不到咱们这儿,只要咱们一打听,咱们必然也要被人盯上,如此,便如阿礼所言,只会害了咱们自己,也是害了她。”

      李筠担忧道:“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道理他都懂,可他心里还是放不下。

      蒋大夫叹了口气,点头道:“只能如此,只希望如她所言,等时机成熟她自会来寻咱们。”

      李筠担忧犹豫着,难下决定。

      蒋大夫皱着眉头,背手训道:“李筠,你如今不仅是阿礼的兄长,也是阿秀未来的夫君!”

      莫荆也对着李筠劝道:“你如今不是孤身一人,不要冲动,多听阿礼和蒋叔的话。”

      李筠抿着唇纠结再三,看看莫荆,又看看蒋大夫和紧张的看着自己、想劝又不敢劝的蒋秀,最后沉沉的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蒋大夫看了莫荆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转头回了屋。

      而此时的李礼在做什么,如蒋大夫所言,那五十个蛋壳,和五十个小石头,她一次性全部出手了,换回来八十五万钱,全部兑成金条,都兑了好大一匣子。

      所以李礼此时穿着商县成衣铺子里能买到的最好的衣服,住在商县最贵最好的客栈里头数钱。

      这一天里,她狠狠的奢侈浪费了一场,可基数太大,还是剩下许多钱,李礼也在犹豫要不要想办法扔几个金块回家,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因为她无比确定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些她带回家的带着毛边的小石头,经过和水晶蛋壳差不多的处理方式,又经过一个月的溶液浸泡,早已变成了一块块色彩斑斓的水晶石。

      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水晶石,再加上前头那些水晶蛋壳,是个人都得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一处水晶矿。

      所以被人盯上再正常不过。

      而且这一回,盯她的人,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好糊弄,那样轻易放弃。

      李礼把钱匣子合上,仰面躺在床上,神色并没有多少担忧,她留那信,不算骗他们,对于保住她自己的命,她还算是有把握,不担心对方找到或找不到水晶矿,便杀了她。

      高床软枕,李礼酣甜的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醒来,又一点不低调的点了满满一大桌吃的,一副暴发户有钱没处花的模样。

      吃完饭,李礼抱着钱匣子出了门,先是去车马行买了一匹顶顶精神的骏马,配了一辆雕花镶玉的香车。

      这一回,她的钱匣子才终于去了四分之一,骤然轻了许多。

      李礼跳上马车,试了试里头坐垫的软硬,然后觉得自己驾车太失身份,便让车马行的人替她驾车到人市,准备买两个奴仆。

      李礼摆足了大老爷的架势,背着手跳下车,直接对着人牙子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奴儿带出来让我瞧瞧,要十一岁到十三岁左右的,身子强健有力的。”

      人牙子一见她的车,再见她的穿着打扮,脸上的笑热情得不能再热情,态度也恭卑得很,“贵人请坐,贵人稍等,马上给贵人安排。”

      人牙子请了李礼坐下,又连忙让人给她上茶。

      李礼撩袍坐下,不是席地跪坐,而是斜倚着小几,歪着身子翘着腿,高翘起来的那只脚还在空中极欢快极得意的一点一点。

      不远处跟着的明山用胳膊肘杵了杵明财,又用下巴遥指了指李礼。

      明财无语的耷了耷眼皮,上回他跟着她,她就是这幅市井无赖的模样。

      明山双目瞠了瞠,这么个人,这样的行径,还真不怪明财上次早早的放弃,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不过,这么个人,这件差事就不难办,只等她花完钱,或实在不行,直接掳了她去。

      两人继续不远不近的跟着瞧着。

      很快,人牙子就带了十个十几岁的少年上来。

      李礼目光一顿,放下脚,走到下头挨个察看。

      卖身为奴的人少有胖的,十个少年的个子都不矮,胳膊上也很有些肌肉,但都没有一丝肥肉,只有两个瞧起来身材高大健硕,日常伙食没受什么委屈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李礼在第一个高大健硕的少年面前站定。

      少年中气十足的回道:“我叫铁棍,今年十三。”

      李礼满意的点了点头,“挺有力气的,”又转头对人牙子道:“他,我要了。”

      人牙子喜之不尽的记下,示意铁棍出列站到一边。

      不远处的明山和明财对视一眼,皆无话可说,果然是没有底蕴的泼皮无赖,只瞧身形力气,连出身来历都不问一问,这也太随意了些。

      早知道,他们就直接往人市里头掺人好了。

      李礼又走到第二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少年面前,眸光极短暂的一冷,面上还是嬉皮笑脸的笑着,也还是那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少年的眸色比前一个深沉得多,气质也更沉稳,但还是学着前一个少年的模样,高声回道:“我叫莫荆,今年十二。”

      李礼还是点了点头,指着他对人牙子道:“这一个也要了。”

      人牙子连忙记下,示意莫荆也退出站到一边,至于这人是今日上午才卖身过来的这事,贵人不问,自然是不在意,自己又何必上杆子去说,搅了自己的买卖呢。

      莫荆出列和铁棍站到了一处。

      李礼接着转圈,她的衡量标准很简单,就挑那些个块头大,看起来又劲的,很快,李礼又挑了两个少年,分别名叫石头和柱子。

      选完了,李礼便叫人牙子算钱,壮奴一个两万到三万不等,李礼挑的这四个虽然都未成年,但却是这一批里头最好的几个,只等几年便是最上等的壮奴,所以人牙子还是给她算了一个两万钱的价。

      虽然知道这是人牙子抬价的说辞,但李礼也没和他砍价,干脆利落的付了钱,便领着莫荆四个走了。

      到了马车处,李礼让他们四个依次坐到外头和车马行的人学驾车,莫荆原本就会,所以‘学’得最快,等莫荆说他已经学会后,李礼就把车马行的人赶下了车,让莫荆驾车往东城的赌坊去。

      明财在后头觉出李礼的目的地,牙疼般的错了错牙。

      明山笑道:“这是好事,去了那里,她那钱才用得快,咱们也能早点交差。”

      东城的赌坊背后,也有杨家的手笔。

      两人说话间,李礼的马车已经在赌坊门口停下,这一回,有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加持,还有四个奴仆随行,赌坊门口看门的人便又换了一副态度。

      李礼挑开帘子看了一眼,没错,就是上回骂她赶她走的那两个。

      明山对明财点了点头,准备要去赌坊里头交待几句,无比叫李礼今日就输得一干二净。

      明财在外面继续看着李礼,防止对方虚晃一枪,调虎离山。

      那边,李礼看完之后并没有下车,还是稳稳的坐在车里,这身子前倾,指着两个看门的人一通小人得志的大骂。

      “我呸,上回你爹来的时候,你看不起你爹,这会你爹有钱了,也不让你们两个龟孙占便宜,想挣你爹的钱,下辈子吧!”

      说完,便叫莫荆赶紧驾车走。

      刚混进人群里往赌坊里走的明山看得目瞪口呆,真是不知者不畏,她难道不知这赌坊也是杨家的生意?

      见李礼驾车走了,明山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又退出赌坊,和明财一起跟上李礼。

      这一回李礼径直到了南城的赌坊,一跳下车,李礼满足的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儿,对了!”

      明财和明山对视一眼,这一日里,不,是从昨日到今日,这两日里,他们不知道无语了多少回。

      莫荆看了面前的赌坊一眼,嘴唇嗫嚅片刻,想劝,但最后没有劝。

      铁棍满眼好奇的看着赌坊,很是新奇。

      石头和柱子对视一眼,柱子犹豫着开口劝道:“郎主,这是赌坊。”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这是赌坊?”李礼并不领情,并且相当不耐烦。

      柱子不敢再说。

      李礼领着四人大摇大摆的往赌坊里走。

      明财看向明山,明山面无表情的回看向明财,片刻,明财肩膀塌下,垂头丧气的跟着王赌坊里走。

      老天保佑,这回都发了这样的大财了,那小郎可千万别一钱一钱的赌啊。

      明财这回终于好运了一次,这一次李礼出手极大方,完全不把钱当钱使,取了一根金条让铁棍去换了钱,便叫铁棍抱着钱匣子,自己一把一把的抓,根本不数数的往赌桌上扔。

      不过一刻钟,一匣子钱就输完了,这下,原本对赌坊充满新鲜好奇的铁棍都不禁肉痛起来。

      “郎主,要不咱们明日再来吧。”

      李礼不在意的一摆手,“这点小钱算什么。”

      李礼把自己装着黄金的匣子交给莫荆抱着,又从中取出三根金条,叫铁棍、石头、柱子三人一人去换一匣子钱来。

      这样的大手笔,自然引来了赌坊的人的注意,但李礼的手气并没有丝毫变化,就这么一直输一直输,赌注越下越大,最后整整五十万钱,竟都输得干干净净,这份倒霉叫赌场的主事人都为之侧目。

      “去打听打听她的身份,让人看着她,别让她闹出事来。”

      明财的眉头跳了又跳,最后捏着鼻子退出赌场,打算和明山一块想个办法,既不惊动李礼,又让赌场的人别太过为难她,耽误了他们后头的事。

      所有人都以为李礼会输红眼,会闹事,然而李礼只一甩袖子,恶狠狠一句,“爷爷我明日再来,都给爷爷等着!”

      这样的狠话,赌场的人并不放在眼里,只巴不得她日日都来。

      铁棍顾自心疼不已,“五十万钱,那可是五十万钱,都够买、呃、好多好多个我了!”

      “哼,”李礼负手昂头,“不过五十万钱,瞧你那样,五十万钱算什么,你们郎主我有的是钱,我有金山呢,走,回客栈。”

      这,这真是叫人听得满心奇怪,既是有的是钱,怎么回的是客栈,难道是路过的行商的商贾,可,也不对,那些个大商贾财力雄厚,人脉也广,要么在各地都置办了别院,要么就借宿友人府上,也不会住到客栈里头。

      最重要的是,赌场主事人看了身侧的老翁一眼,老翁摇了摇头,小声回道 :“近来并无商队进入商县。”

      主事人浓黑的眉毛皱起,越发觉得怪异。

      老翁浑浊的双眼微微眯着,瞧着李礼的面容思索了片刻,她这长相也陌生的很,这样有钱又生得如此俊俏的小郎,若是见过一次,必不会忘。

      突然,老翁灵光一闪,看着锦衣华服的李礼,又看了看四周喧哗粗鲁的赌客们,猛地觉出不对,对了,其实最大的不对应该是一个如此有钱的人怎么会到他们南城的赌坊里来!

      老翁小声的和主事人说了此事,两人的身形靠在一处,李礼一眼随意扫过,便注意到了他们那处的动静。

      其实他二人并不是吸引她视线的主要原因,她主要是被站在两人身侧的一个少年吸引了视线。

      少年瞧着面皮,年岁不大,但其身形却极为挺拔健壮,眸色表情也没有寻常少年的活泼灵动,是以也才看不出他到底几岁。

      不过那长相,真正是夺人眼球。

      五官坚毅深邃,头发微卷,肤色极白,他的头发极乌黑浓密,就越发衬得他肌肤雪白,瞧着像是异域之人。

      不过这会儿,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那老翁说话的男子,李礼的视线状似随意的又落到了那男子和老翁身上。

      就在李礼移开视线之时,那少年却抬眸看向了李礼,只不过片刻,他便又收回了目光,没叫任何人察觉。

      李礼不过看了两息,那主事人便极敏锐的发现了李礼的视线,目光一凌,回视回去,李礼撇了撇嘴,吊儿郎当的小声骂了句什么,冲着他往下比了比大拇指,收回视线。

      主事人见罢,抬手招过那少年,低声吩咐了几句。

      赌坊外头,还不等明财和明山想出主意,李礼已经领着四个奴仆大摇大摆的出了赌坊。

      明财有些着急为难的表情生生愣住,半晌,喉咙动了动,还是说不出话来。

      明山拍了拍明财的肩头,“果然白捡的钱财,输了不心疼。”

      明财一口气闷在胸口,那么个聪明的长相,怎么长了个榆木的脑袋,那样的容貌长到她脸上,真真是暴殄天物!

      明山却摸着下巴笑了起来,“看这架势,她可一点不担心以后没钱花用,看来咱们猜的多半是对的,她果然发现了一处矿山,她这又输得精光,只怕明日咱们这差事就能办完了。”

      明财点了点头,这倒算是好消息。

      李礼带着四个奴仆回到客栈,又叫了一桌好吃食,也不管手底下的人如何安置,自己吃完便上楼休息了。

      四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能吃主人家剩下的吃食,在他们受的教育里,那是恩典,而且李礼叫得多,胃口又小,其实还有许多吃食根本没动过。

      客栈的饭菜极香,四人看得舌苔下不自觉的分泌口水,莫荆略等了等,没有动作。

      铁棍头一个坐下大快朵颐,莫荆第二个入座,铁棍转头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评估什么,不过他嘴里忙着吃东西,什么也没说。

      石头和柱子见状,犹豫了一会,还是不敢入座。

      奴儿们也有奴儿们的规矩,之前在人市的时候,便是铁棍最先吃饭,他吃饱了才轮得到后头的人。

      铁棍手里拿着一个蹄髈,大口的咬开,那白花花的肥肉如汁水一般爆开,把柱子看得馋得直了眼。

      石头狠狠的咽了口口水,拉着柱子往楼上看了看,小声道:“郎主一个人回了房间,身边没有人伺候,要不咱们上去瞧瞧?”

      柱子艰难的从那些肉食上移开眼,对着石头点了点头。

      铁棍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做什么,莫荆却一直留意着,听此,抬头对两人道:“郎主没叫咱们,或许是不想人打扰,咱们还是别去扰了郎主休息,坐下吃饭吧。”

      石头和柱子看向铁棍,铁棍道:“莫荆脑子好使,听他的。”

      石头和柱子两人这才坐下,莫荆有些莫名的看向铁棍,他和他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他从哪里看出他脑子好使了。

      铁棍道:“你学驾车快。”

      好吧,莫荆默然的继续吃饭。

      吃过饭,自然也没人给他们安排住处,石头和柱子看向铁棍,铁棍看向莫荆。

      莫荆想了想,问了柜台,请他帮忙安排两间下房,账自然记在李礼的名上,也是这会莫荆才发现,李礼在外头不叫李礼,她姓齐,名司礼。

      莫荆默默在心底品了品,从昨日到现在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放松,眼底露出浅浅的无奈又好笑的笑意来。

      次日,李礼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等她慢条斯理的收拾好,再吃过早午饭出门,赌坊那边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差不多都打听到了。

      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表面上不过是主仆几人出城游玩,然而暗处,却有两拨人盯梢,还都是商县里头数一数二的势力,李礼顾自笑了一会儿。

      走出二十里后,越走越偏僻,四周也越来越安静,突然,一群持刀的劫匪拦住去路,二话不说,就朝他们冲杀过来。

      马儿仰天撅蹄嘶吼,铁棍几个骇了一大跳,李礼因着惯性,也重重的摔倒在车板上,受惊不小。

      李礼缓了缓呼吸,惊慌出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呀,别杀我,我有钱,我有好多钱,我给你们钱!”

      莫荆原本面色沉重,一听李礼这声音这话,悄然转换了神色,只瞄着铁棍和石头、柱子的反应,调整自己的表情。

      一群山匪劫五个手无寸铁的半大少年再简单容易不过,他们那刀都没打算派上用场,只气势汹汹的上前来,一手一个若逮小鸡般,准备把他们绑缚起来。

      然而异变突生,明山和明财两个若过路的侠士,如神天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李礼这个小泼皮就没那么好的涵养感恩图报了,只连声叫着铁棍和柱子两个快驾车,快逃。

      莫荆悄声让出了驾驶位,钻进车厢。

      原本溜边跑出老远的石头,连滚带爬的爬上车,一攀到车上就往车厢里钻。

      铁棍和柱子昨日才接触驾车,驾车的技术都不如何,马儿受了惊又不好控制,两人左右扯着马绳,好一会才让马儿找准方向跑了起来。

      另一边两个对一群,无心对有心,虽然招式身法上好看些,但到底敌不过人家的狠劲,很快便受伤落败下来,两人表明身份,说自己是杨家的人,山匪们看着他们被自己砍伤的地方,狞笑一声,丝毫不理。

      “就是皇帝老子到了咱们这山头,也得依着咱们的规矩,走,带走!”

      这边明山、明财一被擒,那边无头苍蝇乱跑的李礼五人,紧跟着被抓,不过因为他们五人乖觉,也没有什么威胁力,除了铁棍试图护主,被擂了两拳外,旁的四人都没受伤。

      铁棍的护主行为,最后还是被李礼劝住的,“别打,没事,不要慌,我有钱,没事,壮士们都是好人,没事的。”

      那副胆小谄媚的模样,叫明山明财二人都没眼看。

      山匪们看着凶神恶煞、粗鲁蛮横,行事却极有章法,到了山上寨子,明山明财和他们五人被分开关押,李礼又同莫荆四人分开,被独自关在一处。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黑脸山匪进屋提溜着李礼过去问询。

      “是你?!”李礼一进大堂,只往高坐在上,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处瞧了一眼,便被站在他下手那个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头发还带着点微卷、典型异域人长相的少年吸引了视线。

      这人她昨日见过,是南城赌坊的人。

      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认出了他。

      坐在上首的大汉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李礼,笑道:“这小子这皮相长得真不错,就冲她这脸,这一把就不亏!”

      李礼应声抖了两抖,表情带着些没太听懂的茫然,却还应和着跟着笑了两声。

      那上首的大汉笑得更大声了,拍手笑道:“瞧瞧这小模样,可怜见的,别怕,以后寨主疼你。”

      堂内响起一阵暧昧的笑声。

      李礼面上还笑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妙了,大概昨晚的赌运便是预兆,这回她的运气真不怎么样。

      原本杨家和山匪两处,她是更中意和山匪合作,毕竟杨家,世家大族规矩太多,弯弯绕也太多,与其和伪君子虚与委蛇,照着规矩,一步步往上爬,还不如和真小人合作,不拘一格、能者居之,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权势,只要她能给出足够的利益。

      但她没有想到,这山匪头头竟是个色中饿鬼,连男童也不放过,这就让人恶心了。

      只可惜,外头的茶馆里,关于这下山匪的消息太少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都逃不开一个利字。

      李礼正经了神色,对山匪头头施礼道:“跟着在下的那两人,应是金玉轩杨家的人,寨主伤了杨家的人,不知道准备如何善后?”

      山匪头头意外的挑了挑眉,又转头看向那少年道:“匐勒,这和你打听来的消息可大不相符。”

      匐勒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辩驳什么,干脆利落的跪下抱拳认错。

      山匪头头冷哼一声,却是毫不心软,“一会下去领二十鞭子。”

      “是。”

      李礼微笑的看着山匪头头处置少年,并不因山匪头头的凶恶害怕,更不因那少年因她被罚而愧疚。

      山匪头头瞧着她更稀奇了,摩挲着胡子阴狠的道:“我怎么处置他们,与你何干?与其关心他们,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保命。”

      李礼笑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是生是死,都在寨主一念之间,只是在下惜命得很,又幸运的知晓个大买卖,所以想以此换自己的平安富贵。”

      山匪头头眯起眼睛,“什么大买卖?”

      李礼笑着回道:“我不知道寨主知晓多少,但是杨家派人跟着我,必定是为了此事,在下胆子小,这注财又太大,所以才想问问寨主打算如何处置杨家的人,免得,在下冒然告知了寨主,再害了寨主。”

      山匪头头冷笑道:“你拿杨家压老子?你以为老子怕他杨家?”

      李礼为难的笑了笑,极委婉的提醒道:“当今皇后出自杨家。”

      “哼,”山匪头头冷哼一声,“那是杨家嫡系,就算是杨家嫡系,落到我手里,那也只得按我的规矩来。”

      李礼并不奇怪,她在她前世今生那些庞杂的知识见闻里头,隐约听说过许多三国和魏晋时期,士族死于山匪手中之事。

      这样的事,只要胆子够大,杀了就杀了,手脚干净些,谁知道是谁杀的。

      只要利益够大。

      李礼小心的看了看站在大堂左右的人。

      山匪头头一抬手道:“你说,这些都是我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礼笑着点了点头,这可是你说的,李礼慢声道:“我知道一处挖不尽的宝石矿。”

      室内的空气霎时为止一滞。

      “在哪儿!”土匪头头身体前倾,眼冒精光。

      李礼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土匪头头眯起眼,直起身子,慢声道:“你说,说了老子许你平安富贵。”

      土匪头头说完又道:“但你若是骗了老子,老子叫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李礼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要真有这么个地方,她说出来,才是生死由人,当然,不说,也逃不了严刑拷打。

      可惜,这么个地方并不能脱离她本人独立存在。

      “寨主息怒,在下说的这个地方就是在下的脑子。”

      “嗯?”

      李礼笑道:“我有一秘法可以变石为宝。”

      室内的空气悄然又紧张了两分,突然,土匪头头哼笑一声,“把石头变成宝贝?笑话,你以为老子会信?”

      李礼很淡定,“我和金玉轩之间的交易,我不知道寨主知道多少,但我想,我卖个白家郎主的那一块水晶蛋巢,这位小郎应该打听出来了。”

      李礼看向那异域少年匐勒。

      匐勒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应声。

      土匪头头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李礼又笑着说了她是如何以此为突破点,成功进了金玉轩的大门,卖了七色的水晶蛋壳,以及昨日,她如何卖了一箱子水晶石,得了八十五万钱,和她不去东城赌坊,偏到南城赌坊的事。

      “这么说,你是有意设计,专门奔着我来的?”

      李礼笑着点头,“正是,在下不喜欢那些豪门世族崇尚姓氏,一味攀比先祖的风气,高门世家也有酒囊饭袋,平民山匪亦有英雄豪杰,他们一手把持了九品中正,只以门第论才情,在下不耻不忿得很。”

      李礼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士族的气愤,土匪们被英雄豪杰这么一捧,还是踩着那些土族文人这么一捧,个个昂首挺胸,脸带笑意,看李礼的眼神都和善了两分。

      在场诸人,唯有那白发老翁听得胸口愤懑,顿生同仇敌忾之情。

      可不就是如此,寒门平民,纵使把书都嚼碎了吞下,也只能为那些士族驱使。

      李礼呼了口气,似是平复了胸中激愤,又道:“寨主若是不信,可买来几样东西,某亲自做给寨主看,那水晶蛋壳,至多两日功夫,便可做得,水晶石,则需一个月。”

      土匪头头看向白发老翁,白发老翁点了点头。

      她说的这时间,又和她前头说的卖蛋壳和卖水晶石的时间对上了,这还是细节,最重要的就是,她的谈吐风度,与他们之前打听的全然不同,她说的那些话,那一步步的安排布置,也都说得通。

      所以,她的话,他信了八成,剩下两层,便看她是不是真能做出东西了。

      一场讯问过后,李礼翻身成了土匪窝的座上宾,只要不出寨子,出入都自由得很,为了表示诚意,土匪头头还下令放了她的四个仆人,方便他们伺候她。

      东西要花时间准备,那土匪头头也有自己的盘算,不愿让别人知道秘方,所以从李礼这儿听了需要的东西后,分别派了好几拨人去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夹杂着李礼真正需要的东西。

      李礼也不着急,转了一圈自己分到的屋子,指使着莫荆四个各种添置布置东西,做出一副要长住的架势。

      土匪们见此,又对李礼亲近不少,那些个得令要下山进城的人,还会过来问问,要不要捎带什么东西。

      李礼身上没有现钱,但也不拒绝,而且要的东西全部都要顶顶好的,便给他们打欠条,说等做出水晶石来后与他抵账,或是等得了寨主的赏,还他钱也行,还有他帮忙跑一趟的路费和茶水钱,也不能少。

      总之,李礼最后欠条上写的钱,总比那东西真正的价值多上一两成,如此,李礼和山匪们的关系愈加亲近了,在低层山匪中,人缘极好。

      山匪头头那一层的或许还对李礼有戒心,但下头的兄弟们,已经完全当李礼是自己人了,一时间,李礼的土匪窝社交生活极其丰富。

      但利益动人心,上层山匪彼此之间却有些风雨欲来的暗潮涌动。

      变石为宝的秘技,寨主竟然连他们都瞒着,怎么,这是要独吞吗,这注财、这里头的利益好处,难以估计,这么多钱财,他就打算一个人都占了?

      其实,只要谁抢到李礼,这秘技不是就归到谁手里了吗。

      上层山匪之间微妙的氛围变化,李礼没有见到,不过她看到自己院子前开始有小喽啰们来站岗了,便也猜到一二。

      但至少,在东西备齐后,并且成功制出水晶石的一个月里,她这边只会是风平浪静,毕竟预估的利益,不如现实的利益叫人疯狂。

      一切,大致在李礼的意料之中,不过,也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李礼笑着在一个、一看见她便激动得两颊潮红,恨不得飞扑过来的少年面前站定,“小兄弟,我听说你嗜甜,我今日有盘点心过于甜了,你要是不嫌弃,便拿回去吃了吧。”

      周围站岗的土匪羡慕的看着少年。

      少年连忙摇头,“不嫌弃,不嫌弃。”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身旁的小土匪推了他一把,“瞧你这熊样儿,齐先生给你点心吃,你咋还哭上了,还不赶紧去,还等着齐先生给你送来呢?”

      李礼对着那小土匪笑了笑,“榔头是吧,我见过你,前日你送了我一篮野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味的点心,一会他拿出来了,你们也一起尝尝。”

      万万没想到李礼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榔头挠了挠头,嘴巴笑得咧到了耳后跟,“齐先生,我最喜欢吃甜的。”

      “噗。”旁边的土匪们嗤笑出声,“瞎说啥呢,你不是说你最讨厌甜的,说吃甜的不爷们吗?”

      榔头被拆了台,又羞又恼的和他们打到一块,李礼笑着摇了摇头,领着懵怔的少年进到屋子里。

      “钟磊,没想到在这里再见。”

      原来那少年是失踪许久的钟磊。

      李礼一语叫破钟磊的名字,钟磊流着泪,对着李礼跪了下去,抱着她的膝盖膝行哭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救我的!”

      李礼扶他起来的手伸到一半,生生被他这话说得止在半空中。

      她一直觉得自己算是自信到自恋的人,可他对她的这份信任,让她觉得她还是低调的。

      “师父,我有回下山听人说了,那齐王司马攸,果然在年后不久就死了,师父,你一定是能掐会算的得道神仙。”

      吹捧得太诚挚,太认真,叫李礼听了都有些汗颜。

      “行了,你先起来吧,我和你说,这里没有你师父李礼,只有齐先生,齐司礼,记住了吗?”

      李礼嘱咐了钟磊几句,承诺会想办法把他要到身边,便给了他点心,打发他出去。

      看着钟磊端着点心离去的欢喜背影,李礼的嘴边也勾起笑来,这真是意外之喜。

      “郎主,东西都备齐了。”五日过去,李礼要的东西全部备齐,石头过来向她禀告。

      李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自她变成这土匪窝里的座上宾,又变成这样一幅性情后,石头对她比之从前又要恭敬几分,隐隐带着讨好。

      这样跑腿的事,铁棍懒得做,也不让莫荆做,便指使石头和柱子两个,石头不仅不怨,反而还抢着做。

      “去叫铁棍和莫荆过来。”

      石头点了头下去,不一会铁棍和莫荆过来了。

      李礼抬眸打量了他两一会,莫荆还是老样子,只神色微微有异,想来是发现了钟磊在此的缘故,李礼淡淡的阖下眼眸,莫荆的神色便恢复了寻常。

      李礼转眸看向铁棍。

      铁棍的姿态比石头和莫荆要高调得多,一副‘我家郎主是齐先生你们小心点’的得意模样。

      李礼看得有些想笑,开口却是罚他们。

      “这几日,我身边跑里跑外都是石头在忙,我看你们到了寨子里懒散得很,这几日,你们两个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让石头和柱子歇歇,什么时候你们改好了,什么时候你们再轮换着正常当差。”

      铁棍茫然的皱了皱眉,他没太听明白自己错哪儿了。

      不过,不就是近前伺候吗,这是郎主的吩咐,也是他的本分,照做就是了,“是。”

      铁棍和莫荆拱手应了下来。

      这几日,铁棍也没闲着,他想着自家郎主是个读书人,又见莫荆行走起卧有些章法,便拉着他要学,不仅学了莫荆,还学了这山寨里头许多有的没的。

      他们五人,这五日里,也就他的社交成就可以和李礼比一比了。

      水晶蛋壳,和用石头做水晶石的原理差不多,步骤也差不多,都是配好溶液后,便泡着等它慢慢结晶,只是水晶蛋壳十二个时辰便能做好,水晶石得要一个月。

      一日夜的时间眨眼便过,次日傍晚,十几个亮闪闪的水晶蛋壳铺在白色鸭绒上,由铁棍举着托盘,一路招摇过市的送到寨主的院子里,狠狠的震撼了山上众人。

      寨主接过托盘,一个个爱不释手的举起来对着光看,阳光下头,那份绚丽透亮,更是叫人移不开眼去。

      “好好好!”寨主连说了三个好,又对铁棍道:“让你家郎主好好做水晶石,等水晶石做好了,寨主我重重有赏,哈哈哈哈!”

      因着水晶蛋巢的成功,众人对于水晶石也格外的重视期待起来。

      李礼看着和浸泡水晶蛋壳的罐子放到一处的、浸泡水晶石的罐子,摸着下巴想了想,吩咐莫荆和铁棍两个一步不准离开,自己取了本书,甩着手,悠闲的去寻今日来值岗的小土匪们讲故事。

      讲的是陈胜吴广起义的故事,重点便是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听得小土匪们热血沸腾。

      等陈胜吴广起义的故事讲完了,几班来值岗的人都听过了,李礼又开始讲刘邦灭秦称帝的故事,这个故事就很长了,李礼还爱夹带私货,常常要停下来点评几句。

      比如,刘邦乃是其母感孕而生。

      “这就是笑话,谎话!我把石头变成宝石,听起来虽然不可思议,但有它的依据原理在里头,但他这个,就纯粹是个笑话了。”

      “你们知道人是怎么生出来的吗?要做什么?”

      “嗯,话虽然糙,但理就是这么个理,这人其实也和动物一样,都是要、嗯,阴阳交泰后才能生出来的,那什么感孕而生,荒谬得很,他不过是嫌弃他自己的身份不好,硬是要扯面大旗来给自己抬身份罢了,不然何以震慑天下,百姓们想着他一个混混都能做皇帝,那些个有抱负有才学有身份的,是不是都要动心思?他们若是有样学样,刘邦那江山能坐稳?”

      “所以,什么炎帝之子,不过是政治手段罢了,你们看看,昔日一个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大汉朝的开国皇帝,他当初逃亡的时候,能想到他有称帝的一日?所以啊,这人生的境遇谁能说得好?咱们如今虽是山贼土匪,可他日,哼,咱们还不如一个连爹都不敢认的混混?各位又何必妄自菲薄?”

      李礼一连大半个月秦末汉初的故事,讲得一众山匪踌躇满志,心中生出无限的壮志豪气,皆等着遇到风云便化龙,她讲的故事也一传再传,成了山上最大的热闹。

      就在水晶石即将做成的前一日,李礼寻到了寨主,“做这个东西极便宜,也极麻烦,这最后一日万万不能打开罐子,让里头进了污浊之气,所以,明日还请寨主在轮岗看守的人选上,格外费些心思。”

      寨主脸上的笑意一顿,满脸横肉绷紧,“你怀疑谁?”

      李礼摊手笑道:“我也才到咱们寨里一个月,平日里,也就和帮我带东西、帮我站岗的小兄弟们熟络些,旁的,我人都认不全,哪能怀疑谁去,不过是文人心性,小心为上罢了。”

      寨主定定的看了她一回,半晌,嗯了一声,道:“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李礼笑着点头,退去。

      某处小院子里,钟磊手舞足蹈的和匐勒复述李礼讲的故事,匐勒听得很专心。

      钟磊道:“我师、咳,我是说齐先生,唉,齐先生讲得精妙得很,你真该去齐先生的院子里听听,我转述得不好。”

      匐勒敛眸道:“你讲得很好,我大概明白齐先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道理了。”

      钟磊惊喜的看着他,笑着夸道:“匐勒,你真厉害。”

      匐勒低头转着药瓶,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钟磊看到他手中的药瓶,又感叹道:“匐勒,你真厉害,二十鞭子,你一声不吭就扛下来了,要是我,我得哭得喊得嗓子都哑了。”

      匐勒被他夸张的说词动作逗得嘴角勾起丝笑意,“哭喊又不能止痛,也不能少挨几鞭子,还不如省着力气。”

      钟磊张了张嘴,想说他说得不对,但看他神情沉静,似乎二十鞭子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便熄了争辩的心思,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

      师父小小年纪,学问见识能甩他八条街,匐勒骑马打架的本事,也能甩他八条街,这些事,他们都觉得容易,就他自己觉得难。

      “唉,”钟磊又叹了口气,“你真厉害,你是我见过的第二厉害的人。”

      匐勒抬眸看他。

      钟磊挺起胸膛道:“第一当然是咱们齐先生。”

      “呵,”匐勒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最近这山上都中了那齐先生的毒了。

      “你明日要下山吗?”

      匐勒嗯了一声,“我原本就要去赌坊里当差,怎么,你要带什么东西?”

      钟磊笑着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满满一荷包钱交给莫荆,“昨日我见齐先生拿着一片大叶子扇风,想来身边没有合适的扇子,劳烦你帮我买一个好扇子回来。”

      匐勒掂了掂钱袋子,看着他道:“这是你攒了一年多的钱吧。”

      钟磊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忧愁起来,“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一把配得上先生的扇子,要是不够,你能不能借我一些?”

      匐勒看着他愣了愣,真是、失心疯了。

      “没有。”匐勒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次日,匐勒没能下山,寨主点了他去李礼的院子里站岗。

      这水晶石最好的最后一日,格外重要,被点去当值的人,要么是寨主的亲信,要么就是身手不错,没有派系的小喽啰。

      其中,前者占了大多数,而匐勒是少数的后者。

      他年纪虽小,但打起架来那股狠劲,极让人发憷,为人又冷言少语,没有几个交好的人。

      然而这么千防万防着,当晚,寨主亲自过来开罐后,捞出来的石头还是失败了。

      没有什么水晶石,还是灰扑扑的,被跑得有些变色的小石子,还是石头。

      “这是什么回事?”寨主面含隐怒,怀疑的视线,依次扫过今日在李礼院子当差的人。

      李礼皱着眉道:“看来,有人进来掀过盖了。”

      几个当家的隐晦的用怀疑的视线互扫,因着等水晶石做好的一个月来隐藏的暗涌显露出来,气氛便陡然紧张起来。

      白发老翁也觉出不好,看着李礼沉声问道:“你确定是有人进来动过手脚了,而不是你根本没法子做出水晶石?”

      矛盾又转移到了李礼身上。

      李礼叹了口气,也不争辩水晶蛋巢的事,只对着莫荆招了招手。

      莫荆沉默的走到李礼床下,另外抱出一个罐子来,打捞出来,里头鸽子蛋大小的水晶石闪闪发亮。

      李礼叹气道:“这是和这一罐一起做的,为防万一,我特意分别放在了两处,唉,没想到,唉,别的我也不说了,相信寨主和各位当家的自有决断。”

      寨主接过做好的水晶石,面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意,只对李礼道:“辛苦你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先歇着,这事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李礼苦涩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什么叫给她一个交代,他分明是想查出人来,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走后,李礼院子里站岗的人又换了一批。

      春阳下,一缕微风撩动李礼耳侧的发丝,李礼伸出两指夹住顺下,看了看远处的山峰白云,步履轻松的回了屋。

      这山上的势力要洗牌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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