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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沈云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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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瑞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或者说……他不仅没有什么好奇心,为人还十分冷漠,除了自己在意的,怕是根本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他就走到了台子前。
那是一个空的牌位,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干干净净的木牌,被供奉在最下层的架子上。
徐云瑞犹豫了一瞬,伸手拿起了那个牌位——
这动作实在有些不太尊敬在场的诸位,徐云瑞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告诉自己:你得看一看、看一看,也许就有答案了。
那些奇怪的事情都会有答案吗?
徐云瑞的手指摩挲到了牌位的背面,摸到了清晰的、雕刻的纹路。
他犹豫了一下,将牌位翻了过来。
果然,在这木牌的背面,刻着一个孤孤单单的名字——
这个牌位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没有身份信息、没有生卒年月,没有供奉人的落款,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但徐云瑞是绝不会弄错这个人的身份的。
因为这个名字——
他用了整整十七年。
屋外落下了一声惊雷。
徐云瑞的脸色煞白,他一时间竟难得生出了几分茫然。
沈云瑞……沈云瑞是谁?沈云瑞不就是他么?他已经死了?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鬼?
徐云瑞自认是个蠢人,但也总不至于活了十七年,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沈云瑞已经死了。
那他是谁?
那徐云瑞又是谁?
徐云瑞的手紧紧地捏住了木牌,力气大得连骨节都泛起了白色,他思绪很混乱,好像所有驳杂的信息都挤进了他的脑子,又好像这些东西都和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失之交臂,他仍然搞不明白,搞不明白埋在地里的那个人是谁——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吱呀——”
木门又被人打开了。
徐云瑞呆呆地回过了头,发现是那个瞎了眼的老头。
“有人来寻你了。”
徐云瑞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想把牌位藏起来,又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的人什么也看不见,这才佯装镇定地把那木牌放回原位,沉声道:“知道了。”
宗祠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这车还是徐云瑞成亲时,皇帝陪得嫁妆。
马车上被覆了好几层油纸油布,以至于在这样的暴雨天气里,车厢内仍是干燥温暖的。
驾车的人是宋禾,他看到徐云瑞,连忙急切地招了招手:“王爷,快上车,现在雨势变小了,之后好像还要下得更大呢!”
徐云瑞的精神有些恍惚,他呆愣地爬上了车,而后才发现,叶明玉正坐在车里,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徐云瑞一开口,声音里竟带了两分沙哑,他怔了怔,咽了口口水,好半天才稍稍缓过神:“下这么大的雨还到处跑……我身上都是湿的,回头过了水汽给你,你又要觉得不舒服了。”
进入车厢的地方有一块踏板,再往里则是抬高的地面,叶明玉的手上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皱着眉头道:“快把衣服换了吧,一会儿真的着凉了可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家里,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的……故而才叫梅雪驾车带我到了凤山,宋禾说你上了山,连把伞都没有带,我便连忙上山来了……路上还碰到了左大人,他硬是不肯上车……”
这马车不小,但坐下三个成年男人还是太挤了点,左大人不肯上车也是正常的。
徐云瑞咧了咧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是吗?他这个人,固执得很,不想上车才是正常的。”
叶明玉张了张嘴,他敏锐地意识到徐云瑞现在的状态不对,但徐云瑞摆明了不想说话,他也不好主动开口去问,迟疑了一下,他才道:“先换衣服吧……”
宋禾已经架着马车动起来了,车里放着炭盆,倒是驱赶了一些凉意。
湿衣裳被徐云瑞随便扔在了踏板上,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中衣,有些委屈地把脑袋靠在了叶明玉的肩上。
叶明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徐云瑞这副模样仍是有些心疼,他拢住了徐云瑞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徐云瑞摇了摇头,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倒是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叶明玉也不逼他,只是从一边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只棉袋,里面装着壶热奶,现在还冒着热气:“先喝一点去去寒……这样的天气淋了这么多雨……回家了给你煮点姜茶吃。”
徐云瑞又不肯,把脸埋进了叶明玉怀里,说什么都不肯动弹。
叶明玉无法,只好静静地搂着他。
马车摇摇晃晃的,外面下着大雨,里面却温暖得很,倒是平白生出了几分温馨来。
“你这个样子,我可怎么办呀。”半晌,叶明玉才小小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若是不想说,我就只问这一句,其他不再问了……可你这样,我总是担心。”
徐云瑞动了动,过了许久,他才小声道:“我、我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了……搞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叶明玉抬手,把他额前的碎发都别到了耳后,徐云瑞的头发也湿得厉害,这会儿已经在叶明玉身上泅开了一团水渍。
“弄不清楚是正常的。”叶明玉笑着开口:“这世界上的事情啊,太纷杂了,谁能够全都弄明白呢?就是皇帝陛下,他也常会去问那些学士大儒……可见连陛下都有很多事情都弄不明白呢。”
徐云瑞又道:“我……可我搞不清楚的事情!比较严重!”
叶明玉失笑,他见徐云瑞不肯穿外衣,干脆把外衣拿来兜在了他头上,把人脑袋上湿哒哒的头发努力擦干了些:“那……王爷想要弄明白么?”
徐云瑞闷闷地点了点头。
叶明玉便笑道:“好,那我和王爷一起……我们慢慢来,总能弄明白的。”
徐云瑞应了声,他今天巡查火/药庄子,心情又大起大落的,如今遇到了叶明玉,似乎事情就都变得没那么严重了,那根弦一松,徐云瑞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有些别扭地躺了下来——
这车厢实在不够他平躺。
而后把脑袋放在了叶明玉的腿上,他蹭了蹭叶明玉,嘟囔道:“有些困。”
叶明玉连忙推了推他:“可不能睡……回去洗了澡再睡,不然要着凉的……”
徐云瑞却不听。
一回到秦王府——
这原本是叶府,两人住习惯了,也不愿意搬走,皇帝便大手一挥,收回了安乐郡主府,又把叶府旁边的两座宅院并到了一起,重新修缮,成了如今的秦王府。
一回到秦王府,叶明玉立刻便嘱咐丫鬟小厮烧水煮茶,手忙脚乱地把徐云瑞浸到了热水里。
可还是晚了一步,第二天,徐云瑞就发起了高烧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那牌位,徐云瑞病得昏昏沉沉的,一连数日都不见好。沈家的人虽然不说,但很多人都知道徐云瑞曾经到宗祠避雨的事情了,不少人心中都暗自揣测,徐云瑞虽然是沈思贤的儿子,但到底是徐姓,该不会是老祖宗生气了,这才降了罪?
但这话没敢传开来。
毕竟徐云瑞也不是姓别的,那是国姓,你们沈家老祖宗还能看不起皇室中人不成?
徐云瑞从小就身体倍儿棒,和那些娇滴滴的坤泽小孩儿完全不同,比乾元的孩子也要更强健些,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最严重也不过是曾经摔了腿,在床上躺了三四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徐云瑞病了五天,还未全好,皇帝和长阳公主就都坐不住了,补药就像是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送到府上,皇帝如此做派,臣子们不管藏着什么心思,自然也都不敢怠慢,一时间整个秦王府门口车水马龙,倒是比平时还要热闹得多。
到了第九天的时候,秦王府的库房硬生生地被人塞满了。
“瑞瑞,喝点粥吧?”叶明玉坐在床边,端着只白瓷小碗,里面装了新煮的肉粥,闻上去就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刚刚煮好的,还热着呢。”
徐云瑞这几天消瘦了不少,完全褪去了还剩下的一丁点肉肉,不仅是脸颊没了原来圆嘟嘟的样子,就连手臂和腰肢都清减了一圈,原本看着还有几分少年的模样,好像一夜之间就飞快地成长了起来。
叶明玉心疼得厉害……
但即便是心疼,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徐云瑞的病一早就好了!
两三天前,府上的大夫就偷偷告诉叶明玉:“王爷……王爷的热度已经退了,脉象也并无不妥……他本就是少年乾元,这样的小毛病不会持续太久的……属下、属下也不知缘何到今日还流连病榻……想是、想是心病吧?”
心病看不出来,装病倒是真的!
徐云瑞没动,但嘴巴却在那儿鼓了鼓,示意叶明玉喂他吃。
他病了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肯让御医诊治,府上的大夫嘴巴又很严实,所以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早就在叶明玉的面前暴露了。
叶明玉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道:“唉,刚刚黄大夫和我说了……说王爷的病这么久还没好,咱们不能再宿在一起了,容易传染病气……我虽然舍不得王爷,但是……但是,这也没有办法啊。”
徐云瑞一愣,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叶明玉,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叶明玉觉得好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有小厮道:“王爷、王妃……长阳公主和长阳驸马二人来了,是否要请他们进内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