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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隐匿模式-M ...

  •   M
      唯一可肯定的:世界这种厚实和奇异,就是荒诞。
      ——阿尔贝·加缪 《西西弗神话》

      M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绑架。
      作为‘洛默克’医学部的统领,他的行踪高度保密,有无数个假身份等待他使用,每一天都会换一个居所做短暂的栖息。更多时候,他就留在基地内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法医部的高保密等级成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如果不翻看老照片,连他自己也快忘了自己在手术前究竟长什么模样。他只使用代号对外沟通,任何一次通讯,他的声音也会进行变频处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被绑架了。
      绑架他的是一个高挑的女人,自称为“蛇”。她抱着一袋子食物过马路的时候,似乎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袋子里的鼠尾草,洋葱和胡萝卜洒落了一地,迫使他的车辆停了下来。然后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带有琥珀色的光芒,让他的司机和保镖一头栽下去睡着了。接下来,她很轻松地打开了车门,在M□□瞄准之下,轻松地冲他笑着,说:“格兰特,你不会开枪的。”
      M差点忘记了,自己曾经叫做格兰特。
      “我们需要聊一聊,十五分钟,我觉得足够了。”‘蛇’按下手里的手里的计时器,旖旎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异香散播在车里,让他的司机与保镖苏醒了过来,如常地开动,浑然不觉车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放轻松一点,没人会知道我们的对话。”“蛇”说,“而且你一定会想要听下去的,格兰特,我能给你自由。”
      “我又不需要自由。”
      “你需要的,只有自由了,你才有权力调查你母亲的死因不是吗?”对方轻笑着,露出獠牙,“医学部的统领不过是一个空名,你手底下的科学家们,除了研究尸体,什么也不会。你渴望得到更多的东西。”
      M再一次被震慑住,对方有备而来,这种准备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噢,我们和你妻子的聊天很开心。”“蛇”说。
      该死,妻儿都不在国内,她又是怎么找到的。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放轻松一点,我们只是你的老员工拜访了一下你家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没人会知道我们的对话,那我现在把你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格兰特,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试图做一个蠢货。”“蛇”摆出一副四仰八叉的样子,瘫在座位上,奇异地,M也选择了同样的姿势瘫软下来,动弹不得。
      她转过头,让他也转了头,两人对视着,她说:“你看,两分钟的时间浪费了,我们还没切入到重点。”
      “你想要什么?”M大汗淋漓地问。
      “我想要一些——怎么婉转地说呢——一些死人。”
      “以你的本事,所有医院的停尸房你来去自如,找我做什么?”
      “那就只好不婉转地说了,我想要把一些活人变成死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将会推进一个项目,从无期徒刑的犯人里挑选出来身强力壮的人来进行实验,其实你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用告诉我们车在哪里就可以了。”她说,“你看,我们都是在做好事,你帮助纳税人节省他们的花销,我帮助你得到自由,这个交换没有成本,一举两得。”
      “但这一切都由我背书,我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你会的,你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她说,“人们很快就会因为你明智而大胆的创意而赞美你。你也不用再继续只做一个法医部的统帅,你可以往更好的位置上走。”
      “你不懂我们的系统,不可能有这么一回事发生。”
      “怎么可能呢,当P离开了,要么是R,要么是K,将会成为下一个P,那么原本的M,就有机会成为R或者K了。”“蛇”说,“要弄清楚你们这件事情,真是让人耗费了不少脑筋。就同一个代号转来转去的,掉到谁头上,谁就是它了。怎么会这么没创意?”
      “‘洛默克’对她来说几近透明。”M心里这样想。
      “而且你孩子的病,也需要花不少钱对吧?”她继续说,“往上窜一窜,多拿一些钱,不好吗,小儿肌肉萎缩症,用基因疗法的话,还是能争取到不少时间的,还在Ⅰ型阶段,一切都还来得及。”
      M默不作声。
      “总之,计划书已经帮你写好了,去执行它吧。”她柔和地笑着,像对出租车司机一样的随性,说,“停车。”
      车就这样停了下来,直到车厢内的香味散尽,司机才问:“老大?我们在这里停这么久做什么?”
      “没……没事,你需要开吧。”M结结巴巴地说。
      “好的,您没事吧?”
      “没事。”
      回到独处状态的时候,M才打开了手里的牛皮信封。里面是一整套的计划书,关于如何利用无期徒刑犯人制造受控武器的过程。简单来说,通过洗脑,修改,催化,最后变成失去自我意识的战场兵器。
      与之配套的,是美国的生化武器研究调查报告。这是一个阳谋:让你看到你的对手在进化,然后再问你,想要被屠戮,还是做猎手。
      但这是真的吗?凭什么这个神秘的女人可以搞到连‘洛默克’都闻所未闻的消息?凭空编造?还是她也是主谋?
      M决定求助于超脑。
      他借用信息科同僚的关系,得到了二十分钟的超脑使用权限,然后他将数据扫描传输进了超脑。等待的过程异常煎熬,因为超脑不会显示任何进度条,只会在全部运算完成之后给出答案。这个过程就升级版的盲人摸象,你可能摸到一条蛇,或者一匹狼,连面前站着的是不是大象也不知道。
      十分钟后,超脑做出回应,情报属实,计划可行。
      它又不用判断一件事情是否人道,人道是人类给自己套上的遮羞布,是一条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几近透明的薄纱。在薄纱之中,人类莺歌燕舞,在其之外,他人血肉模糊。当Met Gala的红毯上星光璀璨,佳丽们争奇斗艳的时候,同一时分,一枚□□将掉落在阿富汗平民区。这就是薄纱的内与外。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巴米扬大佛与卢浮宫之间,发生在伊拉克与阿联酋之间,发生在古巴与佛罗伊达之间。只不过人们总是不去注意罢了。只要不注意,所谓的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只要保持无知,那就永远没有错误。
      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这样想,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这么活着,用无辜的脸色,擦拭手上的血。
      但M不会。
      因为他的母亲死于摩尔普斯变名的使用过量,但这是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那个温文莞尔的女士,这辈子,连酒都不喝,更别说让自己的身体里出现高剂量的6-单乙酰摩尔普斯变名了。二乙酸酯化,这种用醋酸参与反应的合成方式,以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植物作为开端,抵达了她母亲双眼怒睁而死的结局。
      看不懂是吗?没关系,你要么是一个以为自己躲在薄纱里的人,要么是个蠢货。答案已经摆在你面前了,要是你觉得自己看懂了,那你是无耻的前者;要是坦然承认自己看不懂,那你是有尊严的后者。
      这就是M对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类的态度。这个世界上,凡是可用语言描述的,都是废话;凡是不可说之物,皆为真理。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用一本书就讲清楚了这件事情,没看过的人,除了拒绝用使用智力去认识这个世界,只想满足口腹之欲,做个牲畜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那么牲畜就该有牲畜的觉悟,并怡然接受自己的宿命。
      否则,场面就会变得有点麻烦。
      M将这份计划书与报告提交了上去。
      这份报告书在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一方面是关于他们的手的情报,一方面是关于他的提案。M有一个绝佳的理由回避了情报的来路不明:他使用超脑统计了美国所有的化工厂产量,从中找到了凭空蒸发的部分。缺失的化工原料,只会生成武器,不会用来救人。
      他本应因此得到嘉奖,但因为他提案的关系,所有人都被吓坏了,犹豫不决。
      “你的提案过于的激进了。”当时的P这样对他说。
      “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已经远远落后,并且面临极大的威胁。”M坚持着她所传递来的看法,“实际上,早在二战时期,细菌武器,病毒武器就已有先例,现在不过是根据最新的科技,改名叫基因武器了而已。”他一页一页地展示幻灯片,“最为简单的一个例子,为什么亚洲人喝酒总是脸红?因为他们的Variant A基因突变了,与我们欧洲人大相径庭。我们为什么还喝咖啡,不是消费决定的,是Variant T型基因在我们之中突变率最高。我们总是认为我们已经足够聪明了,但从基因的角度上来讲,东亚人的智力才是所有族群里最高的那一拨人,只不过没有一个足够好的环境让他们野蛮生长罢了。”M瞪红了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的一切都被基因决定好了,你的基因告诉了你,你今天要喝咖啡,你大量饮用乳蛋白也不会腹泻,你比亚洲人更容易肥胖,不管吃什么都一样。你所有的爱好,所有理解的一切,早在你父母的遗传细胞相遇时就决定好了。而现在,有另外一个国家的人有能力告诉你:除了你的父母,我还能再决定一遍你的人生。你以为mRNA技术是只为了治疗晚期癌症发明出来的吗?不是!它的糖衣里可以包裹任何东西,可以杀掉数千万的人,而我们的免疫细胞对此毫无办法!”
      “不要试图用你的专业术语来轰炸我,告诉我结论。”
      “我们必须要展开同样的试验,从无期徒刑的囚犯开始,一步一步,进化到可以成为常备武器,装配到我们的军人身上。”
      “这不人道。”
      “我们在聊的是战争,可以种族灭绝的战争。当首批英国人在北美土地上散播天花病毒的时候,你认为那人道吗?”
      “但我们现在进入了文明社会。”
      “文明是一个假象。”M说,“文明不过是两边的拳击手都打累了的中场休息,不过是上来举牌的靓丽小姐身上的比基尼而已。不要跟我谈文明,人类没有文明,只有掠夺和入侵。”
      P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你这样的状态让我害怕。”
      “我只是向你描述了一种未来,你就害怕了吗?”M说,“那当未来降临的时候,你要做什么,率先崩了自己的脑袋,以此换取和平吗?我们的国家,不能再一次率先举起白旗。”
      这句话深深地冒犯,或者触动了P,他盯着手里的报告,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说:“这是绝密三等级的事情。”
      “我甚至想要把它提升为绝密二。”M说。
      “你想成为我?”P恍然大悟。
      “你个蠢货,我不是要成为你,我是要让这件事情蒸发!”M吼道。
      “斯特拉斯堡的地下实验基地你可以使用,但只能使用那里。”P沉吟了一阵,说。
      “好。”
      “超脑无法调动给你做配合,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又说,“最近,大西洋对岸也不是很安稳。”
      “北还是西?”M问。
      “都有。”P说。
      “你看,我们慢了别人至少三步。”M说。
      “那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P说,“既然你这么坚持,让我看到你的进展。”
      “三个月内一定会有第一阶段的进展。”
      可惜P没有等到三个月,在某架专机上,他死于某种毒物。那瓶酒所有人都喝过,只有他死了,死的时候,他剧烈咳嗽,无法呼吸,身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丘疹,形成水泡,然后迅速爆裂开来。血浸染了整个飞机。但专机上的所有人,安然无恙。
      新一轮的竞选将会在R与K之间展开,因此,M得到了她所承诺的机会,从M转变为K。
      “你瞧,我说过的,很快。”“蛇”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专车上,和上一次一样,依旧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几乎超过了我的想象。”M——不,现在应该叫他K——说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孩子总有一些秘密是你们男人不知道的。”她狡猾地说。
      “你需要的人都在斯特拉斯堡的地下基地里,第一阶段是三百名,后续会尽量保持每年一百人的频率。”
      “啧,太少了,我认为你的付款太少了。”她说,“交易达成的比例,是按照货币的价值来计算的。如果你选择用三百人来打法我的话,你的自由也会大打折扣。”
      “我尽力,但这件事情本身就高度保密。”
      “从别的地方再找人过来,或者,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制造大量难民,我觉得这对你们来说一点都不困难。”她说,“就像北约轰炸科索沃一样。”
      “那是一个针对欧元的陷阱,我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K说。
      “是吗?”她说,“人永远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但人类的历史为什么总是在循环?”
      “那我需要更大的筹码。”K干脆利落地说,“你究竟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多人,你如何控制我的司机与保镖的,你为什么会有绝密等级的信息?”
      “哦,亲爱的,我们慢慢来。”她将手指艳丽地放在唇间,热辣地盯着他,“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你可以称呼我为:维洛沃夫。”
      “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是下一次交易后的奖励了,亲爱的。”她贴了上来,用柔软的肢体碰撞他的臂膀,“不要让我等太久,否则,我容易忘了。”
      K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好。”
      “那么,下次再见。”她说完,灵巧地下了车。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香味,这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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