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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云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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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台阶缓缓走来。
如血的残阳,铺满天边的红霞,缀上他飞在风中的深蓝斗篷,冷峻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可踏在石砖上的脚步却仿佛凌驾天地之上,充满不可一世的霸气。
他手中的宝剑在闪着光,一种染了血色的寒光。
无双剑,无双城。
他用无双剑杀尽了无双城的人,包括不足束发的孩童。
因为,那是雄霸的命令。
聂风看着他走上台阶,走进视线,大殿响起庆贺他荣归的鼓声。
步惊云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在听到雄霸高声地赞扬后,也只是冷冷的将宝剑递上去。
孔慈躲在聂风身后,偷偷地笑着。
她那般美好的女子,即使此刻身处战鼓如雷之地,她清亮的笑声也宛如天籁般穿透一切。
步惊云转头看向她,看她紧紧握着聂风的手,对他调皮地眨眼吐舌。
冷硬的脸上猛然罩上寒霜,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步惊云粗鲁地拽过聂风,往屋外走去。
“风师兄——”孔慈急唤。
雄霸呵呵笑,道:“小慈,随他们去吧,云儿刚回来,就让他们兄弟好好聚聚。”
善良的孔慈,又怎读得懂父亲眼底深不可测的谋算。她望着一白一蓝两条人影消失的方向,羞涩地笑了,一如开在池面的水莲。
他眼中的怒火铺天盖地,灼伤了聂风嘴角的笑容。
“云师兄,其实小慈一直很担心你。”尽量柔和的语气,唯恐触伤眼前男子。
步惊云不屑:“我不需要她的担心。”
聂风读不懂他眼底的轻蔑,从小到大,他就一直阻止自己接近孔慈,即便只是小小的碰触,都会引燃他眼底的妒嫉,若非对孔慈情有独衷,又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可为何,那女子顾盼流转的笑容,却始终融不去他眼中的冰霜?
“云师兄,你……是喜欢小慈的吧……”
这句话,让步惊云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漫天温柔的红霞,却因为他这个笑容转眼染上寒霜。
聂风感觉到了来自他的压迫力,这种窒息的压抑几乎让他落荒而逃。
步惊云与他错身而过,声音冰冷如常:“小慈可以嫁给任何人,但绝不会是你。”
他对他的恨,真的深到如此地步么?
这些年同为天下会南征北战,同时扬名江湖,又有着同样坎坷的身世与经历,他们明明异子双生,明明注定了扯不开的纠缠,为何还要平添仇恨?
聂风无法体会那句话中的含义,茫然还未散去的时候,雄霸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那天的天气很好,雄霸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甚至慈祥。
“今天,我要宣布一件喜事。”
他搂着孔慈,像普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骄傲而自豪地宣布:“我要将我最疼爱的女儿小慈,许配给聂风做妻子!”
话音落下,殿里响起雷动的欢呼声。
孔慈含情脉脉的目光,染了初春桃花般的淡粉,娇羞地望向聂风。可她不会想到,聂风那一刹那心底想得人,居然不是她。
——云师兄……要怎么办?
聂风不敢回头看站在身后的步惊云,他无法想像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可步惊云在看他。
天下会那么多人,那么多祝福的声音,聂风却只感觉到身后那冰寒透骨的目光,冻结了他身上的血液。
孔慈如花的笑靥曾经是他最美的追求,可此刻却怎么也映射不进他心底。
婚礼就在三天后。
天下会被红绸花环覆盖,喜庆的颜色映亮了每一个人的笑容。
只有他的眼睛是灰暗的。
桌角放了一把小刀,闲暇的时候,他喜欢用这把小刀雕刻木头,一个又一个,摆满整间屋子。
可现在这把刀,划向得却是他的手臂。
刃锋划开皮肉,鲜血汩汩流出,混着残留在桌上的酒,缓缓滴到地上。
他大笑,疯狂地大笑。
人都说酒精能麻痹神经,疼痛能减轻压抑,可为何对他起不到一点作用!
聂风是疼爱孔慈的。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在面对那个娇美的女子时,总会被发挥到极致。
火焰虽然诡艳而充满危险气息,可靠得越近,灼伤得越是自己,只有平静温和的溪流,才是落花最终托付的所在。
孔慈明白这个道理,也许在此之前她的心分系在两个人身上,但婚讯宣布的那一刻,她生命里就只剩下聂风。
聂风呆呆望着桌上的玉珏。
莹润的青色,细细雕了一朵并蒂莲,精致华美。
他却没有勇气拿起它。
只是一块玉,可又承载了孔慈多么重的情义。
他的眉头渐渐锁起,染上浓浓的哀伤。
门毫无预警的被踢开。
还未走进房内,步惊云就已经闻到那股还未散去的脂粉香味。
桌上的玉珏通体流光,灼痛了他的眼。
伸手抓起,微微用力,便化作掌心的一团粉末。
聂风已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如雪花般从步惊云手中飞散。
“云师兄……”犹豫的语气,找不出任何可以解释的字眼。
雄霸的命令,即使他有心拒绝,也无法违背。
他明白,步惊云更明白。
可那双眼中望不到底的森寒与绝望,彷佛一根钢扎,狠狠扎进聂风身体。
“她来过?”步惊云问。
“是。”聂风答。
步惊云冷笑,一步一步逼近:“我是不是该对你说一声恭喜,风师弟?”
聂风不敢抬头看他,步惊云的手却已扼上他的肩膀,臂上伤口清晰烙进他的眼。
“云师兄,你的伤……”
未出口的话被二片嘴唇堵在喉中。
聂风睁大了眼睛。
紧紧箍在身上的手,让他挣不开半分,粗暴的动作,生生摩擦过双唇,如掠夺一般强硬。
聂风挥起一掌拍在他身上,步惊云纹丝不动。
第二掌再落下时,他已感觉到流进口中的血腥味。
第三次举手的手停在半空,无力地垂落下来。
步惊云终于放开他,手缓缓抚上他的脸。
聂风后退一步避开,撇头道:“云师兄,你喝醉了。”
喝醉?
真是个不错的解释啊。
步惊云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如夜刹一般狰狞阴鸷。
聂风深深吸了口气,微笑地注视他:“三天后就是我和小慈的婚礼,到时候再与云师兄不醉不归。”
他的神情如此平静,温柔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步惊云也不过是来跟他道喜罢了。
步惊云看着他笑,从嘴角一直扩充到眼底,满室都盘旋起他这充满嘲讽的声音。
“好,三天后我一定来!”
聂风望着他融入黑夜的背影,终究没有唤住他。
他是喝醉了。
他今晚的失常,只是因为喝醉了。
聂风近乎残忍地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想法。
地上还残留着几滴鲜血,在火光下散着诡异的晕红,如同预示了一个悲剧的序幕。
这将是天下会最特别的一个夜晚,雄霸为这一天整整等了十几年。
他看着步惊云走进礼堂,不动声色地笑了。
——九宵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泥菩萨,今天我就要破了你“成也风云,败了风云”的预言。
这场婚礼,本来就是一个阴谋。
步惊云一直就知道。
陷井在他初入天下会那天便已埋下,只是今天已经到了逮捕猎物的最佳时机。
他也好,聂风也好,甚至是孔慈,都不过是那个人手中的棋子。
但那又如何?
明知将万劫不复,也要赌上所有。
因为聂风,只能是他的!
锣鼓在响,雄霸在笑,命运的转盘仍在转动。
是定数,还是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