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X]一千扇门背后 ...

  •   “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是一粒;若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约翰福音》

      1.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醒了?”
      这声音让我立刻清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顺着下颌滑落。窗帘被冬日的微风吹动,流入一片朦胧光影,也让刚醒的我有些发冷。我顺手拿起被子上的白色风衣披到身上,这才看到他正端着一碗热粥探过头来,乳白色的蒸气顺着碗沿攀上他的下巴和眉眼,那棱角分明的面庞竟也有几分柔和了。
      “醒了为什么不叫我——”我赶紧踩上拖鞋,小跑几步去帮他端碗。
      他却把碗抬高到我无法够到的地方,轻声说:“烫。”
      把碗放到桌上,他又递给我勺子和筷子。我到他对面坐下后,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看你睡得很沉,就不忍心把你叫起来了。”
      “那也不能让病号来做早餐啊……”我随手理了理一团糟的头发,探身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咕哝道,“热度好像退下去了……吃完饭再量个体温?药的话,还是再吃一天吧……这样免得下午晚上再复发。”
      他听着我这样唠唠叨叨,笑了笑,说好。

      我是昨晚接到研究所的电话的。那时我正一边折第九百九十九只纸蝴蝶,一边审新节目的策划案。那个总是跟在许墨后面跑,在意自己的学分比在乎命还重要的阿明同学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许墨突然发了高烧,拜托我开车过去接他。
      我听到后差点跳起来,随手裹了个羽绒服就匆匆跑下了楼,恨不得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他们研究所的门口。
      刚停下车,就看到阿明搀着脸颊通红的许墨朝我走过来。我心里气恼,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想也知道他又熬了很久的夜不好好睡觉,饭料想除了我送的便当也没怎么按时吃,总是这样不照顾自己,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他眯了眯眼,好好脾气地听完我的埋怨,整个人抱住了我,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声说了句:“我想喝皮蛋瘦肉粥。”
      我叹了口气,正想带他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店里打包一份,他又猜到了我的想法,及时地补上了一句:
      “你做的。”
      ……真是拿这位教授没办法。难不成这次不怕我把盐当成糖放吗。
      到家量了体温,38度5,已经是很高的温度了。我气得想用温度计戳两下他那张假装无辜的脸。手忙脚乱地煮上热粥,给他贴上退热贴,又从自己家找来发热药看着他吞下,吃完饭后就早早把人赶上了床。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朦胧温暖的橙色光线在静谧的夜晚氤氲开来。住在小区深处的优势就是夜晚会很安静,听不到城市里车水马龙的声音。我掏出手机回了安娜姐她们的消息,顺便还把新节目的讨论会推迟到了后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许墨时,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向我昭示了他的高兴。
      “还不睡吗?”我放下手机,帮他掖了掖被子,“今晚留下来陪你吧。”
      本来很自然的一句话,说出口后不知怎得脸有点烧。
      “那……要不要帮我个忙?”奇怪了,他这次居然没顺势揶揄我。
      “什么?”
      他指了指床头柜子上的一本书,示意我读给他听。我拿起来看,是《爱丽丝梦游仙境》,还是周年纪念版。这个人,平时净看些高深莫测的书,手边却还总乐意放两本童话故事。比如研究室里的《小王子》,比如现在我手里的这本爱丽丝。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打这儿走,我该走哪条路?』
      『这在很多方面取决于你想到哪儿去,』那只猫说。
      『我不大在意到哪儿去——』爱丽斯说。
      『那么,你走哪条路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那只猫说。
      『——只要我能走到某个地方就行,』爱丽斯补上这句话作为一种解释。
      『哦,只要你走得够远的,』那只猫说,『你肯定会达到这个目的。』」

      我念到这里,抬起头,发现许墨已经睡着了。知道他睡觉很轻,我几乎都不敢合上书,极慢地摁下台灯的开关,卧室里顿时坠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盯着他发呆。
      印象里他很少生病——那些小小的常年困扰除外。毕竟他有着科研工作者羡慕的三天三夜不睡觉不秃头的基因,也有着身为杀手足够优秀的身体素质。
      我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他的脸,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落上去。确认了一下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后,我趴到他身边。靠的如此之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皮肤辐射出的热度,还有许墨身上那股淡淡的柏木香气,一如既往得让人安心。这个人从来没有拦着我踏入世界的黑暗迷宫,不如说是他亲手把我赶了进去,让我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但只要我想回头,就会发现,他在我身后,温柔地注视着我。
      其实是他在我前面,时时回头拉着我的手才对。
      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趴在那里睡着了。
      意识模糊的边缘,有人仿佛摸了摸我的头,掌心温暖。

      2.
      “Mineva,你要去哪?”
      我回头,甩了甩套在手指上的机车钥匙:“要跟来吗,Ares?”
      他未答,静默地站在未曾开灯的走廊里。BS的经费开支在水电上向来克扣,时常只有透过落地窗的皎洁月光照亮。我对上他那双冷静地仿佛不沾染一丝人情的紫灰色眼眸,笑着说:“如果你跟来的话,我会很高兴。”
      他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注视着我,勾了下嘴角:“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要知道你去哪。”
      我们之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也仿佛隔了山与海的距离。
      想到这里,我暗自捏紧了口袋里脆弱的纸蝴蝶,指腹滑过上面867这个编号。我笑得有些勉强,为了遮掩还向他眨了眨眼:“昇月街。那里的老鼠最近又不安分了。”居然出售通过他人的Evol改造的武器,不要命了吗?
      我看到任务报告后好奇地问过Helios:“这不应该是特遣署操心的事吗?什么时候我们变成除暴安良的热心好市民了?”
      Helios十指交叠,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他笑得危险,却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最好带上Ares一起去。”他说。
      他的这个“最好”,往往言下之意是,不遵从的话,就会死。
      身处十二主神之中,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话很密,平时的身份并不神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闻记者,打着双份的工也操着双份的心。和Hades那种天天想要做创神者的疯子不同,也和Ares,Helios这种仿佛从山峰融化的冰流不同。但这种最普通的生活方式,在Black Swan这个组织里,反而是最奇怪的。因此我的同事们对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他们不叫我Athena,反而叫我Mineva,把我硬生生地从希腊神话体系里踢了出去。
      听到我的回答,Ares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Helios的忠告固然重要,但我不愿意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只是小声嘟囔了句:“不来也没关系,我自己走啦。”说完之后,我转过身,半步半步地磨蹭着朝前挪动,那速度比蜗牛估计快不上多少,像是某种慢吞吞的试探。
      耳朵一直竖着听身后的动静,熟悉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响起,我开始垂头丧气。
      ……果然还是不行吗。
      回过神时猛然撞上了身前的人。
      Ares拍了下我的脑袋,把狙击枪丢进我怀里。
      “走吧。”

      许墨把他家备用钥匙的位置告诉了我。
      从那时起,我习惯了下班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如果他晚上不在研究所过夜,桌上就会摆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花瓶里插上精心挑选的花束——是他喜欢的桔梗。如果有余力的话,我还会抱着他那件白大褂和洗衣篮里的其他衣服丢进洗衣机,将屋子打扫干净后,打开门窗彻底通风。
      第一次做这些事时,他下班回家,打开门的瞬间,就像被什么击中了大脑,定定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为什么不进门?”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朝他走过去,“饭我已经做好了,煮了你爱喝的……唔!”
      他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清晰地听到了他有些紊乱的心跳,一时心疼多过得意。
      毕竟不同于很久很久之前,他整个人覆在我背后,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我的,准备扣动狙击枪的扳机。那时他的心脏跳得平稳有力。

      “专心。”Ares淡淡地说,“任务的时候还出神,不要命了吗。”
      “就是有点震惊。”我舔了舔嘴唇,目光重新聚焦在瞄准镜的十字星上,“特勤署的指挥官倒卖Evol武器然后被BS组织暗杀,这新闻能在热搜上挂一个星期吧。我明天可一定要抢到这个撰稿任务。”
      他没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他应该是笑了。
      “你心跳的很快。”他说。
      “虽然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但还是会紧张吧。”我胡乱搪塞。
      其实是因为他靠得太近,白色针织线衣上紫罗兰洗衣液的香气飘进了我的大脑,一阵晕眩。明明是组织里最危险的人,这个人的气息却总是那么干净,让人轻而易举地放下防备。
      “下雪了。”
      我顺着他的话抬头,果真看到了缓缓飘落的飞絮。这个冬天格外冷,但下雪还是第一次。
      下一秒,温热的吐息打在脖颈上。他侧头停在我耳畔,扶着我的手。
      “三、二、一。”

      扳机被扣动,正中梁季中的眉心。街上霎时一阵哗然,我麻利地收好残留着余温的狙击枪,跟着Ares从大楼天台的侧边跳到另一座大楼的天台上,沿着旋转的楼梯一路向下。这次跟着梁季中来的还有其他的Evolver,但Helios没有下达相关的指令,我和Ares就谁也没多事。
      “说不定这场雪不会停了。”
      Ares这话说的突兀,暗紫色的光芒在他眼底流转,暧昧不清却又危险至极。
      “那可不行。”我开玩笑似的接上这句话,偏头躲过身后特遣署的一颗飞弹。弹道擦过脸颊掀起一阵火辣辣的痛——一旦我们现身街道,他们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追了上来。
      “我和一个人约好了,要等到春天,有一起要做的事。等到夏天,有一起要看的烟火。等到秋天,有一起要看的风景。虽然冬天很美丽,雪也很美丽……”
      前方的追兵堵住了去路。Ares对我伸出手,我扑向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明明身处雪夜,他的手心竟也温暖得不可思议。
      下一秒,空间折叠的白光吞没了我们两人,也吞没了我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话。
      “不过,恒冬果然还是有点太无聊了,不是吗。”

      3.
      “在折纸吗?”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下意识挺直脊背,啪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老师……今天要做的实验已经记录完了。文献的阅读方向我去找了阿明学长请教过了,还有,还有……”
      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我总是容易牙齿磕碰嘴唇,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
      “没想抓你偷懒。研究固然需要努力,适当的休息却也是必要的。”他拿起桌上那只白色的纸蝴蝶,放进自己的手掌心,“做的很好看,不过这个……584是什么意思?编号吗?”
      我挠了挠头:“因为总会弄丢。”
      他眉眼弯弯地揉了下我的头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总喜欢把我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下午还有本科生的实验课,记得来。”
      我点头。这个学期申请了担任他的助教,让我们交流的时间比从前更多了。
      “针对这个病毒,S蛋白是核衣壳表面的刺突蛋白,介导病毒与细胞受体结合及膜融合,会是疫苗、治疗性抗体的研发以及临床诊断的关键靶点……”
      冬日暖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许墨的身上,将那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割出深浅层次的光影。他握住粉笔的那只手修长有力,总不免让我想起他握住匕首和狙击枪时也是这样,有种微妙的矛盾,却也和谐。他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不偏不倚,就像宣告了黑夜来临的黄昏,却也挽留了最后的光。
      “上课不好好听讲,嗯?”
      我抱着一摞作业跟他往办公室走去,听到这话身体一歪,险些洒了一地的纸。
      “这些课我本科不是都听过了吗……”当时还拿了最高分。
      他轻轻敲着胸前口袋里那根白色的钢笔,笑而不语。
      “我错了,下次一定认真听。”把作业放在他桌上,从白大褂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他的手心,“这个送你,这次就别生气了嘛。”
      他拎起那小小的物什,红线穿起繁复的结,散发着温暖的光。
      “这是……平安结?”
      “嗯,送给老师。”我双手背在后面,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快到新年了,祝老师新的一年也能平平安安!”
      他望向我,目光里带着点探究,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许墨的视线。像是要把我这个复杂却也简单的结抽丝剥茧,拆个一干二净。
      “谢谢。”最后他还是笑着收下了,转而漫不经心地发问,“说起来……这个绳的触感……是郊区山上月老庙的红绳吗?”
      我一把抓起自己的那部分作业,夺门而出,隐约听到了背后的轻笑声。
      「……连接绳线的是结,连接人与人的是结,时间的流动也是结,全都是神的力量,我们做的结绳,也是神的作品,正是时间流动的体现,聚在一起,成型,扭曲,缠绕,有时又还原,断裂,再次连接,这就是结,这就是时间。」
      「这是……永恒轮回。」

      “等很久了吗?”
      我从长椅上跳起来,高兴地抱住了他,一头埋进了他温暖的黑大衣里。他笑着用大衣把我裹住,连声音都比平时更柔和了:“怎么这么高兴?”
      “虽然约好了十点见,我可是从九点就开始高兴了。因为期待的时间越长,最后见到你时就会越高兴。”我冲他眨了眨眼,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巧克力泡芙一口咬下,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轻笑,抬手理顺我耳边的碎发:“好吃?”
      “嗯嗯!主要最近太忙了,急需甜食来解压!”我苦着一张脸,掰着指头数,“要准备棋洛新专辑的发行宣传,还要提交季度汇报给那个天天只知道骂我是笨蛋的总裁,最近恋语卫视有档综艺要接手……”虽然确实很累,不过深夜鏖战时只要走到阳台吹吹风,就会看到隔壁亮着的那盏灯。心里不知怎得,就有了十足的安稳和动力。
      “那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吧。”他叼走我手里剩下的半个泡芙,嘴唇擦过我的指腹,“走吧,约好了要和孩子们打雪仗。”
      和孩子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快乐。压力被团在雪球里丢了出去,在地上碎成粉屑。许墨陪我玩到一半就被孤儿院长叫走了,剩下我一个人被孩子们围攻,最后只得躺在地上喘着气连连求饶。他们围在我身边嬉笑,做鬼脸,还要把我堆成躺尸的雪人。
      雪花被扬起,在我眼前纷纷扬扬的落下,折射出太阳的七彩光芒。
      幸好许墨最后及时出现,拯救了我。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温柔地拍打掉头发、帽子、衣领里的碎雪,最后用手捂住了我冻得通红的耳尖,等到它们恢复正常的温度。
      吃中午饭时,一个小姑娘鬼鬼祟祟地凑上来问。
      “姐姐,你和许墨哥哥是恋人了吗?”
      “没有哦,怎么了?”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人精。
      “为什么还不是啊……”她满脸失望,“难不成姐姐不喜欢许墨哥哥吗?每次我们问许墨哥哥的时候,他也说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我笑了:“或许吧。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他,偷偷的。”
      “你们在说什么?”
      许墨端着餐盘朝我们走过来,我差点被土豆呛到喉咙。
      “在说……你好久没来这里了。”
      他挑眉,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笑着说:“我上周刚来过,小骗子。”

      彗星飞来的那一晚,我和许墨共同观看了关于物种最后的生命测试。为了模拟这次地球即将面对的危机,研究中心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忙碌了一周。没有人提出休息,没有人陷入绝望。我们都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守护最后的愿望。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该画上句号了。
      我一边收拾实验记录,一边问:“老师接下来想去哪里?”
      “嗯……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问我。
      “哎?老师要和我一起吗?”
      “怎么,不可以吗?”他逆光坐在办公桌后,听到我这句反问,眼神越发晦暗不清,“还是说——你已经有约了呢?”
      我连忙摆手,蹦蹦跳跳地走近两步:“我当然很高兴了!只是……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时间应该很珍贵。老师愿意和我一起……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他向我伸出手,朱红的平安结手链露了出来,是他身上少有的鲜艳色彩。
      “能和你一起看最后的这场流星雨,是我的荣幸。”
      我假装没发现他眼底兴味的笑意,红着脸握住他的手:“那现在走吧。我知道有个很不错的地方。”
      我们搭上这个城市的最后一班公交。宇宙多少给了地球最后一份悲悯,窗外少有的没有下雪。许墨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明明灭灭的彩色光影在他面庞上跳跃,再加上他似笑非笑的温和神情,更加让我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突然袭击似的转头:“嗯?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我笑着说:“因为老师很好看。”
      他惊讶了一下,微微睁大眼,伸手掐了下我的脸:“你啊。”
      我们在终点站下车,同司机挥手道别,走上属于我们的最后的路。这条路我闭着眼都知道如何前进,拐弯十分轻巧。他始终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只是走在我身边,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我们爬上城郊的山坡,走到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靠着树干比肩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向城市的方向眺望,曾经置身的万家灯火早就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是地表的银河。我闭上眼感受这夜风,它为我带来了爱的人的清浅香气。
      “老师,你害怕吗?”
      “不害怕。”他说,“人是最勇敢的动物;由此他征服了一切动物。相对的,人类的痛苦,也是最深的痛苦。”
      “那老师,你相信永恒轮回吗?”我盯着脚下的草尖,故意没有去看他,“现在这一切说不定早就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
      “永恒轮回啊……”他笑了笑,把外套披到我肩上。
      “嗯,我相信。”
      话音未落,第一颗流星滑过天际,无声地宣告了终局的开始。
      我从草地上跳起来,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都这时候了,还许愿吗?”他揶揄我。
      “那当然了!”我得意地冲他眨眨眼,“希望下个轮回,我还能碰到许墨老师这么好的人!”
      他愣了下,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小傻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说出来的,肯定灵!”
      越来越多的流星滑过,天空被一场特殊而盛大的花火表演点亮,像是迫不及待地迎来了新的一天。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十指紧扣,衣摆随风拂动。一颗巨大的银白色的星从头顶滑过,拖出和其他流星都不同的悠长蓝紫色尾迹。耳边隐约传来世界分崩离析的轰鸣,又像是新世纪齿轮咬合的声音。
      许墨凑过来,亲吻了我。
      我们站在彗星群下,长久地亲吻着,一直到轮回的尽头。

      4.
      许墨偏头去看时,少女早就在副驾驶座睡熟了。今天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疯玩了一天,算是好好发泄了前几天工作上的压力,但也确实累坏了。她爬上车后跟他嘟囔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就开始一个劲地用头磕车窗。他看得好笑,趁红灯时伸手揽了揽她的头,想让她睡得安稳些。
      这时她呢喃了一句不怎么真切的话,但他听清楚了那断断续续中的两个字。
      她在梦里呼唤着他的名字。
      许墨。
      许墨。许墨。
      带着点孩子气似的拖长尾音,却让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心上那根无形的绳又在缓慢地收紧,他却甘之如饴。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可以……当你的舞伴吗?”
      我鼓起了勇气邀请他,鬼知道因为这句话我灌了两杯威士忌。
      许墨,我隔壁的英国男子高中的同级生——一年内达到了这所学校的毕业要求,今年就要毕业了,不出意外会成为大我两届的同龄学长。
      我们最开始是在图书馆偶遇了彼此。
      那时我掂着脚,努力地从书架上层够书,有人却轻巧地把它取下来,递到了我面前:“你是要这本书吧?”
      “非常感谢!”我惊喜地接过来,抬头发现是个长得很好看的温雅少年,顿时愣住了。
      他穿了件暗红的无袖针织衫和白衬衣,对我礼貌性地笑笑之后,一踮脚就从书架上拿下了另一本书——和我手中这本《词与物》的作者相同,是福柯的《疯癫与文明》。
      他的目光又从我身上滑过,落在我胸前的盾形校徽上:“你是……阿弗德的学生?”
      我用力点点头,或许力度太大,看上去如同小鸡啄米。他见状又笑了,朝我伸出手:“你好,我是Lucien,在你的学校隔壁读书。”
      Lucien。我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有着天才的大脑,却也把自己逼得毫不留情的邻校生,也是教授们口中生物医学天赋极佳的亚裔学生。原本我并不知道这个传说的名字,想来会是一个大多数科研工作者一样,普通坚韧的形象。没想到一见面竟是如此清隽,身形颀长的他。
      Lucien的含义,是光,是启蒙。
      真的很适合他。
      一切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我按捺住狂乱跳动的心,握住了他的手。
      那之后我们常常在图书馆碰面,说的话却也不多,仅限于他告诉了我真正的名字——许墨,和他的英文名形成了微妙的反差感。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一个人靠在图书馆角落的座位上,静静地翻动书页。阳光偶尔会在他清瘦的脸上停驻,却不会沁入心底。我心如小鹿乱撞,却欲盖弥彰,只敢坐得离他几个座位远,偶尔看书看累了,就偷偷瞧上他一会儿,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似的。
      他看的书很多,而且很快。从他主攻的生物科学到社会学文学,应有尽有。我再怎么努力,也注定无法追上他的步伐。那时图书馆的电子化系统还没有建成,偶尔我就会在书架上偷偷找写有他名字的图书卡,然后把那本书借回来看——我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书只看一遍就够,倒也不担心他突然杀个回马枪,发现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
      再偶尔的偶尔,我们会一起随着闭关音乐离开。英国的冬天倘若不下雨,就会有满天的繁星。许墨穿着修身的驼色大衣和格子羊毛围巾,那模样和日后大教授温和亲切的样子有几分相像;而他看向街景时淡然的目光,却一直留在了内心的刻痕上。他会看出我的窘迫,主动挑起一些话题来和我聊天,不至于让我们这段短暂的同行太过尴尬。我们大多聊的是我的专业的东西,相比我这个专业人士,他在这方面同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有次我捧着热乎乎的咖啡,笑着叫他“许百科”。
      他愣了愣,笑了,没拒绝我这个玩笑意味的亲昵称呼。

      我做了梦。梦见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梦见了那场辉煌热闹的舞会。梦见了许许多多从前的片段。
      梦里有雨,有刺耳的刹车声,有盛开的桃花、夏日的烟火、秋日的麦浪、冬季浮起热气的暖茶,有狙击枪的子弹划破空气的撕裂声,有盘旋而上的阶梯,有只身一人即将走入黑暗中的他。
      ——“概率很小的事,一旦发生,就会给人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我倒觉得秋天很好。不是喜欢秋天,而是喜欢和你一起的秋天。”
      ——“浪漫是个很好的保护壳,可以隐藏很多背后的故事。”
      ——“我希望明年你还能来这里,跟我过生日。”
      ——“你难道没有想过,危险可能来自于我吗。”
      “许墨!”
      “许墨!许墨!”
      我奋力朝前跑着,一声又一声,竭尽全力呼喊着他的名字。流着泪祈求他回头看看我。
      他停下了脚步,肩膀微动,却未曾回头。
      我冲上去抱住了他,用力收紧手臂,却落了空。
      原本站在那里的人,顷刻间散成一群黑白斑纹的蝴蝶。它们拍动着翅膀,形成一股上旋的气流,眨眼就飞走了。
      我睁开了眼,像受伤的幼兽一样呜咽着。
      脸颊上传来细密柔软的触感。梦中的人从驾驶座探过身,正仔细地吻去我的泪水。
      “乖。”

      “这场舞会,我本来没想参加的。”
      许墨靠在背后的玻璃上,淡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鸡尾酒。
      “当真的?”我手一歪,险些摔了杯子,“那,那我岂不是强迫你来参加了你不想的活动……”
      “也不算是。”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嘴角噙着笑意,“我只是在想,那个总是在图书馆偷看我,把我借过的书带回家的小姑娘,会不会想要当我的舞伴呢?”
      我顿时脸涨得通红:“你怎么会知道……”
      “人对他人的视线其实有着寻常无法想象到的敏锐感知力。究竟是善意、恶意、抑或是无意的一瞥,其实都有过认知。至于借书……我是有次不小心听到管理员聊天时说的。那些书里本来有些就很生僻,你会让人印象深刻,不奇怪。”他抿了口酒,微微俯下身靠近我,“而且……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发现了。”
      “你很早以前……就认识我吧?”
      我对这个问题倒是早有准备——就像我从未低估他的敏锐。
      “这个嘛……是秘密。”
      他淡笑着放下酒杯,朝我伸出手:“要来跳一支舞吗?”
      那次舞会之后,我偶尔会去他的研究室坐坐。和在图书馆时没什么两样,他继续他自己的研究,我窝在沙发上看书,偶尔帮他整理一下研究记录。伦敦的夏日阴雨连绵,雨痕顺着玻璃蜿蜒滑下,汇入下一道轨迹。楼下总有人弹着钢琴曲,有时是肖邦的夜曲,有时是李斯特的《爱之梦》。晦暗不清的屋内,绵长的雨声和着低缓的琴声,越发让人昏昏欲睡。有几次我不知不觉地就会在沙发上睡过去。
      醒来时许墨还在电脑后有节奏地敲打着键盘,只是我身上多了一件他的外套,深吸一口就能嗅到他那清淡的柏木气息。
      我随手抓过一张纸,折了个灵巧的蝴蝶,向他讨了只笔。
      编号957.

      5.
      周棋洛的新专辑发行很成功,破了他自己上次发行的纪录。主打歌毫无意外地荣登各大音乐榜单榜首。给李泽言的汇报也很顺利,是难得被他夸奖,没有被骂“笨蛋”的一次。
      因此悦悦她们闹着要去唱K时,我心里也很高兴,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多喝了几杯酒。
      意识到自己好像醉了的时候,有人坐到了我的身边。
      韩野正抱着麦鬼哭狼嚎,唱着歇斯底里的情歌,震得我耳膜直发疼。就连身边的人说了句话,我也没怎么听清。
      “什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给我递过来一杯温水:“怎么玩的这么疯。”
      我立刻听出来他是谁,把水推开笑嘻嘻地去抱他的胳膊,却落空了。
      ……完蛋。
      这是许墨生气的前兆。
      身边安娜姐和悦悦早就拽着其他人逃离了风暴圈,徒留我一人手足无措地看向他。他看上去很平静,却也不带一丝笑意,比兜头一盆冷水更能让我清醒。我们坐在包厢的角落里面面相觑,无人开口。这样沉滞的气氛让我有点心虚,下意识想要乖乖认错。可是转念想到我多少也是个成年人,顿时借着酒气硬气起来——怎么能轻易就低头!
      他似乎瞧出了我神色的微妙变化,嗤笑一声,那样子像极了我记忆中的Ares。
      “不肯认错吗。”
      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抑或是被十字星锁定的目标。我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下,撅嘴回道:“我没喝醉!”
      他没答话,仍瞧着我,指尖一下一下无声敲击着桌面。
      “你会后悔的。”他靠近我,压低嗓音说。
      估计是安娜姐良心发现,忍不住出手相助。她大声喊我们要不要来参加游戏。我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已经倒好酒的桌台跑去。许墨状似心平气和地坐到我身边,却没来由地让我发慌。
      酒局的节奏进行得很快。气氛逐渐高涨,大家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轮到顾梦那个小丫头时,她拨动酒瓶,那瓶口竟直直地指向了我。
      我在起哄声中举起双手投降,听凭她发落。
      “那老板你……现在给你最重要的人打个电话吧。”她眼珠一转,笑得狡黠,“说两句你们之前从未说过的话。”
      我没想到她居然有胆量当面处刑我。我喜欢许墨这件事在公司人眼里几乎算不得秘密,况且当事人现在就坐在我身边,心里还生着闷气。我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一排酒杯。如果要是都喝掉,我保准会在许墨手里丢了命。如果打电话,就会在公司的人面前丢脸。
      丢脸还是丢命。真是个无需犹豫的选择。
      我默默地挪得离他远了些,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许墨的风衣口袋里传出一阵铃响。
      几个憋不住的员工率先笑出了声。
      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摁下了接通:“喂。”
      “嗯……对不起。”我小声说。
      “这句不算!”旁边有人起哄,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现在知道道歉了。”
      一片反常的寂静中,我清楚地听到悦悦倒抽了口气,兴奋地压低嗓音说“许教授好A哦!”,当下决定把她下个月的奖金直接扣干净。
      ……但是有个人平时不也向来不好好照顾自己,前两天还发烧了。我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这通电话的意图,拌嘴怎能有观众看戏,我可不想延续这段奇怪的对话。
      说什么好呢……
      我感觉大脑嗡嗡地开始自动工作,根本不听控制。
      “许墨。”
      “嗯。”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我贪得无厌,想要你的全部’。”
      “但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贪得无厌的人。因为……我贪心地想走遍他人生中的每一段路途。”
      我深吸一口气,大脑不知道有哪根弦搭错了,那句深埋已久的话竟当着众人的面脱口而出。

      “我爱你。”

      他愣住了。
      身边沸腾而起的欢呼和口哨声倏忽间成了遥远的回响。
      他举着手机,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时不知所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涨得通红,直接把他拽起来,火速逃离现场。
      一脚迈出包厢时,仅存的理智让我恶狠狠地回头威胁了一句:
      “敢到处乱说的话,等着扣奖金!写检查!”
      所有人都嬉笑着,一起冲我比了噤声的手势,看上去竟像无声的祝福。
      一路上我都把自己埋在外套里,再这么下去我的脸就能代替蒸汽机直接开启工业革命。许墨反常的沉默更是让我心里七上八下,乘着电梯一路上楼时我的手还在揉外套的衣角,感觉快要搓烂了。
      “那个……我差不多没事了,先回家啦……晚安。”
      “过来。”他拉住我的袖子,轻声说,“我给你煮醒酒汤。”
      我本来想说不用了,但他的力道分明无法拒绝。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之后,我刚战战兢兢地走进去,门就在身后“砰”地关上了。
      他突然转过身,把我抵在门上,像条溺水的飞鸟,歇斯底里地亲吻着我。
      “等,等一下……”我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忙不迭伸手贴上他的胸口,“心脏,不要让自己难受……”
      “没事。”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哑,伸手将我举高,开始一寸寸掠夺我脖颈上的皮肤。我只好捧住他的脸颊,像他平时对我做的那样,轻轻亲吻了他的发心。但他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轻吻依旧在我的脸颊、耳侧反复流连,分明是轻柔的力度,皮肤上感觉到的吐息却异常炙热。
      “别这样。”我想开个玩笑安抚他一下——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他的心悸复发得过于厉害,“许大教授怎么能因为两句话就被套路了呢……应该还要说很多很多句才对啊,起码一万句!”
      他停了下来,撇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吓到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醒酒汤我可是收到了哦。”
      相视一笑。
      “不生气了?”我仔细地用袖子擦干他额头上的汗,拽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把我放下来。
      “这个么——要另算。”他眯起眼笑了,我仿佛能看到他身后摇晃的狐狸尾巴。
      “小气鬼!”我跺了下脚。
      他轻笑一声,将我紧紧拥入怀里。
      “小傻瓜。”

      ——你在我耳边说了句/我才明白
      ——这一句顶一万句

      6.
      「小麦也是金色的,它会让我想起你。我甚至喜欢风吹麦浪的声音……」
      「请你……请你驯化我。」
      于是小王子驯化了狐狸,转眼他们就要彼此分别。
      「唉!我会哭的。」
      「这要怪你,我不希望你难过的,但你想要我驯化你……」
      「是这样的。」
      「那你还要哭!」
      「是啊。」
      「所以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我得到了好处。”
      “因为小麦的颜色。因为春天里桃花的颜色,因为你身上流动的颜色。”
      “因为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颜色。”
      许墨对我说这话时,窗外殷殷其雷,大雨瓢泼,狂风裹挟着雨撞向玻璃。天空黑压压一片,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和他挤在一起,盖着一条毛毯坐在飘窗上。街道上空无一人,徒留雨水汇聚成河流,在下水道口形成漩涡。他怀里很暖和,因此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
      冬日下这样大的雨是不正常的,我们心知肚明。
      “这样的世界……你也见过吗?”他轻声问。
      “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我托着下巴认真地回想,“实在太多啦,数也数不清。对了,许墨,你说……九是一个终结的数字吗?”
      “人们认为,9代表着结束、最高以及生命的轮回。这个观点最早是从数论里推导出来的。因为任何众数和为9的数字跟任意一个数字相乘,其结果的众数和必为9;任何众数和为9的数字跟任何众数和亦为9的数字相加,其结果的众数和必为9。”
      “勋伯格曾经说,对音乐家而言,第九是一个无法跨越的极限。贝多芬、布鲁纳克、舒伯特、德沃夏克等人,写完第九交响曲就都离世了。”
      “也就是说,一切都会在9这里结束吗?”
      “这我可不清楚。”他笑着说,“自然的演化规律,不是这样几句话就能决定的。但是不清楚该怎么走时,你可以相信你自己的直觉。……有些事不用那么着急,慢慢走也可以。”
      我轻轻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蝴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递给他。
      “送给你。”我说。
      这次的蝴蝶比我平常只编号的纸蝴蝶大了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彩色的。我趁许墨不在家时,用他画画的笔刷一点一点把颜色晕染了上去。赤橙黄绿青蓝紫,蝴蝶的翅膀斑斓绚丽,像是在宣告春天的来临。
      “谢谢。”
      他笑了,却没把它从我手里拿走,而是将我揽到他怀里,从背后抱住了我。
      柏木的气味混合着窗外的雨水,竟让我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刚下过雨的北欧森林。
      我想起了香樟树下的那个小男孩和他手里的速写本;想起了英国连绵不绝的雨天里他的那件外套盖在我身上残留的温度;想起了Ares从背后从容不破地带着我扣动了扳机;想起了月老庙里虔诚跪拜叩首求来的那根红绳;想起了我们每一次调侃与揶揄,每一次心照不宣的微笑,心跳失衡的瞬间,窗台的栀子花,研究所的桌台,无数的画面在我面前纷繁复杂地闪过,像是老式电影放映机一样抖动着。
      “许墨。”
      “嗯。”他轻声答道,胸腔贴着我微微颤动。
      “我在呢。”

      这里是……第九百九十九个世界。
      我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不为了找到这个世界完美的终点。
      只是……期待着与你的相逢。

      0.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要来的机会!你要好好和人家谈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举着电话跑进电梯,“先不跟你说了安娜姐!我进电梯了!包在我身上吧!”
      挂掉电话后,我深呼吸几口。
      “冷静。冷静。”
      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对着电梯门的反光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刘海。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一个人站在楼道里背对着我,像是刚刚和他的学生交代完什么事情。我和那个学生擦肩而过,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穿着白大褂,显得身形越发颀长,两手从容不迫地插在口袋里。
      看到我时,他仿佛有点惊讶,转而礼貌地笑着问:“请问……你要找人吗?”
      “嗯,我要找许墨教授。”
      “嗯?你找许墨?”他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有什么事吗?”
      我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这样的!我来邀请他做这期《发现奇迹》节目的嘉宾!我是这档节目的制作人。”
      他表露出想要进一步了解的意思,于是我也毫无保留地将这次节目的策划和盘托出。
      他听完后沉思两秒,笑着点点头:“非常不错的节目。看得出,很有你个人的色彩。你好,我就是许墨。”
      我眨了眨眼睛,假装很吃惊的样子:“真是没想到!许墨教授好年轻啊!”
      他笑得眉眼弯弯,请我进他的办公室坐了片刻。
      办公室窗外一派春光绮丽,新叶摩梭沙沙作响,喜鹊灵巧地在草坪上跳跃着。微风拂动,是个放风筝的好天气。我的视线在桌上的《小王子》上停留了两秒,同他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那么,我就不打扰许教授的工作啦,下周一街心公园见。”
      “好。”
      他将我送到了电梯门口,突然叫住了我。
      “怎么了?是时间上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摇头,温柔地看向我:
      “下次见面时,叫我许墨吧。”

      FIN.

  • 作者有话要说:  名义上第一篇写给许墨的同人(实际上也是噗
    回首已是一年光阴过去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