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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只是普通人罢了 ...

  •   ***

      夏油晴,这是我的名字。

      我知道这个名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些奇怪。

      毕竟按理说,这是应该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但是这也确实不能怪我。

      据说,当初我的母亲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负责这件事情的医生面带微笑地向她贺喜:“恭喜呀,未来会是两个男孩子呢。”

      听到了这个算是不错的消息,我的父母做了很多准备。

      他们想好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名字——夏油杰,夏油晴;他们准备好了未来三年的衣物——都是男童装;他们在一块不错的地带上买了一栋房子,房子带着前院和后院——倘若未来的孩子们很活泼、很调皮的话,这将会是他们理想的活动场所;他们买了一辆宽敞的车,或许可以在未来父亲休假的时候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汽车旅行”……

      想象里未来很美好,美好的像一本童话书,童话书里满是平凡的憧憬和希望。如果不是时间的问题,年轻的夫妻甚至都幻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活到了中年,而他们膝下已经是子孙满堂的场景了。

      但是事情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当待产的小护士略带惊奇地说喊:“啊,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呢!”,按照我的猜想,我父母的心理境遇大概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最后平心接受。

      可惜他们实在太喜欢“晴(はる)”这个名字了,所以我的名字就不会有所改动了。

      ***

      我的父母是很普通的普通人,就像全世界的小孩子的父母一样的普通。我也很普通,普通地笑着,普通地哭着,普通地干着全世界的同龄的小孩子被允许做的傻事。

      但是我的孪生哥哥就不一样了。

      他叫夏油杰,降生的时候比我晚了那么几分钟。

      他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一个怪孩子。

      他的怪异在所有人眼中是有所共鸣的。

      他有时会安静地看着某一处黑黑的角落,仿佛那不是一处空荡荡的死角,而是一处拥有着供人观赏的巨大锦鲤的水塘,是一处拥有着腐草为萤威力的枯草堆,是一处拥有着翩翩起舞的蜜蜂的野花丛。

      他有时行走在大街上,牵着母亲的左手,母亲的另一侧是紧紧地拉着母亲右手的我,他会突然停下来,直直地指着我们的正前方:

      “那里,那里有一个哭泣着的大哥哥的影子。”

      这个时候,我和母亲会非常给面子地顺着他指点的方向望去:那里有大批的废弃民居和瘫倒在一旁的腐烂的木门,有长满了红褐色的铁锈的尖尖的栅栏和已经失去了车轱辘了的斑驳的汽车棚顶,有生长着一丈高杂草的庭院和在庭院里滞留的寻觅食物的渡鸦。

      但就是没有他描述的影子。

      他有时会趴在窗台上,窗外的斜阳会将城市的天空渲染成金色和粉色,他会在降红色的云层间伸出手,保持着自己手指关节的直立状态。

      仿佛他的指尖栖息着一只蝴蝶,蝴蝶在斑驳陆离的黄昏的天空下和连绵起伏的灰黑色的城市大楼的平顶上收拢起自己的黑白交织的翅膀。

      这时,他的瞳孔稍稍颤动着,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指,又像是想要抓住了什么,他的右手呈现出微微伸展开的趋势,手心朝上,似乎自己的手中不是一团空气,而是一个圆滚的花球。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被什么力量所蛊惑着,他的右手保持着这极其诡异的姿态,缓慢地移动到自己唇间……

      他在吃一团空气!

      我用一副摸不清头脑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又拎着板凳陪着他在卫生间的马桶前坐了一下午……

      我们的父母带着他去了医院,任凭医院的精密仪器再怎么检查,也看不出来我的哥哥他究竟患了什么疾病——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他累了,需要休息。

      我坐在医院冷冰冰的椅子上,双手抱胸,像胶水一样粘在还在难受着的他的身侧。

      我转过头,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肩膀,用一副大男子主义的口吻对他说:

      “喂!还恶心吗?借你个肩膀靠靠!”

      他很给面子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的面色苍白,我们俩接触的同时,我甚至感受到了他还在颤抖着的身体……

      顺带一提,哥哥靠妹妹肩膀这个举动吸引了不少病患亲属的轻笑与短暂驻足。

      ***

      很自豪地说,我是我们这条居民街认定的孩子王。

      至少在我升入小学之前,我从来不会老老实实地背着我的书包。

      我经常会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嫌弃地踹它一脚:

      “我现在不会背这个东西了,来吧!”

      ——我挑衅般地勾了勾我的小母手指头,对站在我面前的一众小男生说道。

      我不喜欢洋娃娃,不喜欢粉红色的裙子,也不喜欢用有着小兔子装饰的皮筋去拢扎起我的头发,我从来不会乖乖地坐着,也不会当着男孩子的面大声哭泣。

      我喜欢穿着便于活动的衣裤,喜欢在大街上任风摇曳着自己乌黑的散发,我喜欢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把我的哥哥挡在身后,喜欢和我讨厌的人打架,喜欢在打架结束后大声地诅咒着那些因为战败而落荒而逃的坏家伙,我的衣服很少是干干净净的。

      我的哥哥经常会拾起我的书包,会在母亲快要发飙的前提下给我打掩护,会从家里的医疗箱中偷偷地取出酒精和棉布,会用一副教育人的口吻对我说:“不要随便诅咒别人啊,小晴。”

      他用棉布抹了抹我脸上的污渍,轻涂着我手上那些脏兮兮的擦伤,我并不买账,用着不高兴的口气喊着:“可是他们总说你‘很怪’,我不喜欢这样的话。”

      “没关系的,但是‘诅咒你’这样的话不要乱说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在我的手上用棉布打了个轻巧的结:“好了,今天晚上的点心是巧克力大福,如果小晴答应我明天不会说‘诅咒你’这样的话呢,我就把我今天的那份点心让给你。”

      好耶!

      夏油杰哄妹妹很有自己的方法,我全然忘记了那些使得我们不开心的事情,满心欢喜地从床铺上一跃而起,夏油家住宅的楼梯口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像欢悦的鼓点。

      我的心里仅想着那甜丝丝的点心——今天晚上我可以吃两份。

      尽管我并不理解为什么不能“诅咒人”的因故,但是既然是我哥哥教育我的,我就大发慈悲地为那些我讨厌的坏孩子网开一面吧。

      毕竟那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是我生命里除父母外最重要的羁绊。

      ***

      有那么一张照片,母亲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

      照片并不是很清晰,甚至还没有美颜。我想我也不能指望九十年代的相机能把自己照得多么甜美可爱。

      据母亲所言,这张照片是半夜,在我们熟睡时诞生的,所以我们自然不会有关于这张照片如何产生的记忆。

      而起初她也仅仅是到我们的房间,给我们俩盖被子。

      房间里关着灯,窗外飘着雪。母亲首先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摸到了我的被子,顺着被子,向着它的边角进发——边角是找到了,但是我人不见了。

      这可把母亲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往哥哥的方向望去,看到黑暗里的被子微微凹起了如同小山一样的弧度,她才稍微安心了些。

      她先去给哥哥整理一下被子,同时又思索着我这个野丫头究竟滚到哪里去了。

      她伸手去摸哥哥的肩膀,但哥哥的肩膀她没摸到,倒是摸到了个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

      ——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母亲没有尖叫一定是怕吵醒我的哥哥。

      母亲也确实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儿童房的壁灯。

      昏黄的壁灯淡淡地照着,母亲看到哥哥睡得很熟,被子也没有翻折,而他旁边那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是一个脑袋。

      母亲把哥哥的被子往下扯开,她看见了“失而复得”的我,因为怕冷,所以后知后觉地钻进了哥哥温暖的被窝。

      兄妹俩睡得很熟,妹妹穿着紫色的睡裙,她的手紧紧地拽着哥哥睡衣的衣角,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着无比幸福的梦。哥哥侧着身子,他的胳臂护在妹妹的身上,完美地履行了一个哥哥的职务。

      两个人面对着面,呼吸匀缓。

      母亲心头一暖,给我们添了一床棉被,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儿童房。

      房间里的壁灯缓缓地亮着,源源不断地卷起一圈又一圈淡黄色的涟漪。

      过了一会儿,平静的波浪被一团巨大的黑影搅乱——母亲又回来了,她的手里,捧着的是罪恶的照相机……

      “咔嚓!”

      随着母亲的手指因为按压相机的某处按钮而发出的清脆的机械声,我平凡而短暂的人生里,又多了一张黑历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只是普通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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