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后悔了》倾酒十年

16、第 16 章

　　方嬅一副活见鬼的神情从谢识的书房里出来，庭中只有晋修一人静静站着，她没好气问道：“那个乡巴佬呢？”

　　晋修道：“方才有人让她去帮忙打水。”

　　方嬅的神情更嫌弃了，“也不知道阿识哥哥到底看上了她哪里？带我去找她。”

　　唐晓棠将木桶扔进井里，手腕施巧劲一抖，便装了满满一桶水，提上来后倒进张厨娘给她的大桶里，循环往复。

　　方嬅到时，她正好将两只大桶装满。

　　“你怎么还要做这种粗活？”方嬅手臂抱在胸前。

　　唐晓棠眼也不抬，“张婶年纪大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她。”

　　她用一根宽竹扁担挑起两只水桶，稳稳当当架在肩上，“麻烦让让。”

　　方嬅虽不太喜欢她，但想着怎么也得给谢识一个面子，下巴点了点，“晋修，你帮她把水挑回去。”

　　唐晓棠摇头，“不用，我可以......”

　　晋修沉默着将她肩头的担放在自己肩上，手不小心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抱歉。”

　　唐晓棠迅速将那只手缩回身侧，摇了摇头。

　　“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方嬅打量着她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过时到该入土的款式，唯一看得过眼的就是针脚还算细密，“今天我心情好，带你去挑几身衣服，带路吧。”

　　唐晓棠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不缺衣服。”

　　这人真奇怪，好像旁人就该听她差遣似的。

　　方嬅皱眉，“你这叫衣服吗？就跟围了块破抹布在身上一样。你们这小地方虽然挑不到我身上这样的衣裳，但怎么着也应该能挑出一两件能勉强入眼。”她说着顺了下自己的裙摆，很是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衣裙。

　　她身上的襦裙色如石榴红，外覆一层轻薄透明的单丝罗，上面用金银线绣制的牡丹与雀鸟，在阳光下看时，流光溢彩，映得穿它的人也是光彩照人。

　　她补充道：“你总穿那种下等东西，永远都是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看唐晓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方嬅觉得自己对她真是难得的耐心，之后必须得让谢识好好谢谢自己才行。

　　唐晓棠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咬住下嘴唇。

　　好生气，好生气，这个人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随意评价别人！

　　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嫂嫂辛辛苦苦织的布，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穿在身上合身又舒服。她总觉得，自己的衣服够换洗的就可以，可嫂嫂总不同意：“穿得漂漂亮亮的多好看。”脾气那么爆的嫂嫂，看见村里谁家姑娘身上的衣裳是没见过的款式，甚至愿意拿上地里种的瓜果去人家家里把那衣裳借过来，仿着给唐晓棠做身新的。

　　“别人有的，我们阿棠也要有。”祝枝总是这么对她说。

　　方嬅不耐烦了，“喂，你听见没啊？还在发什么呆？”高兴得傻了？

　　“我不要。”唐晓棠的声音低低的，“我嫂嫂做的衣服就是最好的，千金也换不来。”

　　她拳头捏得死紧，气得脖子都红了，“鼻涕虫，我看在你和谢明府的关系上再忍你最后一次，不会有下次了。”

　　骂她，她可以当没听见，可骂她家人，她不会一再忍让。

　　“我......”方嬅觉得有点委屈，她又不知道唐晓棠的衣裳是她嫂嫂做的，从小到大，她这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人是自己做衣裳的。

　　她明明是好心，唐晓棠干嘛不知好歹。

　　***

　　县衙众人眼中脾气最好也最讨喜的唐晓棠，莫名其妙地和谢识带回来的美娇娘杠上了。

　　赵贵不知她二人为何不对盘，私下里偷偷来劝唐晓棠：“晓棠啊，赵叔也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可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谢明府带回来的人，你和她闹矛盾，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方嬅是和谢识有过婚约的人，待在县衙内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准以后自己还要被派去保护她……

　　唐晓棠越想越觉得画面太过不适，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不行。”唐晓棠道。

　　“对嘛！你想清楚了就好。”赵贵欣慰地点点头。

　　唐晓棠下定决心，实在不行的话，就请辞吧！

　　方嬅觉得自己在唐晓棠那边受了委屈，别别扭扭地跑来和谢识告状。

　　没想到，谢识却是眼皮也不抬，“去道歉。”

　　方嬅一双美目不可思议地瞪大，“阿识哥哥，你没听明白吧？是她凶我，你怎么偏袒她！”

　　“正是听得一清二楚，才要你去道歉。”

　　谢识看着她，“今日收到老师来信，询问你是否跑到了我这。”

　　他继续道：“许世子昨日也修书来询。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方嬅立刻举起双手，“好！我去道歉，我准备好去，行了吧！”

　　她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谢识无奈摇头，放下手中书卷。

　　阿棠很少这么生气，该怎么哄比较好呢？

　　“叩叩。”唐晓棠敲了敲他的书房门。

　　“进来。”看见她，谢识脸上是神情一瞬便温柔下来。

　　“明府。”唐晓棠头垂得低低的，绞弄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怎么开口和谢识说请辞的事。

　　抛开方嬅不谈，她真的很喜欢县衙里的所有人，赵叔、张婶、谢明府、李大哥......连方嬅的侍卫她都觉得是个好相处的。此时一走，可能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能再见了，她真的挺舍不得。

　　可一想到自己之后只能忍气吞声，或者被赶走，她就又坚定了决心，至少此时走，她心里只有不舍，若是之后被赶走，她可能连带着连谢识也要讨厌起来。

　　谢识的声音温和，“算着日子，先前腌的鱼鲊应该腌熟了吧。要吃吗？”

　　“啊？”唐晓棠愣愣的。

　　谢识语气中带一丝笑意，“你之前不是念叨了好久，今晚烤着吃怎么样？”

　　不等唐晓棠反应，他又接着说：“最近要上报的公文多，我老师，也就是方嬅的父亲，又修书过来让我帮他劝方嬅回去与世子成婚，这一来二去的，都没顾上吩咐张厨娘，馋得慌了吧？”

　　唐晓棠奇怪问道：“方嬅不是与明府有婚约吗，和世子成婚又是怎么回事？”

　　谢识失笑摇头，“我与她两人都没有那个意思，所谓婚约是个误会，早就解除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唐晓棠有些心虚，眼神告诉了谢识，她真的那样想过。

　　谢识假意生气，“以前不知是谁说过，从此以后我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这便是你给我的信任？”

　　唐晓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相信了方嬅的话，只好又垂下头，声音怯怯，“我错了，请明府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了，下不为例。”谢识又缓和了口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唐晓棠顿了片刻，笑得灿烂，“没事！”

　　鼻涕虫待不了多久就会走，那么她便暂时忍一忍就好，请辞什么的，自然没有必要了。

　　夜里，月亮隐在云层后，天空星子璀璨。

　　海棠小院里，唐晓棠找出冬天烤火用的火盆，捡了些烧热的木炭放进去，用长竹签串好鱼肉，架在火盆上炙着。

　　火舌舔舐着腌好的鱼肉，鱼皮下的油脂一点点冒出来，发出诱人的香味。

　　谢识在一旁举着小蒲扇，听唐晓棠吩咐，不时扇扇风，让火保持在合适的大小。

　　她举起一串看了看，嗅了嗅，“烤好啦！明府你先尝尝。”她献宝一般，“知道您口味清淡，这串没加茱萸也没有花椒。”

　　谢识如今仍是不爱吃鱼，可见她笑得开心，不忍心拒绝，接过后，小小咬了一口。

　　“好吃吗？”唐晓棠的眸子里映着星光与火光，亮晶晶的。

　　鱼肉没有他讨厌的腥味，带着腌制后特有的香味，确实不错。他点了点头。

　　“咳！”方嬅不知何时蹭了过来，“阿识哥哥，你们在吃什么？”她本来是看不上这种粗野的烤肉行为的，可是那味道实在太香了，她以前没闻到过这种奇异的烤肉香气，关紧了窗户还是不住地飘进她的屋里来，勾得她睡不着。

　　唐晓棠没有理她，谢识答非所问道，“你今日答应了我什么？”

　　方嬅没了办法，别别扭扭地站在唐晓棠身边，声如蚊蚋：“今天的事，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你家人的。”

　　唐晓棠穿好一串鱼肉，问跟在方嬅身后不出声的晋修：“你能吃麻吗？”晋修摇头。

　　唐晓棠又问方嬅：“你呢？”

　　方嬅也摇摇头，眼里都是期待。

　　唐晓棠于是将自己手中刚烤好，洒满了她最爱的花椒与茱萸、还没来得及入口的鱼肉递给方嬅，“吃吧，吃完我就原谅你。”

　　方嬅皱着眉接过，求助般看了眼谢识，谢识别过头。

　　“好吧。”她认命咬了一小口，嘴里瞬间被从未尝过的浓厚味道冲击，像是有一串炮仗在嘴巴里爆开，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咳咳！”她泪流满面，手不停地在嘴旁扇风。

　　“哈哈哈哈！”唐晓棠终于是没憋住笑，接过她手里剩下的鱼肉，对一旁的晋修道，“晋修大哥，你快给她打点水来喝吧！”

　　等喝过水，嘴里的痛感平复一些了，唐晓棠重新为她烤了一串鱼肉，方嬅小声地提议道：“其实可以少少加一点点佐料，还挺好吃的。”

　　在几个口味清淡的人中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和自己一样爱吃麻和辛的人，唐晓棠笑得开心，“是吧是吧，可惜明府和晋修大哥都不懂这般美味。”

　　谢识：“……”

　　晋修：“。”

　　口味这种事，确实不好勉强。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