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后悔了》倾酒十年

12、第 12 章

　　安静。

　　除了木柴燃烧的声音和洞外的风声呜咽，便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靠近火堆的温暖引人困倦，唐晓棠进来后没多久就眼皮发沉，头枕在膝上弓着身睡着了。

　　而谢识在一连受到好几个“嫂嫂说了”攻击后，睡意全无，心里默默地发愁。

　　祝枝看他不顺眼这件事，他心中一直清楚。原因，也无非是为了唐晓棠。

　　***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对十六岁的谢识说：“有一天你会因为抛下隔壁的傻姑娘而后悔莫及。”他出于自身修养，不会当场翻出一个白眼，只会冷漠地想着：有病就去治。

　　他断然不会料到未来的光景，就像不曾料到，他与母亲栖居的茅屋会因为年久失修，在一场暴雨中轰然垮塌。

　　那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盛夏夜晚，天气闷热，汗液黏在身上的感觉让人不适。

　　“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他母亲王氏叮嘱他，“夜里记得关窗，别把书淋湿了。”

　　谢识点头。

　　他每晚都歇得迟，王氏省吃俭用的钱给他买了许多蜡烛，供他挑灯夜读用。

　　也幸好是他没有因为雨夜偷懒，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屋子的不对劲，将母亲喊醒后，两个人只来得及搬走他装书的几个大木箱，其余的东西都还在屋内，茅屋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彻底倒下来。

　　上天似乎总要与他作对。

　　谢识与母亲共撑着一把油纸伞，浑身湿透站在雨中，耳边是大雨倾盆的稀里哗啦声，还有王氏一贯的细声哀泣。

　　“是母亲没用...呜呜...母亲没用啊......”

　　青白色的雷闪照亮半边夜空，一个娇小的黑影炮仗一般越过墙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愣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去搬开塌倒的梁木，掀开茅草屋顶，在废墟中一边翻找一边大声喊着：“谢家哥哥！”

　　祝枝扒着王家院子门口的篱笆骂着：“唐晓棠，你疯啦？！”

　　“嫂嫂，我要找谢家哥哥呀！”唐晓棠头也不回，犟得像头小牛。

　　谢识觉得耳边实在是太吵了，雨声、母亲的哭声、邻居的叫骂声，以及最吵人的，唐晓棠的喊声。

　　那么大声喊他的名字，将他的窘迫公之于众，如何不让他觉得刺耳。

　　他撑着伞，提了声开口道：“唐晓棠，别喊了！”

　　女孩应声回头看见了他，又一个青白色闪光，半边夜空都被照亮，他看见女孩弯了眼睛在笑，突然一股火意涌上他心头。

　　她来干什么，谁叫她来了？

　　她在笑什么？看见自己出丑就这么高兴吗？

　　“你没事！”唐晓棠开心得快要在雨里蹦起来。

　　这个人是在同情他吗？她有什么资格同情他？

　　谢识的声音比雨更冷：“多管闲事。”

　　他骂她，可唐晓棠是听不明白的，她只会傻兮兮地冲他笑，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凑过来。

　　可祝枝听得懂。

　　她气冲冲打着伞进来拉走唐晓棠，狠狠剜了谢识一眼：“小妹，我们走！”

　　唐晓棠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可没过一会儿就又高高兴兴地跟在唐晓海后面又回来了。

　　在唐晓海的邀请下，谢识与王氏暂时住进了唐家。这不是谢识的意愿，可又别无他法。唐家只有一间空屋，收拾出来给王氏住，谢识和唐家大哥挤一间，唐晓棠与祝枝挤一间。

　　不用翻墙都可以见到谢识，这可把唐晓棠乐坏了。

　　第二日，谢识便倒下了。他身体本就弱，淋雨便生病。村里的赤脚郎中过来瞧了病，开了药，浸了冷水的帕子不断换着敷在他额头。

　　费了好大周折，他终于醒转过来，守在他床边的有两个人，王氏先开口问他：“怎么样？脑子还清楚吗？”那赤脚郎中说谢识可能会被烧坏脑子，这话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看见谢识点头后才放下心来。

　　唐晓棠傻憨憨地笑，小手不避嫌地去探谢识的额头：“不烫了！”

　　谢识不耐地将她手挥下，“别碰我。”

　　他病好了，唐晓棠便很开心，眼神亮晶晶的。

　　他母子二人在唐家暂住了一段时间。

　　吵，是谢识对他们家的第一印象。

　　唐晓棠吵，祝枝更是经常扯着嗓子说话，瞧见唐晓棠将烤山鸡分一大半给谢识，还要阴阳怪气地刺他几句：

　　“小妹，人家是城里的秀才看不上山鸡，你白费那劲干嘛？”

　　唐晓棠当然听不明白这话，傻傻问他：“谢家哥哥，你不喜欢吃山鸡呀？那明天换成烤鱼怎么样？”

　　提起鱼，谢识胃中一阵不适，他别开眼，不耐道：“不用了。”

　　比谢识更嫌弃唐家的，是他母亲王氏。

　　身处这样吵闹的环境，儿子要怎么读书？尤其是那唐家的那个傻子姑娘，整日地围在谢识身边，害他不能静心。

　　她深觉这样下去不行，便急忙去当了自己的金钗玉镯，请人来帮忙修房子，盼着早一天离开唐家，不要耽搁了儿子考功名。

　　***

　　唐晓棠一夜无梦，醒来时只觉得脖子酸疼，用力地揉了揉。

　　“天还早，要再睡会儿吗？”谢识问她。

　　唐晓棠随意活动头颈，肚子咕噜噜响了两声。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不睡了，我去找点吃的，吃完就继续找路下山。”

　　现在时间早，山鸡这一类小动物不出来活动，再说了，一大早就吃那么油腻也受不住。

　　她静静站着，四下望了望，林间一阵清风吹来，她鼻子轻轻耸动嗅了嗅，除了草木特有的清香味道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果甜味。

　　“这边！”她辨别了一下风向，依旧是捡了根竹竿走在前头打草探路。

　　空气中的甜味越来越重，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株挺拔的枇杷树，深绿色的叶片呈长圆形，重重叠叠，远看上去向一柄撑开的巨伞。一个个黄澄澄的小圆球从叶片的遮挡中探出头来，果子的个头不算特别大，三五成群合在一处，沉甸甸坠在枝头。

　　“找一下有没有长竹竿一类的。”谢识小时候打过几次枇杷，正回忆着幼时的经历，话都还没说完，唐晓棠已将衣摆绑在腰上，小猴似的嗖嗖窜上了树。

　　“你小心些！”那树杈离地近一丈高，谢识生怕她不小心摔下来。

　　唐晓棠表示不用担心，兴冲冲地摘着枇杷，边摘边忍不住偷尝几个，小腿悬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她怀里装不下多少，点了数觉得不够吃，便扔给树下站着的谢识。

　　“明府，接着！”

　　谢识看了自身一眼，没有别的可以用来接果子的东西，只得撩起衣袍下摆，成兜状，小心地去接唐晓棠扔下来的枇杷。

　　“差不多了，快下来吧！”他已快装了大半兜，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唐晓棠几下滑下树，去一旁的山泉水那洗了把手，两个人便一起席地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剥枇杷吃。

　　“明府，我觉得你好像跟我先前想的不太一样。”这两日的惊险经历让唐晓棠和谢识的关系近了一些，她也不再顾忌谢识吃饭时从不说话的习惯，自顾自聊起天来。

　　谢识咀嚼吞下果肉，不急不缓地开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

　　唐晓棠偏头，“其实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之前感觉明府和我就是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吃饭的口味也不一样，说话文绉绉的，经常说我听不懂的话。吃饭也文绉绉的，你吃一碗的功夫我能吃十碗。而且一看就没下过地干过活，一阵风来就能把你吹倒。总之好像除了当县令，其他什么事都不会干！”

　　谢识被她的话哽住：阿棠心里原来是这样看我的？

　　唐晓棠接着道：“不过，经历过昨天和今天，我发现明府你也会吃我烤的山鸡，没有床也能睡觉，走这么多的路也没喊累，还有还有，我在你吃饭时和你说话，你也没有让我闭嘴。我就觉得我之前可能把你想得太夸张了。”

　　谢识剥了一个枇杷递给她，“以后在我面前，你开心就好，行事不必有诸多顾忌。”

　　这个枇杷很甜，唐晓棠美滋滋地眯了眼，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身后的草丛中一阵响动，紧接着钻出一个头顶光可鉴人的秃头来。

　　他手中拿着大刀，气急败坏地嚷道：“爷爷就说怎么听见了有狗男女的声音，原来就是你们俩！”

　　要不是这两个人设计将官兵引来，他哪需要仓皇逃窜到这深山林子里，疤头他们死了也就算了，现在他连下山的路都找不着，再在这深山老林的转下去，迟早得喂狼。

　　他举着刀逼近二人，权衡了一下将刀刃冲着离自己近，且个头娇小的唐晓棠。

　　“你！”他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谢识，“把那些枇杷拿过来，否则爷爷一刀劈了这娘们！”他饿了一晚上，差点就要啃树根，这下可算是找着吃的了。

　　谢识看了唐晓棠一眼，几不可查地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兜起枇杷一步步接近秃头。

　　“慢着！”他多了个心眼，万一这个男人趁自己不注意偷袭怎么办，还是让女的拿过来比较稳妥，他下巴指了指唐晓棠，“交给她，让她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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