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无处飞花》四方月

20、[戚顾古代]无处飞花（二十)

　　二十
　　戚少商怔着双眼看着顾惜朝在狂风中犹如飘萍一般，不敢置信才只是转瞬，生死却要两隔。不暇思索，丢开手中唯一能救命的绳索，戚少商足尖轻点石壁，空手去抓迅速向下陨落的顾惜朝。
　　纵使还要举刀相向，争一个你死我活，却也不该是今日，不该是此时。
　　戚少商右手使剑，逆水寒剑切金断玉，毫不费劲便就埋进坚硬崖壁；脚底在石壁上蹬了几下，便找到石壁突出的尖石，稍作支撑，左手擒紧的便是顾惜朝的手。顾不得臂上、身上被尖石磨出的口子，戚少商看了眼对峰，暗自心惊对方何等能耐，能在这浓雾之下，还能精准的射中顾惜朝手中的救命绳索。
　　“戚大哥。”崖顶传来惊呼声，该是上头惊觉两人都失了踪迹，正乱做一团。
　　“此刻争做侠义还有什么意义？若是此刻你我一起丧命，去向黄泉，你怎么向你的兄弟们交代。戚少商，放手。”顾惜朝右手被死死攥住，想要挣扎又怕真就一语成谶。
　　“不放！要交代，戚少商自会交代，不劳你费心。说了要全活，断不能就这样看着你去死。”戚少商紧咬牙关，努力抗衡谷内狂风，一柄剑若要救活两个人，实在有些痴人说梦，但戚少商只知他赌的是俩人一起活，即便只是为了这场输赌，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惜朝就这样命丧黄泉。
　　“我没心情跟你争来争去，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顾惜朝不需要你的侠义。”顾惜朝双脚踢着崖壁借力使力，伸着空闲的左手就要去拨戚少商的。
　　“疯子！我没空陪你一起找死……”戚少商怒目驳斥顾惜朝的“自寻死路”，怎知话才说到一半，就觉空气中三道冰冷之气同时袭来，带着妖冶的蓝光，戚少商双脚用力点击石壁迅疾避开，抽撤宝剑，又是一阵坠势。所幸这断崖还算深，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谷底。戚少商趁势将逆水寒又是一刺，两人一同下坠的势头才稍有缓解。所有举动皆在一瞬，可见情况危机，更可见九现神龙反应敏捷。
　　“……”顾惜朝细究着方才那一幕，对方一同射来三支翎羽镖，支支淬着剧毒，三支镖可以穿过悬崖天险，目标准确无误的直指戚少商身上几处弱点，可见对方不仅擅使暗器，更能隔着浓雾将两人观察仔细。刚才射断他手中绳索之举，兴许也只是警告而已，又或者对方仅是想要他顾惜朝的命——顾惜朝转首瞥了眼身后的对峰，猜度对方到底是何居心。
　　想要他顾惜朝的命，岂是此等易事？顾惜朝眉间很难得的紧扭，仿佛含着刀锋的眼神静静地敛在眼睑之后，抬起左手用力上举握住戚少商绷紧的手腕，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复杂的笑。
　　“顾惜朝，你……”戚少商低眼去看顾惜朝欲做何种打算，才是看去，便就见着他嘴边那抹颇为熟悉的笑。那是一种比难过愤怒还要难看许多的笑意，那轻轻吟出双唇的笑声，仿佛某种弥留的喘息，令人闻之只觉一阵不快袭上心头。戚少商仅见过一回这般难看的笑，便就是在傅晚晴的灵堂之上，拌着血腥的味道和一种莫名的揪心刺痛，永远刻在戚少商的记忆深处。
　　不欲再见，偏又再见，就仿佛他二人之间无法逃避的宿命。
　　“忘记下赌注了。”顾惜朝努力睁着眼，不想教狂风滋扰自己此时的心情，轻蹙的眉间有着一丝淡淡的快意。许久不曾有人这般在乎他的生死抉择，更许久不曾有这般就连呼吸也是畅快的感觉，顾惜朝在心底将这种滋味缜密刻印，唯恐错失这份珍贵记忆。
　　“输的人要请赢的人喝一辈子的酒……”戚少商紧咬着牙根，仿佛要将之咬断才得甘心。蠕动的双唇，拌着许多的挣扎，才将这句话缓缓吐出。此时此刻已经无暇去管旁的，戚少商只记得当他看到顾惜朝眼底所蕴含的，他便就莫名的知道自己该是放手的时候。就如旗亭酒肆那日，他便也是这般莫名的就将顾惜朝引为知音。
　　就好似一再重演，依旧还是不变的相信，不变的——知音。
　　“大当家——旗亭酒肆弹琴论剑，顾惜朝永生难忘。”顾惜朝闻言仅是笑着点点头，算做应赌。左手紧扣戚少商脉门，使其手指渐渐冰冷失去力量，手腕用力一拧，便就轻松脱出。始终盯着戚少商的双眼，慢慢闭起，双唇轻轻开阖，呢喃着令人砰然心动的话。
　　你和顾惜朝若是没有你死我活的仇恨，你还会不会和他成为好朋友？
　　会——
　　顾惜朝放开左手，身体就如秋叶一般，在肆意的狂风中，来回摇摆。耳边呼啸的风声仿似一道屏障，将所有生的、死的感受全部封印，置身其中就好似冬日在棉厚的雪地里面打滚一般，令人忘却所有的烦恼，心情终是归附此生难得的平静。
　　也许这便叫做安宁——唯死前可得的片刻安宁。
　　戚少商滞楞着双眼，看着顾惜朝“倒入”浓雾之中，伸手想要再去抓，已然徒劳。心底乍起一阵凌厉，就似呼啸耳边的寒风。脸上一闪而逝的凉意，还来不及细究，便已如绽放的白色花朵，消失在空中众多片雪之中。
　　“顾惜朝！——”
　　蓦地怔着双眼，乍闻这声嘶力竭的呼喊，顾惜朝平静的脸上骤起了一阵不悦，就连死也要来纠缠，真令人大感不快，更失了所有稍前在生死边缘放纵的快意。顾惜朝终于抖开身后一直不离身的布包。原本该是包裹宁静的狂风，又是乍起疯狂一般，用力在耳边嘶吼，叫嚣着顾惜朝最终的放弃。
　　挣脱如同地魑魅魍魉的凌厉寒风，顾惜朝振着身后简单制作的巨大“风筝”，掠过谷底已经结冰的水面，消失在夜幕之中……

　　“扬孜，你就这样看着他们逃脱……”等妙青子众人赶到崖边，就见扬孜缓缓收起手中专门定制的翎羽镖，不敢置信的叫道。随时浓雾弥漫，不易辨别对方身在何处，但就扬孜的能耐，想要拾取哪个性命一点也不难。
　　“你似乎误会了……扬孜只听从皇上差遣，何时轮到你来呼呼喝喝？陪你玩了这么久，这场戏也该是落幕了。”扬孜说话间收起手中毒镖，淡淡低眼，望了一眼掉落地面，仍怔圆了双眼瞪着自己的“妙青子”——的头颅。抬脚跨前一步，干净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擦身而过的呆滞肩膀，也不管已然没了头颅缓缓倒下的躯体呈何种怪异的姿势，在举着火把的终侍卫眼前，慢慢走过，仿佛就是地狱的鬼，令人见了便就忘了惊呼……

　　尾声·一个月后
　　尘埃落定的汴梁城，又恢复平日的繁华热闹，市井街头又隔三岔五的，就能看到追三爷上窜下跳的跑给小狸姑娘追。且又是年关将之，街面之上人来人往，皆是采办年货的老百姓，一派繁荣景象。
　　“请问，九现神龙戚少商，是不是住在这里？”六扇门外一辆独轮的木板车，缓慢行至面前，就见推车人停妥了车子，才挪动半伛偻的身子来到门房处，轻声打听。毕竟是官家门面，自是威严非凡，若非有事要办，谁敢在这儿“撒野”？
　　“呃，是啊！老哥哥你找戚神捕有事？”门房也是位上了年纪的老衙役，待人颇为亲切。再说就快过年了，谁不想多行点方便，谁想自找不痛快？
　　老衙役转念又想，这人来的真不是时候，偏这个月来戚少商都是早出晚归、神出鬼没的，听说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每每就见他独自一人出门去找，若真是这般重要，何不拉上六扇门众衙役帮着一起找？
　　真是匪夷所思——
　　“哦，是在这儿就好，我这儿有两坛汾酒，是送给戚少商——戚大侠的。敢问他在吗？要是不在，就麻烦老兄弟你帮我收着，我这还赶着出城回去呢。”送酒来的老者，半弯着身子又是恳请、又是拜托的，让门房的老衙役不知如何是好，正待二人你退我让为难之际，就见戚少商举着剑缓步走进门厅。
　　“啊，戚神捕，这位是来找您的。”老衙役连忙高声喊住戚少商的脚步。
　　“找我？老人家，您有何事？”戚少商闻言直觉纳闷，随意拍拍身上的风尘，便走到门房处，一抬手向对方使了一礼，才开口询问。
　　“呃，是这样的，人家托我给戚大侠捎来两坛陈酿，我这就给您送来了。”老者指了指木车上的两个小酒坛。
　　“人家？老人家，这人是谁没有留下姓名吗？”戚少商越听越纳闷，眉间习惯性的皱起来。
　　“我也问来着，可那年轻人只说‘输的’，没讲其他，说戚大侠你会知道的。”老者边说边回忆这场透着蹊跷的买卖，但是人家又给得起银子，所以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了，大过年的，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输的……”戚少商闻言沉吟了一下，细细品究着这二字，许久——眉间凝结的疑惑便如晒着太阳的落雪，慢慢融化。重拾许久未有的好心情，换上爽朗的笑意，戚少商抬脸看向来人开口：
　　“我知道了，这酒我收下便是，辛苦老人家了。”戚少商说着就迈步到木车前提回两只酒坛，并从怀里摸出几粒碎银塞到老者手中，两忙称谢。
　　旋即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载满恣意的笑容，回转自己的房间。
　　要不要来场输赌？……
　　输的人要请赢的人喝一辈子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