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有雨》六与六月

28、好人

　　冯水仙这会儿不在家，冯亮亮也出去玩了，家里就剩言钰和李好。
　　房间里，李好一边留着泪，一边提言钰上药，期间还喋喋不休的道着歉说：“言医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逞强，也不会害你被打，对不起，对不起。”
　　言钰拿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左脸，觉得有些难看便不再看了，放下镜子看着还在哭泣的李好就说：“别哭了。”
　　可李好似乎哭的太投入了，全然没有听到言钰的话，还在自责的道歉说：“言医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原本明明是我要挨打的，你竟然还帮我挡住，我…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言钰平生没什么怕的东西，但唯恐这哭泣声，害怕的要命。
　　李好这么一哭，倒是让她想起了孟娇当年的哭声，一百年未停歇，所流下的眼泪，多的愣是将地界的曼珠沙华给浇绝了种。
　　往事不能再想，越想越头痛，言钰再看今天李好这情形，比起孟娇当年，也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难办的很啊。
　　地界奈河桥上，孟娇正身着碎花旗袍，坐在奈何桥上看着她的孟婆汤，忽然鼻头一痒，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在骂我？”孟娇蹙着细眉嘟囔着嘴说，一旁的阴差正拿着汤勺舀汤，一碗一碗的分发给途径这奈何桥的灵魂，以便他们忘却前尘种种，通向往生，忽的听孟娇柔声说话，一个个的都看向了她。
　　孟娇察觉到了阴差们看向她的目光，哼哼道：“看什么看，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
　　不怪阴差们爱看孟娇，实在是因为这孟娇乃是地界名列第二的美人，又柔又娇，可爱娇小，久看不厌。
　　“娇娘美貌，我们怎么看都看不够。”阴差中有个胆大的笑着回话。
　　孟娇今儿个心情不好，也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两句，但总归得说点什么让他们住嘴，于是想了想道：“此言差矣，若说美貌，这地界只有一位能担当的起，我可不敢抢功，你们可别害我，还是赶紧干活儿吧。”
　　阴差们个个都活了百八十年，也是精的很，听孟娇这语气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再听她说起主人来，自然是惶恐至极，一个个急忙闭嘴，不敢再言。
　　见阴差噤声，孟娇也不再理会他们，随手绕过鬓边的一缕乌发在手中一边玩耍，一边抬眼瞧了瞧刚从地狱回来，一身血迹，现在正在洗漱的黑曜。
　　一看到黑曜，孟娇就想到了他能自由在人间和地界来回，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待遇，在一想想自己……
　　唉！孟娇真的很羡慕他。
　　羡慕着，羡慕着，孟娇心里也有了些想法，只不过还不敢明说，只能先试探试探。
　　“黑曜哥哥。”
　　孟娇一脸欣喜的小跑到了水边，见黑曜在梳洗还主动帮他浇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黑曜虽然不如云殇聪明，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于是见孟娇殷勤的跑过来，不仅叫他哥哥，还帮他浇水，这心里就警惕了起来。
　　“干嘛？”
　　“干嘛？”孟娇装无辜道：“不干嘛，我还能干嘛，你说是吧黑曜哥哥。”
　　“可别叫我哥哥了。”
　　黑曜知道孟娇生前的事情，也知道她有一个能让她不惜放弃轮回，甘心留在地界不死不灭，只为救他于地狱的哥哥，所以这声来自孟娇的“哥哥”，他黑曜承受不起，也不能承受。
　　“还是规规矩矩的叫我名字吧。”黑曜有意将距离拉开，只为尊重那个人的存在，但孟娇失了记忆，并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听她叫哥哥，似乎这两个字是禁忌一般，还以为…还以为，这是地界的规矩。
　　“好嘛，不叫就不叫，哼！”孟娇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嘟着嘴巴，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黑曜。黑曜很是无奈，明知道这人是在耍诡计，但还是会忍不住的心软。
　　“哼什么哼，还不快把我衣服拿过来。”黑曜此时还是人形，需要穿衣服。
　　孟娇一听黑曜主动给她台阶下，就知道有戏，于是乖乖巧巧的给他递衣服，还殷勤的给他穿衣，说甜话，“黑曜，你身材真好。”
　　说完后，孟娇还笑呵呵的看着他，黑曜自动忽略她的笑脸、她的话，只觉得这小丫头“笨”的很，这么多年了，只要求人，小嘴就倍儿甜，都不知道改改，换换花样，真是“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她真笨，又怎么会在生前被欺负的那么惨，最后还傻的放弃了自己，只为了救他。
　　真是笨死了啊！
　　黑曜一边想着她的笨，一边又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说吧，什么事？”
　　“嘻嘻，黑曜你好聪明啊，我还没问呢，你就知道我有事找你，真不愧是地界第一高手。”
　　孟娇肯定的竖起了个大拇指，满眼崇拜的看着黑曜。
　　黑曜虽然知道她是在吹彩虹屁，但是心里却也因为这“虚假”的话语而开心。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黑曜是谁。”
　　是谁？还能是谁？还不就是一只大个儿的喵喵，孟娇一边腹语，一边偷笑。
　　“你笑什么？”黑曜似是注意到了孟娇脸上的不对，忽然发问。
　　孟娇对付黑曜还是比较有经验的，连忙摇头，一脸无辜的说：“笑什么？没有啊，我没笑什么，就是沉浸在了你的光辉伟大之中不能自拔，所以才崇拜的笑了笑。”
　　“那就好。”明知道她在胡诌黑曜也没拆穿她，还顺着她说：“可别让我知道你在心里偷偷的骂我，不然的话，小心我吃了你。”
　　狠话一放，黑曜还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逗的孟娇痴痴的憨笑。
　　“好了别笑了，笑的跟个傻子一样。”黑曜让孟娇别笑，可自己脸上却已经有了温柔。
　　“说吧小傻子。”黑曜屈指在孟娇额头一弹说：“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孟娇乖巧的抱着黑曜的一只手臂，抬头看了看他几眼，随即说道：“就是…我想去人间玩玩，一个人。”
　　“什么？”
　　黑曜让孟娇重复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孟娇本来就心虚不敢说，现下这样更不敢大声说，哑着嗓子不敢发声，只用了鼻音说话，“我说我想去人间玩，一个人。”
　　黑曜刚刚是真没听清，但现在虽然孟娇说的声音比刚刚小了更多，但他还是听明白了，她要去人间，还是一个人去，这肯定不行。
　　“不行。”黑曜严厉的拒绝道：“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但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自由出入人间，就我不能？”孟娇有些不理解，或许说有些生气和委屈。
　　这么多年以来，她虽然也去过几次人间，但是每次都是黑曜带着，要么就是主人带着，一点儿也不好玩，这儿不能去，哪儿不能去，还不如在地界呢！
　　孟娇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就她不能去自己一个人去人间，她又不是小孩子，真是的！
　　黑曜看着孟娇生气难受，他心里也不舒服，但她真的不能一个人去人间，那太危险了。
　　“为什么为什么？”
　　孟娇气的直跺脚，红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黑曜问。
　　黑曜走上前想去给她擦擦脸上的眼泪，但人还没走进，就看见她气呼呼的跑走了，边跑还边说：“你们都把我当孩子，可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带我出去玩，我自己去好了，我自己去！”
　　“娇娘，娇娘。”
　　黑曜追了几步，孟娇就躲进了自己的境界，黑曜进不去，只能留在原地叹息。
　　“傻子，你可不就是个孩子嘛。”一个只有16岁，却受尽了折磨的孩子。
　　黑曜虽然能离开言钰的，但是时间不宜太久，现下该走了，可是又不放心孟娇，只能召唤出黑白无常来。
　　黑白无常两兄弟见了黑曜先是作揖一拜，然后道：“黑曜大哥好久不见。”
　　黑曜回礼道：“许久不见，这番找你们是有事相求。”
　　黑无常说道：“求不求的不敢当，您请说。”
　　见黑无常这么说了，黑曜也就不掩饰了，直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们这段时间好好去找娇娘玩玩，陪陪她，要是她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先告诉我，毕竟云判官也挺忙的你们说是吧。”
　　黑白无常相视一看，继而点头。
　　“当心吧，娇娘活泼，我们也喜欢找她玩，自然会好好看顾她，要是有什么事也一定先告你一声。”白无常和娇娘关系好，也知道黑曜和云殇不对付，因此明白他的意思。
　　“多谢。”黑曜鞠躬一谢。
　　“客气。”黑白无常照例回礼。
　　此时，冯水仙家，李好已经给言钰上好了药，也在言钰的再三劝阻之下止住了哭声，留给了言钰片刻的清净。
　　叶霆匆匆赶来，李好早就被叶霆的脸色给惊吓住了，现下更是不敢留在他眼皮子底下，点头意思意思问好后，就逃出了房间。
　　言钰看了看叶霆，又看了看匆匆逃走的李好，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留住李好的，但是李好溜的太快了，她没机会了。
　　“奇怪，她这是怎么了？跑的这么快。”
　　言钰还不明真相的去问叶霆，叶霆虽然知道是自己把她给吓跑了，但是却不愿意挑明，微微一笑道：“谁知道呢。”
　　说完李好后，叶霆又立刻将心神放在了言钰身上，走到她身边，看见她红肿的脸，叶霆自责不已，垂着头，就那样面带愧疚的看着言钰，也不说话。
　　“怎么了？”
　　言钰坐在床边，见他站在跟前床边也没去拿凳子，就往旁边坐了坐，腾出了空位给他。
　　叶霆靠近言钰，坐在了她左边，一转头，言钰脸上的醒目，就那样不加修饰的映在他的眼睛里。
　　叶霆回过头，不敢在看她，嘴上不停的道着歉说：“对不起言言，对不起。”
　　“什么？”
　　言钰转过头问他，可叶霆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责的情绪里，根本就没有听到言钰的话，还在喃喃不停。
　　言钰只愣了一秒，忽而明白了叶霆的道歉是为了什么，她起身，向着叶霆的方向靠了靠，将自己的身体依靠在了他的肩上，“我脸上，有点痛，可你有办法让它不痛，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霆看着言钰，正巧她的眼神也在注视着他。
　　叶霆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是什么？”
　　言钰浅浅一笑，伸出手来将叶霆紧锁的眉头抚平，随即快速的收回手，重新依偎在他身旁，“好了，我不痛了。”
　　叶霆还有些没搞明白是什么意思，依旧保持着看她的姿势，随后，手不自觉的学着她刚刚的动作抚了抚自己的眉头。
　　噗呲一声，叶霆笑了，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的笑了，笑的很开朗。
　　言钰听着叶霆富有感染力的笑声一个没忍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叶霆看着立起身子，哈哈大笑的言钰问。
　　“不知道，看你笑，我就笑。”言钰眼神明亮，明明是黑色的瞳孔，此时却想染上了热烈的火焰一般。
　　“傻。”叶霆带着宠溺“骂”，言钰听了这话后也不甘示弱的回怼道：“如果我笑是傻的话，那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嚯。”叶霆捏着言钰的下巴，略带挑衅道：“嘴巴挺厉害的啊，怼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言钰傲娇的仰着头道：“那是自然。”
　　“既然这样，那要不要正式的比一比？”叶霆喜欢看言钰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有种征服的欲望，有种想将她拉下神坛，听她哭泣的冲动。
　　“比？就你？”言钰眼神上下扫视了叶霆一番，随即冷眼一笑，“笑话。”
　　“嚯嚯嚯。”叶霆心里好斗的种子算是被言钰的一言一行给彻底激励了起来，这算是下战帖吗？
　　“笑话？我倒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笑话！”
　　叶霆忽的起身，只用了一只手，一只腿，就让言钰给钉在了床板上。
　　因为顾忌这言钰的身体，他并没有用全力，只用了四成力气，就当言钰不得动弹。
　　“怎么样？还笑话吗？”叶霆居高临下的看着言钰，空出来的那只手还勾起了言钰的下巴，“恃强凌弱”的意味很浓了。
　　言钰也是第一次这么无礼，明明只有自保能力，是有法力的人，可为什么，在他身上就一点儿也施展不出来，竟然…竟然就被他一招给打败了？
　　这…这也太丢人了吧！
　　“起来，我不服，我要再战！”
　　言钰不信，不信自己竟然没有能力制服住叶霆这么一个凡人，如若真是如此，那也太丢人了吧，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原本就是玩玩而已，叶霆都没敢太用力，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留在以后吧，让她“一败涂地”，输的“一无所有”。
　　“好了好了，不来了，我认输。”叶霆起身，将身下的言钰抚了起来，可此时的言钰还在失败的阴影里没走出来，面对叶霆说的不来了，只当他是不屑于自己一战，心里的火气更是大了不少。
　　“不行！必须再来！”
　　叶霆扶额，这…
　　“今天不算你觉得怎么样，毕竟你受伤了，还辛苦了那么久，所以体力肯定比不上我，所以这次不算，我们下次再来怎么样？”
　　叶霆思前想后，总算是找到了这么一个推辞，言钰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肯定是因为自己今天没有休息好，不然…不然怎么可能输给他？
　　一定是这样的。
　　言钰给自己找好台阶好，还不屑的看了看叶霆，假装勉为其难的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下次再战，你就等着输吧！”
　　“好好好，我等着，我等着。”
　　叶霆嬉笑的点头回应，脸上，眼里全是下次怎么大获全胜的喜悦。
　　闹完一阵后，言钰又个叶霆说了另一件事。
　　“叶霆，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今天我救的那个人他……。”
　　言钰照着以前的惯例没有隐瞒这件事，全盘向叶霆托出，因为言钰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什么事都愿意去帮忙的好人，所以还是告诉他吧。
　　只不过，好人也是有底线的，言钰只知道叶霆心善，但却不知道心善的人一旦狠起来，也是会剥皮拆骨，心狠手辣的。
　　言钰这也算是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吧。
　　“所以呢？”叶霆搂着言钰，温和的说：“关我什么事？”
　　“嗯？”言钰迷惑了，这…怎么有些不对经。这还是叶霆吗？
　　“你不打算帮忙？”言钰再次问他说。
　　“我为什么要帮忙，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何必要费神，我也很累的。”叶霆漫不经心的回绝了有关冯有才父亲可能不是意外坠落，可能是受人所害的委托。
　　“那…那就真的不管了？”言钰还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叶霆再三确认，得到叶霆肯定的点头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剧情的发展…怎么有些琢磨不透？？？
　　“你也累了这么久了，赶紧休息休息，累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可是…可是…”言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叶霆没给她机会，“好了别可是了，赶紧睡吧。”
　　叶霆说完话后直接起身，将人轻轻扶住放倒在床上，还为她盖好床薄毯子。
　　做完这些后，叶霆也没有走，而是静静的坐在床边守着她，言钰本就有些劳累想休息，现在躺在被窝里脑子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几个眨巴眼睛的时间，人就睡了过去。
　　言钰睡了以后，叶霆在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后也出去了，冯水仙和冯亮亮都不在家，李好此时也不知去哪儿了。
　　叶霆站在廊前，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叶霆原本还和言钰有说有笑的语气和脸色瞬间消散，阴沉着脸色，严肃着语气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二叔，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