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陌生人》俞览

1、第 1 章

　　2020年的7月26日，百忙之中，我抽空看了一眼手机，本想是为了看时间，打算着几点做晚饭的，结果却被乍然横在通知界面的一则新闻吸引去了目光。

　　模特周鹤去世，年仅26岁。

　　我拿着手机怔怔地坐在餐桌椅，后院的门半掩，午后斜阳漫了一地。

　　光影交错间，我恍惚听到一道少女笑得很欢快的声音。

　　“姐姐，你说迟来的正义算得上正义吗？”

　　时过境迁，我都快忘了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
　　总之，是个很消极、不让人期待的答案。
　　因为在我回答后，女孩眼里的光一下子灭了。

　　我又看了眼手机。
　　我还是没点进那则新闻简讯。

　　我的丈夫自后院推门进来，随着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止我的丈夫，还有阳光。

　　“怎么了？”我的丈夫问我。

　　今天是我们搬新家的一个月，正巧两人都有空，一时也不知道这空闲的时间拿来做什么，干脆将后院整理下，准备种一些花草。

　　我没回答丈夫，而是问他：“迟来的正义是正义吗？”

　　面对我突然的发问，丈夫先是眉头一拧，随后又舒展开，他说：“算是吧，不然那么多冤假错案，为什么还有人不惜一切也要求个清白与公道？”

　　他看待问题一向是理性与感性共存。

　　我接过丈夫倒的水，抿了几口，然后说：“院子里再种些百合吧。”

　　丈夫向来尊重我，我要做些什么，他从来不说不。
　　也是因为这一点，本不打算结婚的我，想了很久，还是和他拿了证。

　　晚上，我睡得不大好。
　　接下来的一周，我仍旧睡得不大好。

　　夜里翻来覆去，反复睡了又醒，醒来便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和丈夫分房睡，我的失眠他是三天后才注意到的。
　　他注意到我的精神不太好，双眼无神，不过他没问我，而是夜里过来查探。

　　夜色寥寥，四周静谧。

　　我问他：“你有记住过什么陌生人吗？”
　　丈夫想了下：“没有。”
　　我沉默。
　　他反问：“你最近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

　　我喝着他温好的牛奶，不作声。

　　-

　　一个月后，是模特周鹤的葬礼。

　　网上关于她突然去世的消息仍是层出不穷，大家无不惋惜一条鲜活的生命猝然凋零。
　　其中，关于她突然离世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的揣测。
　　警方通报上写的是抑郁症自杀，随后她的工作室和家人前后出来证实。

　　我与她算不上认识，至多只有过一面之缘，谈了几句。

　　仔细算下来，据我们相谈的那年，至今已是十年过去。

　　之所以再次记起她，是因为两年前她成了一位扬名国内外的模特，国际很多有名的秀场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她的代言广告大街随处可见。

　　当时翻到她的杂志我还有些惊讶，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子，如今焕然一新，成了气质尽显的模特。

　　当然，不变的还是，她很漂亮。

　　不然，茫茫人海中，我不能一下子认出她。

　　周鹤的葬礼办得很简单，饶是如此，来的人却异常的多，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我经常在电视机看见他们的身影。

　　原来除了模特界的朋友，她还认识了不少演员明星。

　　送完花，行完礼，我默默离开，我的丈夫在拐角处等我，他手上拿着一束百合花。
　　这是周鹤生前最喜爱的花，那次翻杂志无意看到的。
　　得知周鹤死讯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百合花。

　　我将花立在礼堂外的一颗大榕树下，默默站了一会。
　　我和丈夫准备离开。

　　突然，人群一片喧哗。

　　我皱了皱眉。

　　死者为大，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为何有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听说是廖轻舟来了。”
　　“她怎么来了，不是说两人素来不和吗？她这时候来，想炒作想疯了？”
　　“谁知道呢，她团队有得忙了……”

　　匆匆而过的两个男人，小跑着说道。

　　丈夫轻声提醒我：“我们该走了。”
　　我回过神来：“好。”

　　离开之际，我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礼堂。

　　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群人，每个人的脸色无一不是沉重的。

　　就连天气似乎也要附和下这沉重的场合，突然轰隆两声。
　　打雷了。

　　打雷意味着要下雨。

　　晚上，我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忽然想到母亲老家的一个习俗。

　　听说，人死后下葬的那天如果下大雨，意味着这家人日后会很有福泽。

　　-

　　之后，生活如常。

　　这天我在翻译稿子，有几处的法语翻了几遍，语境仍是不对。正想倒水喝，门铃响了。
　　我一边想着，是不是母亲来了？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母亲今天去普陀山拜拜，要明天才能回来。

　　那么来的是谁？

　　看着显示屏，我瞬间一怔。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廖轻舟为何会来拜访我。

　　她是近两年突然火起来的一位演员，就在昨天，她的新剧正火热播出。

　　我与她素不相识，人生轨迹全无交集。

　　前段时间，因为她突然现身周鹤的葬礼，网上对她的谩骂声只多不少，说她平时拉踩周鹤就算了，这人都去世了，还要炒作一波，简直蛇蝎心肠，不要脸至极。
　　至于两人不和的原因，很简单也很俗套，因为男人。

　　我问：“廖小姐，要喝茶还是水？”
　　她一抹红唇轻启：“开水，谢谢。”

　　我进厨房洗了个杯子，递上一杯温开水。

　　她说：“谢谢。”
　　“不客气。”

　　简短招呼后，我们各自沉默了一会。
　　我看了看手表，已是四点过半，而我今天的工作才完成不到三分之一。

　　出版社催得紧，无奈之下，我问：“廖小姐，请问您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廖轻舟看了我一眼，说：“有个人托我给你带件东西。”
　　我更加迷惑了：“请问是谁？”

　　比起东西，我更好奇是送东西的人。

　　廖轻舟妩媚一笑，红唇抿的幅度正正好：“是周鹤。”

　　我瞬间失语，震惊在原地。
　　我与周鹤只见过一面，还是在十年前。

　　我不知作何表情，只是说：“你找错人了吧？其实，我和周鹤不熟。”
　　廖轻舟双手递上一个公文包：“这我可不管，她指名道姓要我把东西送到你手上，她现在人不在了，我也该实现我的诺言。”
　　我一头雾水：“确实是周鹤本人说的吗？”
　　廖轻舟喝完剩下的水，起身：“东西你先看看吧，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东西送的有误，你再联系我也不迟。”

　　话落，她朝门口走去。
　　我忙放下公文包，向她走去，正要说话，她赶在我之前说：“我下午还有一则广告要拍，先走一步，有缘再见。赵小姐。”

　　我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公文包，想了很久，打算先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再看这包里的东西。

　　晚上，吃完饭，丈夫在厨房洗碗，我走到书房，翻了几页书。忽地，瞥到一旁的公文包，这才想起下午廖轻舟说过的话。
　　我纳闷，为何周鹤会有东西留给我，还特意让与她不合的廖轻舟转交到我手上。
　　秉着种种好奇，我打开了公文包。

　　里面是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少女的自救》。
　　还有一本日记，日记本的封面上写着《千纸鹤》。

　　对于前者我很熟悉，这是十年前我写过的一则短篇爱情小说。
　　后者，我则一阵茫然。

　　我拿起《少女的自救》，翻开封面，一行字显示在我面前。

　　【姐姐，为什么女主从男人那边受到伤害，最后拯救女主的又是男人呢？】
　　【不过，姐姐，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很温暖。】

　　我的双手瞬间颤抖。

　　书从我手中滑落，掉到木地板上，发出沉沉的一道声响。

　　我扶着桌子的边沿，茫然无措。

　　我的丈夫许是听到了声音，一向注重隐私的他，这回连门都没有敲，径直打开门，走到我身边，双手扶住我的肩膀。

　　“静语，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少女的自救》写于九年前，讲诉的是一个小时候遭遇性侵害的女生，成长过程中，性格日渐沉闷，有天她遇见了一个男生，在男生的温暖与救助下，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她也迎来光明的人生的故事。

　　当时连载之际，有个读者ID【千纸鹤】我至今都很难忘记。

　　【姐姐，为什么女主从男人那边受到伤害，最后拯救女主的又是男人呢？】

　　她一阵见血地指出要害。

　　为此我想了好几个月，想好了怎么回答她，结果这个ID消失了。

　　九年以后，这个ID、这串文字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办。

　　而在我看完周鹤的日记后，我更加无所适从。

　　丈夫很关心我：“是不是最近天气热，影响食欲了，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我扒了几口饭，平时令人食欲大开的饭采，这会只是索然无味：“不知道，应该是吧。”

　　“要不要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笑了笑，“你最近项目不是正收尾吗，别耽误进程了。”
　　“没事，之后再补回来就行了。”
　　我拿着筷子，想了下：“下周吧，要是下周还这样，我们再去医院。”

　　丈夫见我坚持，无法，只好随我去了。

　　母亲听说了，带了家庭医生赶过来。

　　见只是天热睡眠不够导致的食欲不振，她不赞同地说：“都多大的人，怎么还像小孩似的。”

　　我叹了声气：“让您费心了。”

　　母亲摸摸我的头发，说：“以后不舒服别硬撑，不想去医院就让家庭医生过来看，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还好今天一鸣说漏嘴，不然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

　　我无奈：“妈，没事的，医生都说了，天气导致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母亲心疼：“你看看都瘦了多少了，要不回家住一段时间，我给你补补。”

　　我正想拒绝，转然想到什么：“爸最近在忙些什么？”

　　“能忙什么，不是打球就是下棋，闲的他整天叨扰着你什么时候生个孙子给他抱抱。”

　　我没说话。

　　不过倒是回家住了几周。

　　父亲见我回去，很是开心。

　　这天晚上，我和父亲出门散步回来。

　　临到家门口，父亲说：“这事有点棘手，我明天帮你问问，先瞒着你妈。”

　　我说好。

　　夜里，外面忽然下起了雨，窗户忘记关了，狂风骤雨，拍的窗户来回打转。
　　我被吵醒，挪到窗户旁关上窗。
　　打开房门，看了看走廊的情况，没什么声响。

　　想来父母那边没什么大碍，我放下心。

　　再次躺到床上，我却睡不着了。

　　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凌晨两点，首页全部被一个视频刷爆。

　　廖轻舟的微博发布了一则视频。
　　是一则酒店监控视频。

　　视频中，周鹤衣着凌乱，赤着双脚，一边往前跑，一边朝后看。

　　神色惊慌。

　　随缘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