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青霄]围炉夜话》心草

37、血脉之亲

　　两人在茶楼背后竹影里站定，天青才开口说道：“想不到出门游玩一趟也能招上闲事……师兄啊，那几个小娃娃上了楼就盯着你直瞧，心里不晓得打着什么主意。”
　　他笑嘻嘻地偷梁换柱，玄霄也懒得分辨，只是皱了皱眉，直截了当说道：“你这样放肆的做派，若换了我，只怕也要盯着你看，还怪什么旁人。”
　　天青放声而笑，片刻才扶着玄霄肩膀，低声说道：“我看呢，他们穿的虽是寻常百姓的衣服，然而神情矜贵、旁若无人，必定不是寻常人家子弟。听说天子自长安迁来蜀中，便是在成都落脚，所以……”
　　他话没说完，忽然玄霄扬起视线，随手按了他肩头，示意云天青噤声。
　　果然茶楼上一行四个年青人走下，言谈笑语，颇无顾忌。两人隔着重重枝叶，听到一个男声言道：“果然很像，体态容颜，都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在此处相见，只怕我要以为是李兄的血亲了。”
　　另一个青年声音续道：“看那人的衣服冠带，只怕是出家的道子，这里地近蜀山，不知是不是山上的剑仙？”
　　“剑仙？那倒是好……可惜他们走得快，没能多看几眼。倒是小李哥哥已经随他父亲拜山去了，那人若真是蜀山子弟，我倒盼他们两个能见上一见。”
　　最后这个，是个笑嘻嘻的女子声音。云天青眼睛转了几转，附耳对玄霄说道：“师兄，他们说你与一个姓李的官家子长得像呢。”
　　玄霄笑了一声，只是说道：“他说奉命拜山，拜的是蜀山派了？倒也是，蜀山要号召天下剑仙门派合力勤王，这等事情官家又怎么能不派人上山致意。”
　　天青瞅着他似乎有些在意，便接口道：“咱家与当朝也有点夹七夹八的关系，也无怪蜀山钵云老道人头一个就要去昆仑山拉师父入伙……咱们不如回山看看，说不定师父那头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玄霄点了点头，两人便自竹林背后转出，御剑云霄，径自向蜀山派飞去。

　　剑光在山门落下，两人遵循礼数，步行往宿处走去。到客房门口，便听见回廊拐角有熟悉声音，似是玄震与甚么人交谈。
　　天青一眼看见大师兄雪白衣角拖在扶栏之外，人似是在廊内随性落座，便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跟谁说话呢，看来谈得很是投机哇。”
　　他挽着玄霄的手，信步走去，却见着与玄震相谈的并不是蜀山门徒，而是个衣着颇为考究的青年，负手而立，头戴银冠，背影看去很是挺拔轩昂。玄震见到他们两个前来，便笑着一手指指道：“这不，说谁谁来……他俩回山了。”
　　那青年闻声回头，正好与玄霄目光相触，这一眼间，两人都愣了愣，一时皆不言语。
　　——原来，那银冠束发的官家子弟，果然有一张与玄霄肖似的脸庞。
　　天青眯着眼，上下看看，不禁嘟囔道：“倒是有趣，我在家里时，就是亲生兄弟也少有长得这么像的……不过，还是师兄你更好看些。”
　　他说着，便微笑起来，在后推了玄霄一把。
　　那边的青年远远看着两人走来，一时神情竟有些怪异，直到云天青拾阶而上，笑眯眯向他拱了拱手，才想起行礼道：“幸会。”
　　玄震在近处比较了那二人，只觉得玄霄较之那姓李名谦的青年，肌色更为白皙，鼻梁高耸且神情很是冷峻，相形之下，容貌虽然近似，言语神气便丝毫不同，他在一旁对玄霄笑道：“才说想要你俩见一见面呢。这位李谦兄，目下官拜禁军校尉，这一回是随他父亲上山来商议合力抗敌的大事的。你看你俩，是不是容貌很相近似？”
　　他本是玩笑之辞，玄霄却侧目默然，并不回答，玄震心中不由有几分疑惑，便浅浅笑笑，告辞道：“哦，彦之兄那里寻我有些公干，你们先谈，若李兄你午时有空，咱们在客房一同吃饭就是。”
　　李谦点了点头，目送玄震远去，回首望玄霄的眼光，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复杂。许久青年才开口说道：“看尊兄的容貌气度，必定是出自诗礼之家，敢问尊兄家乡何处？拜入琼华之前，又长在哪里呢？”
　　玄霄袖着手，垂目答道：“幼时奉道，随师长云游四海，并无定处。”
　　李谦闻言，简单“哦”了一声，一时似是无话，良久才解释道：“在下家中有少时失散的兄弟，多年来苦寻未果。今日见着尊兄容貌相似，故而有此一问，还请勿怪。”
　　天青本来笑吟吟地站在玄霄身后看他二人交谈，及至李谦说出寻人之事，渐渐地他便觉得玄霄面上表情虽不见波澜，隐隐地神气却有些怪异，只是漠然闭口，似是不想与李谦对答。他便插口替那人解围道：“看李兄的年纪，倒是与我们相仿，不知你那兄弟又该多大？”
　　“……若是活着，该与我一般，今年二十二岁了罢。”
　　青年这样作答，天青心里却突地跳了一跳，因玄霄这一年恰好也是二十二岁，着实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一桩巧合，因此便挑眉笑了笑，探询道：“与李兄同岁，莫不是双生么？”
　　李谦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在下姨母、当今天子三女靖昌公主之子，论起来，该是我的堂弟罢。姨母膝下并无他出，时至今日，每每追思起来，便哀痛无已，很是想念……”
　　这样慢慢说着，他便用眼睛望着玄霄，那人已敛了目光，极淡地说道：“我生在漠北。”
　　他只吐了五个字，意为天家骨血远在长安，自是与己无干，想不到李谦听了，面上神色却骤然变幻，竟似难以掩饰震惊之意，片刻才勉强笑道：“是我失礼了。”
　　天青旁观者清，这时察言观色，心便轻轻地往下一沉，暗道：“他为何这般神色？难道……？”
　　提起玄霄幼时之事，天青便忆及他身上鞭痕、以及红钰所叙一番遭际来，因而暗暗思忖道：“师兄倒是从小出家，按时候推算，是红钰长老救他之后的事了。他失怙甚早，我只道连母亲是谁也不记得了……这回的事，还得找玄震师兄好好打听才是。”
　　这时面前两人说罢先前寻子的话题，玄霄已宁神敛容，态度自若，便邀李谦进客房饮茶，那青年神情之中，反是有些急躁慌乱，借口有事，匆匆脱身去了。
　　天青摇了摇头，心道：“这事定有蹊跷。”
　　他一手拉了玄霄，往房里走去，信口调笑道：“天家骨血……师兄你若是他那表兄弟，我能不能算郡马？”
　　他这玩笑颇为促狭，玄霄嘴里本能纠正了一句“公主下嫁，子女无封爵相承”，之后才明白云天青又是绕着弯子占自己便宜，信手拂袖打他，天青笑嘻嘻地叫了几声，推着他进房去了。

　　两人才歇息了片刻，玄震便匆匆地回来道：“两位师弟？”
　　玄霄见着他面上神色，知道有事，便起身道：“师兄，怎样？”
　　“哦……适才青城派与东海三岛的剑仙门派掌门都到了，师父他们倒还并没商议大事，不过却有桩任务，交给咱们去做。”
　　“甚么事？”
　　“不难，只是借着御剑术快，送些军情急件罢了。”
　　玄震落座，天青见他面上有些焦急颜色，急忙给他倒了杯茶，玄震道谢饮了一口，才慢慢说道：“刚刚我听说敌我两军交战正急，叛军自攻下长安之后便假说皇帝已死，因而我方军心动摇，不利作战。这番蜀山掌门钵云便是派弟子急速到各地战场，传递天子平安的消息。师父要我们也跟着四处走走，去见见各处的战况。”
　　天青点头道：“用咱们这些人做这种事，倒确实是方便。不知道要派我们去哪里？”
　　玄震从怀中取出两封火漆封口的信件，交在云天青玄霄手里，“咱们御剑术虽快，然而战场混乱，音讯不通，到了各处要寻中军将领传递消息，也得费些时候——天青师弟，我想着你家在黄山一带，这回便去那里吧，玄霄师弟去长安左近……我听说镇国侯部下的一支早已拔营入关，如动作快，估计这时也已到了。”
　　两人各自答应，天青斜觑着玄霄手里的信笺，比自己拿的厚实不少，心想：“肯定是不止报平安的消息，不知道里头有多少各种军情机密，借由我们传递，倒是免了担忧落在敌人手里。”
　　青年想着这一趟送信，又能顺便回家看上一眼，心里不由得有些欢悦，向玄震道了谢，与玄霄各自出门去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玄震在自己房里听见有人敲门，他出来时却见着是云天青去而复返，不由得很是惊讶，道：“师弟，怎么了？”
　　天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嘻嘻地蹭进玄震房里道：“没甚么，我和师兄与那国公家的小公子谈了几句，他说起一些事，我有点在意，这会儿想找大师兄你问问。”
　　玄震道：“嗯，你说李谦兄么？他家里事我倒知道一些，初时我跟他说玄霄师弟容貌与他近似，他便急着想见一见，我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是要寻人的。”
　　“嗯，这些我也知道了。”
　　云天青点了点头，歪头思索了半晌，“他说，是他姨母靖昌公主的儿子，幼时分别，至今不知所踪……大师兄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哦，我着意打听了些。据说靖昌公主身世颇为不幸，少时遭胡虏所劫，七八年方才被用钱帛赎来归国……只是听说她下嫁之后一直体弱无所出，倒并不知道有儿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天青？”
　　玄震说着，便见着云天青眼神渐渐地飘远，便唤了几声。那人嗯了一声，转过头笑笑道：“原来这样，我还好奇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意气消沉，少时向玄震道：“谢谢大师兄，今天多有搅扰，我就不再耽搁了……这趟送了信，可能回家蹉跎几日，要是师兄回来了，代我跟他说一声就是。”
　　他说完，便飘然拂衣起身，向玄震深深一躬，大步走了出去。玄震见他利落走开，却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在后摇了摇头，暗自道：“天青师弟是个仔细人……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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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剑术乘风而行，瞬息万里，就在云天青悄悄折回、和玄震说话的时间里，玄霄已跨过无数山河，径自到了长安上方。
　　他以为叛军既然屯驻长安，而镇国侯麾下的军队当在西线布防，本欲直接向西而行，然而御剑掠过都城之上，却被所见所闻之事，惊得停下了脚步。
　　——烈火浓烟，死尸遍地，云端之上犹可看见蚁群一般的骑兵于街道之间纵横，以浮华富丽闻名天下的长安城内，惨象赫然，有如地狱。
　　当是时，玄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便是迷茫地思忖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