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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事互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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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你和玄霄,如今也都算是太清师兄的入室弟子了。正好剑舞坪弟子房近日修缮扩建,腾了单人房给你两人居住。明天你收拾收拾便搬过去吧。”
“单人房?”
天青吃了一惊,把手里正在擦拭的赤霄剑放回架上,转头看着青阳长老。
青阳身为琼华五长老之中的威仪长老,性子极为稳重和缓,这时侧目看了看天青的反应,只是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便背着手,去鉴赏五灵剑阁架子上收藏的上古宝剑。
云天青眼睛跟着他身形转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明日就搬?”
青阳听他终于开口说话,摇了摇头,这才转了身定定看着云天青,说道:“天青,我问你,你与你玄霄师兄,可是近日生了什么嫌隙?”
“哪有什么嫌隙。”
那人愣了一会儿,忽然笑笑,低头重新把那柄赤霄剑拿在手里拂拭,“只是我平日懒散怠惰,用功不勤,不及玄霄师兄。若是——若是他不想再与我一起呢,那也没什么出奇的。”
他话声平淡,青阳微微咳嗽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那时候云天青和夙莘因私自下山,破戒饮酒,分别被罚在五灵剑阁拭剑,与在云经阁抄经。入夜时分,天青才干完手上活计,踏着漫天星光,漫步往剑舞坪宿处走去。
门还未推开,就听见房内一阵剧烈咳嗽,正是玄霄低沉冷峻声音。急促呛咳良久不止,那人不久便仿佛连呼吸也要断了一般,嘶哑喘息起来。
云天青踌躇了片刻,便悄没声地立在窗下,抱着手臂看天上一带银河。直到房里玄霄咳喘声渐渐歇了下来,才装作刚刚归来的模样,推门入内。那人已然脱了外袍卧在榻上,面向内侧,听见门响,也只是稍稍动了动,并没回头。
天青无言盥洗完毕,吹熄了灯,也贴着玄霄卧下。料不到这时那人忽然开口,低低说道:“天青,剑舞坪南侧盖了不少新房,师父说你我从此可以各住一间,不必再同房拥挤了。”
他这样说,夜里声音听来有些细弱,似乎内心犹疑不决。天青笑了笑,道:“我知道了,青阳长老今日已经告诉了我。明天我收拾收拾随身东西,搬走就是。”
玄霄听他这样说,态度不冷不热,和平日爽快随和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禁又脱口叫了一声天青,似是想要解释自己并非赶他出门,迟疑许久,却不晓得该怎样说,只是开口道:“我搬走也可以。”
云天青见他这样笨拙,不禁笑出声来。黑暗里玄霄听他发笑,益发不知所措,只是将身体在被底团了团,闭口不语。
天青笑了一阵,便微微咬了嘴唇,在心里摇头不止。
——云天青啊云天青,你怎得这样小气?莫不是白日里给夙莘师妹说中了心里的事,如今就放不开了么?
叹了口气,青年内心责备自己道:你明明知道玄霄师兄要分房住并不是那种意思,怎么却还是要和他斗气?亏你素日还自诩洒脱,难道这点事都放不下,非要给他难堪么?
这样在心里说了两三遍,天青便轻快笑了笑,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手揽住玄霄身子,低声说:“没事,我东西少,搬起来也省事——你病还没全好,夜里多盖被子,别着了风寒。从此和师兄虽然不一起住了,平日练功习剑,也别忘了叫着我些。”
玄霄听他言语柔软,又顺手抚了抚自己脊背,一时眼闭得更紧,心里有些混乱,慢慢地便开口说道:“天青,师父今日叫了我和夙玉师妹去,说要我两人合修双剑,助琼华飞升。”
双剑之事,门中寻常弟并不很清楚。此时天青听玄霄说起,也不禁追问道:“双剑?什么双剑?”
玄霄慢慢睁开眼,仍是背对着他,自顾自低声说道:“……以后练功的地方,大概都在剑林禁地……那地方有符灵守护,你若是有事,教它替传一句话,我便立刻出来见你。”
天青听他说“我便立刻出来见你”,胸口忽地一热,一时心里竟是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想起拍拍玄霄手臂道:“好了,不就是分个房,弄得如生离死别一般……师兄,你刚刚说师父让你与夙玉师妹合修双剑,那是什么?”
玄霄在枕上翻了身,黑暗里面对着天青,给他解说了一遍到人到昆仑天光即可飞升、日月双剑合力网缚妖界引取灵气之事。那人静静听着,忽然开口问道:“听师兄你这么说,当初太清师父带你上山,并非只看中你天赋超人,而且是为了那特殊命相,要你上山来担当羲和宿主么?”
玄霄听他这样说,顿了一顿,也无法掩饰,只是默默点头。天青仰躺在床上,手指轻抚下唇,一时皱眉无语,良久才说道:“……自古求道的人,都认为唯有解悟天地至理、锤炼心志修养,才可最终飞升登仙。咱门派中这种升仙法子,未免有悖常理。”
那人听他评议双剑飞升之法,不禁笑了笑,淡淡说道:“几辈先人都不质疑此法,若我不亲身一试,又怎能妄论对错。”
那时两人枕上对谈,距离不过数寸,天青觉得玄霄说话间轻微的吐息拂在脸上,胸口不禁一阵悸动,一时竟有些心思不定,半晌才笑道:“那倒也是……师兄,上次你寒毒入体,内伤缠绵不愈,这会儿能修炼那阳炎心法么?”
玄霄听他说起此事,踌躇了许久,方才缓缓道:“无妨,我那伤已无大碍了。”
云天青熟知玄霄性子,此时见他当面隐瞒自身病势,那些顾着玄霄心情、不想说破的事又到了嘴边打了几转,终究还是脱口道:“……师兄,我知你和我分房,是心里不愿我瞧着你伤病。可是,你自己也该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这等事情上,是半分也勉强自己不得的。”
玄霄闻言,面上一阵滚烫,心知自己说谎给那人看破,不禁一时给云天青噎得说不出话。他性子刚直之中,素来有些别扭不近人情,若换在从前,天青如此说话,他非得发怒翻脸不可,然而这是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竟放低了声音说道:“……不要紧,师父并没要我立刻便修习羲和心法。他说要我先将身体养得差不多,再传我与夙玉功法。”
天青吐了一口气,忽地回身伸臂揽了他,吃吃笑道:“本来是你受伤,却弄得好像还要你来安慰我——行了,师兄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咱们也睡吧。”
那人点了点头,觉得云天青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一时没有拿开的意思,却并没说话,只是别扭地慢慢拉上了被子,闭眼不语。
——然而那一夜,两人心里想着从前食同桌寝同房、形影不离,明日始就要两下分开,心里都纷乱如麻,根本无心睡眠。直到夜深时冰白月光透窗,玄霄仍是未有睡意,只觉内心深处,隐隐并不想让云天青离开,可是要改口挽留他,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次日太清果然召集全派弟子,宣布了羲和望舒双剑交予玄霄夙玉同修之事。数百目光凝视之中,这对青年男女肃立台上,聆听掌门训示,又从宗炼手中正式接受佩剑与剑匣,礼仪都是一丝不苟。
夙莘远远看着高台上玄霄夙玉并肩而立,心里才明白夙瑶那日为何不悦。她转头去看,却瞧不见那名女子身影,清冷萧索的晨风之中,大家目光都只关注台上一对男女,眼见做师兄的修长冷峻,端雅沉稳;而师妹又是纤细娇柔,清丽秀美。两人仅仅站在一处,就极是赏心悦目,因此虽然琼华一门讲究不涉俗世情欲,人群里渐渐地也有了此起彼伏的赞叹艳羡之声。
少女叹了口气,不禁摇了摇头,心里空空茫茫,想要找夙瑶安慰,又想着即使见面,自己也寻不出什么话可以劝解,一时不由得很是烦躁。
谁料她不去找夙瑶,那名年长女子却来寻她。待散了晨会,夙莘刚刚无精打采地从人群里钻出,便见夙瑶快步走来,沉声唤道:“夙莘,师父叫你到琼华宫。”
夙莘急忙应了一声,偷眼看夙瑶脸色,却见那人面上一片漠然,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禁叹了口气,心道:师姊就是太要强了……不然……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过去像往常一样贴住夙瑶一肩,低声问道:“师父找我什么事?”
“……师父近日为了推算妖界运行轨道,在研究先天八卦阵法,听说伏羲初设此阵,是在淮南陈州,因此想派几名弟子去那里勘探一番,绘成图样带回。咱门派中大部分弟子都是漠北、西域人。只有云师弟和夙玉熟知南方风俗,因此叫他二人过去,另让你和玄霄师兄陪同。”
夙莘听说这事,哦了一声。想来这回下山的任务既不艰巨,也无时限,又和云天青同行,本来很合她爱游玩爱热闹的性子,然而看着夙瑶淡漠的样子,心里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两人说话之间,就到了琼华宫门口,夙瑶转身离去,夙莘眼巴巴地目送她,终于无奈叹气,转身进了大门。
里面云天青、玄霄、夙玉三人已经到齐,太清正叮咛玄霄,说是出门在外,要他好好照料夙玉。青年一一应承,身旁少女低垂着头不语,清丽面上,一时有些薄红。
云天青背着手,见了夙莘入内,便抬头向她笑了一笑。这时太清目光也转了过来,对她说道:“四个人到齐了便好。天青出身在南方,又多处世经验,这次去陈州绘制八卦阵图谱,少不得要与当地官府打些交道,具体事宜我都给他交代清楚了。你们收拾一下,便启程吧。”
这四个青年男女走出琼华宫,各自打量此行的同伴。其中天青玄霄夙莘三人是一同经历过生死拼斗场面的,彼此已很是熟稔。夙玉平日性子安静,不大与人交往,那三人之中,倒更爱默默跟随在玄霄身后,虽是说话不多,对这趟行程,神态之中却隐隐显得很是高兴。
天青打趣她道:“陈州离夙玉师妹家已经很近了,这一回能回去看看,是不是很高兴啊?”
那少女听他这么说,不禁怔了一怔,片刻抬起头来极轻笑笑:“没什么,既然拜入师父门下,就算是离俗之人。这些亲缘羁绊,早该断了。”
玄霄听见他两人说起这事,微微顿了顿,才拂袖沉声道:“闲话少时再叙,天青与我回房收拾行囊,半个时辰之后山门相见。”
夙莘在后走着,回身拐住云天青低声道:“——夙玉师妹平日很少说她家里的事,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着又笑了笑,“想不到才这几天,玄霄师兄那么冷峻的人,倒是能和她谈得来……”
少女声音越来越低,心里很替夙瑶有些失落,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与夙玉一起去了。
云天青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青年抱着手臂目送两名少女离去,转头正见着玄霄侧目回身,似乎在责怪他怎不快些跟上,便急忙向那人一笑,快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