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网球》一颗水蜜橙

62、第六十二章

　　“你们几个都出来吧，天亮了。”藤冈侧目望着铺洒在窗口的点点光亮，如明灯驱散阴霾般圣洁美好。

　　可这份美好，却建立在鲜血染红的尸骨上。

　　房间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几个黑不溜秋的“泥丸子”，泥土混杂着砂砾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他们瘦弱的身躯。

　　一个小男孩抹掉脸上的泥巴，稚嫩的童声怯生生的问：“拓也哥哥，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或许他们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那眼睛眨巴眨巴几下眼泪水就掉下来了。

　　“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再强大一点，你们的爸爸妈妈就可以活下来了。”藤冈近乎自虐般地自我责备，把伤口曝露在阳光下。他死死盯着角落里的孩子们，眼睛爬满了血丝。

　　可是他没有在那群孩子的眼中看到畏惧、怨恨，那澄澈的瞳孔中亦是有他看不懂的温柔。一群孩子围拥在藤冈身边，骨瘦如柴的小手僵硬地拍打在藤冈身上，就好像他们的妈妈曾经安慰他们那样。

　　酸意汇成干涩眼眶中薄薄的雾水，化成沙哑低沉的一声“嗯”。

　　兀地有一个小孩惊叫道：“柚子呢？”

　　“柚子？”

　　“柚子就是特别喜欢拓也哥哥你的那个小丫头。”女孩没想到只有自己回答了藤冈的话，对上藤冈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地缩到其他小孩的身后。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藤冈用尽全力握紧手上的方糖，“拜托，你们可以扶我到门口吗？”

　　几个年纪较长的男孩子架住藤冈的胳肢窝，吃力地踱步到门口。心理素质不太好的男孩子刚看到门外的场景就忍不住吐了。

　　那是何等的人间地狱啊。藤冈缓缓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摆脱男孩们的人体支架后踉踉跄跄地走在血色染红的黑土地上。突然，他顿住了，他在田埂上看到半段身子，即使那脸蛋已经血肉模糊，但他依旧能辨认出是那个小丫头。

　　藤冈缓缓踱步到尸身旁，慢慢蹲下，结痂的伤口被撑大撕裂，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面无表情地盖住她的眼睛。

　　“下辈子好好生活吧，谢谢。”

　　一下子藤冈仿佛卸下了所有气力，跌坐在地上。他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也胀疼的厉害，现实和虚幻在眼前不断浮现，真真假假他已经分不清了。

　　好累，藤冈从没哪一刻这么想要回家。

　　对，回家，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藤冈咬牙硬撑这身子站起来，他记得瑞希带他走过的路，只要找到瑞希就能回去了。

　　可是，藤冈的脚仿佛被胶水粘在原地，他背后还站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过了许久，藤冈转过头，“收拾一下，带上那几个小的，跟我上山。”

　　上山的路异常平顺，直到到了山顶，看到那白胡子老头和黄色小土豆，藤冈的心才彻底定了下来。

　　桑岛师傅没有责备藤冈带着一群小娃娃上山，只是静静地望着藤冈，许久未见的思念和担心化成一句“回来就好”。

　　藤冈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短短几天，好像把前面十几年的泪水都哭尽了一样。满是茧子的粗粝大手温暖地轻轻拍打藤冈的脑袋，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

　　在桑岛师傅的悉心照料下，藤冈的伤慢慢结痂脱落。在这期间藤冈和桑岛师傅坦白自己想要离去的心理，但桑岛师傅仿佛一早就知道般沉默不语。

　　门外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自从桑岛师傅照顾藤冈起，开导小萝卜头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我妻善逸头上。一直认为自己没用的善逸在训练小萝卜头们的过程中，逐渐发现自己成熟稳重的一面。

　　那几个小萝卜头更不得了，自从知道自己身上具备可以打败鬼的才能后，一个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训练，搞得善逸也迫不得已地继续加训。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藤冈终于下定决心和大家告别，善逸和小萝卜头们眼泪汪汪的，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一秒掉泪的本事长了不少。

　　“你们几个，要好好训练，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鬼杀队成员。”“是！”

　　藤冈抿嘴一笑，“小孩子心思别这么重，天塌下来大人给你们顶着呢！姨母他们化成夜晚天空的星星，永远祝愿陪伴着你们。”

　　“我妻善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善逸，是最棒的善逸，未来也继续成为优秀的人吧。”“是！”

　　我妻善逸双眼瞬间有了光亮，藤冈没忍住掐了把善逸泛红的脸蛋，这不就是纯纯的小天使么。

　　最后就剩下桑岛师傅了。桑岛师傅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僵硬地顺了顺白花花的胡须。

　　藤冈干脆利落跪下，朝着桑岛磕了三个头。在这之前藤冈想过很多感谢的话，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曾经看的小说里拜师就是要跪下磕三个响头。在这短短的半年多，桑岛师傅似慈父似严师，呵护督促着藤冈的成长。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品在心里。

　　桑岛师傅背过身子，“在你离别之际，最后挥一刀吧。”

　　藤冈接过桑岛师傅手里特殊材质的刀，这是他第一次摸到除木质以外的工具。藤冈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血液一瞬间沸腾，熟悉的耳鸣和眩晕让藤冈一时间失了心智。

　　“拓也，集中一点！”

　　集中一点方可以登峰造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如重鼓敲击在心，藤冈眼神一瞬间清如明镜，挥散的气全部凝聚到手里的刀，承载着巨大能量的刀在空中划过，重重劈在地上，落下个深且长的巨坑。

　　“师傅我做到......”

　　“你这个混小子，谁让你劈地上的！”桑岛师傅一脚踹在藤冈屁股上，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快走吧，这把刀送你了。”

　　“师傅？”藤冈莞尔一笑，摸摸踢疼了的屁股，没皮没脸地笑着说：“那我可走了，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到时候还得好茶好菜欢迎我才是。”

　　这次藤冈没有停住步伐，向着山下走去。

　　要回来看看啊。桑岛凝视着藤冈的背影，直到那道背景从视线中消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爷爷就是心口不一，明明很惦记着拓也师兄嘛。”

　　“就是就是，怪不得一把年纪都没个老婆婆愿意跟着爷爷。”

　　“我和你说哦，之前爷爷暗恋山脚有个村子的婆婆......”

　　桑岛的额头冒出几个井字，察觉到危险的几个小孩讪讪地退后几步和前面聊的正火热的两人撇开关系。果不其然，他俩的训练内容被翻倍了。

　　藤冈按照模糊的记忆走进一个奇特的区域，视线一下带上墨绿色的滤镜。

　　果然是这里吗？藤冈沿着唯一的路一直向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这条路一直没有到达尽头，就仿佛压根没有尽头般。

　　“我能感觉到那孩子过来了，瑞希，拜托你去把他接过来吧。”

　　“......是。”

　　“所以你来接我了吗？”藤冈平静地望着面色不善的瑞希。只要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是瑞希耍的小手段，不过藤冈不知道的是为什么瑞希一直对自己抱有不善的心理。

　　不过今天应该就会有个终结了。

　　藤冈几次开口想要询问瑞希关于他穿梭时光的那个宝器的事，却被瑞希的冷脸硬生生咽了下去。不由内心嘀咕，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一副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

　　瑞希把藤冈送到□□，那里有一株盛开的樱花树，“水神在这里等你，我就先退下了。”

　　不疑有他，藤冈走到樱花树下，点点桃红色的樱花美丽生动，像极了生命最灿烂的样子。

　　“你来了？”温柔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藤冈应和着回过头，待他看清，瞳孔猛地一缩，“水神，你的头发怎么......”

　　水神抚上过膝的白色长发，淡淡一笑说：“我的力量已经逝去，现在不过是强弓之弩，这些不过都是正常生理现象罢了。我丑吗？”

　　“不丑，很好看！”藤冈急切地说，“可是，你不是神吗？为什么力量会消失？你要是消失了会回到天上吗？”

　　“噗，真是个可爱的小鬼，”水神的笑容绽放开来，可依旧藏不住的颓态，“神也不是万能的呀，我依活于人们的祈愿，也因人们的祈愿而去。等我去了，我会进入轮回，或许下辈子的我会成为平凡的女孩，和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在一起。”

　　“在那之前，藤冈拓也你有成为新一代水神的决心了吗？”专属于水神的服饰雍容华贵，眉间一点菱形痣散发着淡淡金光。

　　藤冈紧张地咽了口水，脑袋乱乱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水神眼神一凛，呵道：“藤冈拓也！”

　　藤冈闭上眼，自己三番五次命悬一线的畏惧，村民逝去的画面一幕幕如电影播放。

　　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些呢？我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不是吗？我也只想过平凡的普通生活，打打网球刷刷手机，简单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

　　藤冈指尖轻颤，坚定地握上腰间的刀。

　　“我，藤冈拓也，必当继承先代水神之志，守护人民的平安，誓死不屈。”

　　藤冈眉间的神印炽烈而璀璨。

　　今日的樱花真漂亮。水神笑着闭上眼，眉间的神印逐渐消散。

　　吾愿用毕生祈愿，祝福藤冈拓也。

　　水神在藤冈的眉间落下轻轻一吻。

　　“后辈神藤冈拓也记住，吾名夜之森水波姬。”

　　这是来自水神最崇高的祝福。

　　金光大绽，再见庭院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