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按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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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迟总真是喜怒无常，比昨天那个吕经理好不了多少。
按摩技师泱泱地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间，心想着李安歌真是瘟神附体，三天两头让难缠的客人找茬儿。
前台没人，李安歌正在休息室吃饭。
都回来这么半天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刚才磨蹭什么去了，竟然才开始吃饭。越想越来气，迟俊扬脸上写满不悦，穿着拖鞋和浴袍拉开了休息室的门，那恨不得着了火的目光锁定在李安歌身上：“……你出来。”
李安歌放下筷子，划着轮椅离开休息室。
“我不是说了让你来吗……？！”迟俊扬压着音量质问他。
李安歌无可奈何地向他再次解释：“小迟总，我说了我真的不会，昨天都答应您了，安排最好的技师做按摩。”
“最好的技师？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说你们店最好的技师是从泰国来的么？那你给我安排个东北来的算怎么回事儿？！”
泰国哪个地儿的人会说话东北味儿？迟俊扬一听技师张嘴就气不打一处来，李安歌自己不来也就算了，还企图糊弄他。
“小迟总，赵师傅确实是泰国回来的，她的技术都是在泰国学的。我说的是泰国来的，也没说是泰国人啊。”李安歌觉得迟俊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理解偏了还要专门跑出来理论一番。
这话确实是没什么毛病，谁说泰国来的就一定是泰国人？都怪李安歌这小子用模糊信息误导消费者，迟俊扬吃了哑巴亏，心里自然不舒坦。他恼得骂了一句，愤愤地大步走回房间，大力摔上了门。
衣服穿了一半，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迟俊扬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礼貌客气，“敲特么什么敲？！换衣服呢！”
“小迟总……”
原来敲门的是李安歌，迟俊扬听出了点儿服软的意思，反倒更来劲了。
“滚。”迟俊扬故意把衬衫使劲往沙发上一甩，响动不小。
李安歌并没滚，反而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儿门缝提醒道：“我进来了。”
迟俊扬重新摆出严肃的表情，“我让你进来了么？”
“我想跟您解释一下。”李安歌进了房间，又关上了门，“刚才我不来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技术不好，赵师傅是我们店里技术最好的技师——”
“行了行了！”迟俊扬又不耐烦起来，忍不住跟吕经理说了一样的话，“破店关门算了。”
李安歌将轮椅停在按摩床边，忐忑地抿了抿嘴唇，“如果小迟总不介意，这次按摩就由我来。”
迟俊扬没想到昨天那个嘴死硬死硬的李安歌今天竟然主动让了步，心里莫名一阵高兴。
他露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叹了口气，“也行，凑合来吧。”
放松……必须放松……
音乐、香薰都在提醒着迟俊扬此时应该放松。
“小迟总，请放松一点儿……”连李安歌也在这么说。
他才把去角质磨砂膏涂在迟俊扬背上，就见他后背肌肉一阵紧绷。一开始李安歌以为是自己的手太凉，特意又忍着伤口刺痛把手搓得热了些。可不管他是把手焐热、还是尽量用手掌着力，迟俊扬始终都无法放松下来。
李安歌看到了迟俊扬紧攥的拳，默默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换赵师傅进来吧。”
迟俊扬这才赶紧抬起头叫住他，“你回来！”
“可是您看起来并不怎么舒服。”李安歌沮丧地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按摩膏。
“也不是……就是……”
真实原因让迟俊扬难以启齿。
李安歌的手触到他身体时，迟俊扬就不可救药地起了生理反应。还好是趴着，不然这要是被李安歌看见，迟俊扬的清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有点儿紧张，怕你给我按坏了。”迟俊扬又低头趴回去，胡乱向李安歌解释了一番，“你等我一下，等我自己缓缓。”
核磁共振、西红柿炒鸡蛋、季焰远……迟俊扬在脑子里拼命想着各种让他讨厌的事物，以往分明只要一分神想那些，就立刻可以恢复平静，今天就怎么都做不到。
因为李安歌就坐在他身边，这个和连歌相似的人就在他身边，用他的手与自己肌肤相亲。
这让他该怎么去厌恶？
“问你个问题。”迟俊扬把头转到李安歌这侧，故意看向他的腰下，“你是不是截瘫？”
李安歌一顿，眼中那一点神采也减了几分，“……是。”
“截瘫的人都大小便失禁，你应该也是吧？是不是也得穿纸尿裤啊？”迟俊扬也不想说这么直白，可只有这么说，才能让他自己把李安歌和连歌分得清楚一些，才能打消自己现在不可言说的冲动。
“……”李安歌的手臂遮在腰间沉默片刻，扭过身把旁边小推车上的精油重新整理了一下，“……不劳小迟总费心，一切正常。”
原来截瘫也不都是和季焰远一样的，他的答案在迟俊扬预料之外。也正是如此，这让迟俊扬真的打起了李安歌的主意——这小子也没那么恶心嘛。
糟了，不能这么想。
迟俊扬又赶紧埋下头，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小迟总，我能也问您一个问题吗？”李安歌突然开口。
“问。”迟俊扬埋头答应。
李安歌说出了他的不解：“为什么您那天在我整理房间的时候要骂我残废？”
这回换迟俊扬沉默了。
“因为……你长得像一个我特别讨厌的人。”迟俊扬没有抬头，他闭着眼睛撒了谎。
“……哦。”李安歌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迟俊扬身边等着。
他是残废李安歌，不是已经死掉的连歌——那个他特别喜欢的连歌，早在十年前就跳楼死了。
想到这里，迟俊扬在几秒之间便恢复如常。
“……好了，你继续吧。”
按摩床略高，坐着轮椅确实很难给人按摩，李安歌得把手擦干净，转动轮椅到按摩床的另一边去继续按摩。
迟俊扬的右侧肋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前年年底做肝移植手术留下的缝合疤。距离那次手术已经过了一年多，疤痕颜色浅了很多，但仍肉眼可见，手指摸上去时也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
李安歌的手轻了许多，“您这里做过手术？”
迟俊扬不用看也知道李安歌在问的是那道疤，“嗯。”
“很严重吗？”
“还行，肝移植。”
“……那是大手术了，现在好了吗？”
“你看呢？”
“挺健康的。”
迟俊扬笑笑，“差不多吧，不生病、好好吃抗排异药，就没什么事儿。”
迟俊扬不怎么愿意承认，多亏了接受的是季焰远的肝，排异反应几率非常小，他现在才可以把抗排异药的用药水平减至最低。
“是家里人捐的肝吗？”李安歌像是能看穿迟俊扬在想什么似的。
“嗯，”迟俊扬迟疑了一下，闷闷地回道，“……我哥的。”
“他对您很好。”李安歌淡淡地说。
“……其实我也挺感谢他的。”
迟俊扬自己也搞不懂，那些对朋友说不出的话，今天怎么在李安歌面前全都说了出来。
“你呢？”迟俊扬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李安歌，“怎么残疾的？”
“脊髓炎，”李安歌没去看他，揉在迟俊扬肩头的手掌不自觉用了些力，“治疗不及时，也没好好做康复，就现在这样了。”
迟俊扬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安歌有点儿走神，“……高二。”
这小子也是够倒霉的。迟俊扬盯着正失神的李安歌想了一会儿，要不是残疾了，他也不至于在这按摩店打工。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迟俊扬心里涌动着，他猜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同情。
“以后跟我说话不用叫‘您’。”迟俊扬忽然说。
李安歌这时才去对上了迟俊扬的视线：“好。”
前台由那个小姑娘小雅暂时顶替着，现在是按摩店的客流高峰期，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给迟俊扬结束按摩，李安歌就急匆匆返回了前台。
迟俊扬一个人待着也没劲，他坐起来换上了衣服。衬衫蹭在脖子上有点儿异样的感觉，迟俊扬的手指摸了过去，发现是没擦干净的磨砂膏。
“……技术确实是不怎么样。”迟俊扬撇着嘴抽了张纸巾抹掉了磨砂膏。
拎着用过的盖毯和水杯走到前台，迟俊扬走到了李安歌面前：“这放哪儿？”
没想到迟俊扬这么快就出来，更没想到他还替自己收拾了房间，李安歌一惊，匆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回抽屉，摇着轮椅来到柜台前准备接手。
迟俊扬往后错了错身，“不用你拿，我给你送过去。”
“小迟总，这是我该做的。”李安歌坚持要自己拿。
“怎么这么磨叽？”迟俊扬直接迈向了休息室，“放这儿是吧？”
李安歌跟了过去，在休息室门前拦住了迟俊扬，“谢谢小迟总，但你是客人，不方便进来了。”
想来也是，迟俊扬把盖毯和水杯都交给了李安歌。
迟俊扬看他小心地把这些置于腿上，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这时他瞥见了桌上那半碗扣好盖子的米线，迟俊扬才想起李安歌刚才连晚饭都没吃完。
“……”他还真有点儿愧疚了。
前台又来了两位客人，李安歌放好东西，回来继续接待安排。
“今天用不用等？”客人问李安歌。
李安歌扫了一下排班安排，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不用等，做什么项目？马上给您安排房间。”
迟俊扬在一旁偷笑着看他工作，不禁又想到乔暮对李安歌的评价：没个笑模样。
等李安歌亲自带那两个人进房间回来，迟俊扬才对他笑着指点道：“你这做服务业的，老冷着脸可不行啊。”
“假笑还不如不笑。”李安歌闷头快速划进了柜台后面，他刚把手伸向抽屉，又像是想起什么，有所顾虑地停了下来。
“小迟总，今天的按摩是我作为感谢请你的，何况是我来按，技术也不好，你不用付款。”李安歌对迟俊扬说。
“别了，我可不是那吕经理。”迟俊扬从钱包里掏出了银行卡，“谁按都一样，用不着你请我。”
“真的不用。”李安歌没去接他的卡，“我说了免费给你做，就不会收你的钱。”
这李安歌真是不会做生意到极点。不愿意付钱的他非要让人掏钱，这上赶着付钱的他偏不要。
迟俊扬哭笑不得，“那就办个卡吧，充多少钱折扣最大？”
“五万，还送五千的储值，所有项目打五折，比团购价还便宜。”李安歌介绍道。
迟俊扬把信用卡又往前递了一下，“行，就这个吧。”
一次充这么多钱的人不多，李安歌实在意外。
他愣了愣，再次向迟俊扬确认：“确定吗？”
“废话。”迟俊扬急得就差把卡扔到他脸上了。
李安歌只好从迟俊扬接过了卡，在POS机上输入金额后刷了一下，他把POS机递回到迟俊扬面前，“请输密码。”
“没密码。”迟俊扬按了确认键。
小票徐徐从机器里吐出来，迟俊扬自己撕下小票在上面签上了名字。这次他签得格外认真，恨不得一笔一划把名字写得清清楚楚。
“没有密码的卡就得好好核对签名啊。”迟俊扬把签了字的小票拿给李安歌，“顺便，你再去网上查查迟建明的儿子叫什么。”
银行卡背面和小票上都清晰签着“迟俊扬”三个字，李安歌收下小票，把银行卡和为迟俊扬建好的储值卡都递给了他。
“呃……我打算吃个晚饭去，就那家米线。”迟俊扬的手搭在脖子上揉了揉，“你不是也没怎么吃么，要不一块儿？”
李安歌顿住了，他的手在腿上摸了摸，冷淡地拒绝了迟俊扬，“……不了。”
迟俊扬被驳了面子，还要装得体面，“不吃拉倒，那我自己去吃。”
他胡乱把卡收进钱包，藏起那份不该有的沮丧默默转过了身。
“……明天怎么样？”
迟俊扬回过头来，他看到了李安歌在柜台后那双饱含笑意的眼。
“今天太忙，明天下午我早一点儿来。”
“看我时间吧，明天不一定有空。”迟俊扬一扫刚才的失落，伸着懒腰走出了按摩店。
脸上的粉底在按摩店蹭掉了大半，迟俊扬凑近镜子仔细查看着自己这半张脸：除去嘴角的那一丁点儿伤口，还是有一团青紫色。
幸好回家的时候季焰远还没回来，看来明天还是得让贺蓝再给化妆遮掩一下。
又不得不去拜托她，迟俊扬想着就一阵头痛。他脱下衣物准备睡觉，却在裤兜里摸出几团废纸。
这是按摩店里他用过的垃圾。今天按摩结束后，本来正想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可迟俊扬突然想起李安歌上次来收拾房间特地捡垃圾的模样，不知怎么还有点儿于心不忍，他索性把这团废纸全都揣进了自己兜里。
“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客人去。”迟俊扬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他哼笑一声，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按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