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之上》李小乔

11、第十一章

　　“阿音。”苏浩尘不知道为何今日她这般咄咄逼人。他竟有些克制不住想要与她谈论那些在这个时代看似颇有些癫狂的言论来。可是，不知道有时候才是最好的保护。

　　“别使小孩家心性了，好吗？”苏浩尘揽着她的双肩，柔声的哄她。日头渐渐的就落了，映了满院子湖面一池子的金黄。

　　“你看，这夕阳多美。”苏浩尘诱她看那湖面。

　　叶汝音回过半分的脸，夕阳如血般灼热，硬是生生烫红了她的眼，“我便如此不值得你信任，是么？”她不肯再看苏浩尘分毫，推开他的手臂，连放在廊亭里头的书报都未拿，便急匆匆走了。

　　那带着哭腔的痛斥，让苏浩尘半天都未回过神。他抬着空荡荡的手心，慢慢走到廊亭里头坐下。

　　不忍伤她，却还是伤了她，是吗？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亦不知自己今日哪里做错了，让叶汝音忽然间对这些玩闹禧乐之外的事物产生了兴趣。她竟然问起了他的志向？她竟然开始关心他对未来的打算？

　　苏浩尘拿起叶汝音看的那本《西晋王朝》，摩挲着泛黄的纸业，靠着冰凉的廊柱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竟是忘记了，阿音大了，不是只执念于玩耍嬉闹，跟在他身后捉个萤火虫，照个青蛙就能开开心心的年纪了。她本就聪明好学，对新生事物尤其向往。如今问他这些倒是真的不奇怪。

　　可是，他要如何说呢？他倒也真的希望她能和他有着相同的志向，他们是一起并肩的同志，朋友，爱人。可是，如此，他便是将她至于何种危险之中啊？
　　局势如今如此不明朗，他如何能将她和她的家人放在那般危险的田地？

　　阿音性子急，或许过两日便好了。

　　苏浩尘不愿在这件事情里纠缠，他做了不让她卷入这些是非里的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他吩咐小厨房备好了面粉，肉馅，晚上给叶汝音做了一餐盒的馄饨，再让福满将食盒和书报给叶汝音送了去。

　　他亲手做的馄饨，满满都是他的心意，她该解气了吧。

　　叶汝音回到家的时候，孟洛辰已经到了，叶赫南也正准备招呼人吃晚饭。见着姗姗来迟的叶汝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肚子火在外人面前都不好发作，只能是压着火让她先坐下吃饭。

　　“没有一点儿规矩。”叶赫南剜她一眼，张罗着大家吃饭。又特意令人去请叶老爷子过来。

　　“我跟着一起去吧。”孟洛辰起身站起来，跟着管家刘曲一起进了内堂，叶赫南便招呼大家先喝茶。

　　“孟公子还是礼数周到啊，孟家的好儿郎，好儿郎，哈哈哈。”叶赫南对孟洛辰甚是满意，特别是他特意亲自去给老太爷赔罪这一条，便笼络了在座所有人的人心。

　　即便是叶汝音，也对他有些侧目。没想到，他能为了姐姐做到这个份上，将之前的那些张扬跋扈都敛了去。

　　大家脸上也都因为他的这一次退步，面露喜色。唯有叶汝真，面上依旧是平静似水，看不出喜怒来。

　　叶汝音细心的打量着大姐姐，她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可是如今面对着孟落辰，她却是如此不露声色。她忽然间钦佩起姐姐来。
　　她仍旧守着女儿家应该恪守的礼节，不令叶家有卑躬屈膝之感，也不巧言令色的去搏心上人的欢心，给了彼此最大的尊重。即便是日后有任何的不快和纠葛，也能全身而退，不令叶家蒙羞。

　　不是她上赶着要嫁过去孟家，而是孟家三公子殷切的想要取叶家大小姐为妻。这也是孟落辰给姐姐最大的尊重。

　　孟家和叶家这出戏唱了三日，先是孟叶两家在叶家定下了这门亲事。再是孟家在皓月轩摆下宴席，邀请了岚城各世家见证这一喜事，并公告天下，将这门婚事定在了来年的三月。
　　最后一日，孟家大管家孟域和大公子孟洛川回北都复命，留下孟老三一人留在岚城，名曰和叶汝真出游几日，联络感情。

　　孟落辰特意将出游的地点选在了丹城，各城郡陆运航线的中心枢纽城市，繁华热闹。他还同邀了苏浩尘和叶汝音相陪。

　　“姐姐可准备好了？”叶汝音早就想去丹城了，那里的胭脂水粉最为有名，还有上好的桃花酥，绵中带脆，是她喜欢的。今日阳光明媚，她还特意穿上了洋裙，披了一件丝绒羽织成的小褂子，戴了一顶白色的西洋礼貌，让人眼前一亮。

　　叶汝真今儿起的早，穿着鹅黄色的旗袍，带着孟家送来的珍珠翡翠项链，耳朵上是翡翠滴翠的挂耳。依然是端庄高贵的世家大小姐。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快，将这晚莲子羹喝了，咱们就走。苏公子的车听说已经到了门口了。”叶汝真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唤叶汝音坐下吃点东西。小厨房特意给她们准备的早点，吃了才好出门。

　　“还吃什么呀，车来了就快走啊。小哥不喜欢等人。”叶汝音哪里还想喝什么莲子羹，她的心早就已经飞出了这深门大院。

　　“就这么着急要去见你的小哥阿？”叶汝真还不忘取笑她，“也不知道前两日是谁说的再也不要去皓月轩，再也不要见那个讨人厌的苏浩尘了？”

　　“姐姐！”叶汝音娇滴滴的嗓子一喊，撒娇的坐下佯装着喝了一口羹，面上浮上一层粉红。
　　这便是叶汝音，气性大，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就忘了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何况苏浩尘哄她总有一手。单单是亲手为她包的馄饨，就已经让她的气消减了八成。加上孟落辰此番顺势推舟的让他们陪着一同去丹城。

　　叶汝音的那些气闷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如今只想着怎么去丹城寻乐子，怎么玩得尽兴。哪里还有半分恼意？

　　“再吃块馒头……”叶汝真又往她面前的菜碟里头夹了块馒头。

　　叶汝音放了碗，不想吃。“饱了。”

　　“此去丹城，少说也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怎么你也得吃点东西垫着肚子。要不，待会儿饿了路上可没吃的。”叶汝真就是想到路上时间长，才特意让小厨房备了吃的。

　　“可我真吃不下了。”叶汝音不想浪费时间在吃饭上，她干脆用手拿起那块馒头，往嘴里一塞，然后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走吧，姐姐。”便拉着叶汝真出了门。

　　为了不妨碍叶汝真和孟落辰培养感情，这次出行她们没有让丫环们跟着。再说，为了这门婚事，叶家可有许多事情要准备了。给叶汝真缝制被褥，嫁衣，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是以丫鬟们都留下，就两位小姐跟着两位公子去了丹城。

　　叶赫南本来是不属意叶汝音跟着去的，特别是知道苏浩尘会和孟落辰一同前往之后，就更加不同意了。他有自己的考量，也稀罕自己女儿的名声。

　　可是叶老爷子却不知道是被孟落辰下了什么药，孟落辰提出让阿音跟着叶汝真一起去的时候，老爷子竟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而叶汝真向来做事都很规矩，让她带着叶汝音出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
　　于是，便有了这次的四人游。

　　叶汝音和姐姐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浩尘的车已经等了多时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因为等了许久而有恼意。毕竟，再久，也没有那日叶汝音在皓月轩长廊里等他的时间长。他帮着将两人的行李搬上车，又为两位小姐开车门，等她们两人都上车坐好后，他才上车。

　　“孟公子怎么没来？”叶汝音看到姐姐有些失落的表情，自然得问还未露面的孟落辰去哪儿了。

　　“他昨日先一步去了丹城。”苏浩尘抬眼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叶汝真，见她并未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心里头不禁暗叹叶家大小姐的沉着冷静。他沉默片刻方又接着说，“总要先有人过去打点着不是？”

　　“那倒也是。”叶汝音点头，看着窗外头的景色稀罕极了。

　　叶汝真微笑着也转过头看着窗外，他若此次先去是为了他们的这次出行，她心里倒是惬意的，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只怕是还有其他事要办。也就阿音这个傻姑娘，别人说什么就信。

　　想至此，她又偏头看向前面正在开车的男子，苏浩尘眉清目秀，是岚城有名的俊俏公子，生性寡淡冷漠，偏生对叶汝音极好。他不风流，也没有孟落辰那么多负面的传闻，可是叶汝真却觉得，越是不容易看透的男人，就越难把握。

　　特别是像叶汝音这般简单的性子，如何能掌控得了他呢？也许，苏浩尘看中的，便也是阿音这般单纯简单的个性吧。

　　可阿音的性子简单归简单，却是烈性得很，非黑即白，眼里头揉不进半粒沙子。也很倔，不撞南墙不回头。

　　叶汝真倒是替妹妹担忧了起来。苏浩尘对她是真心倒也罢了，若掺着半丝假意……

　　她不知道阿音能不能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