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阖昙

11、小皮蛋

　　“嘀铃铃······嘀铃铃······”早晨的闹钟声又讨厌地响了起来。候绍生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闹钟，然后在闹钟顶部轻轻一拍，吵杂的叫声立刻停止了。
　　过了十几秒钟，候绍生才慢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试图慢慢睁开自己的眼睛。
　　“啊······”候绍生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跟着手捂着心脏。只见潘筱果正笑眯眯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
　　“没电了。”突然潘筱果说了莫名其妙的三个字。
　　候绍生先让自己缓过来，才问她：“什么没电了？”
　　“手机没电了。”潘筱果脸上保持着微笑。
　　“我勒个去。”候绍生立刻爬下床，快步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去充电，马上要上班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新的一天开始了。

　　会议室，老郑简述了下YCZ产线已经全部到位，今天供应商也会陆续进场，安装调试工作就在今天开始。
　　“YCZ产线是目前最先进的产线，经过我和上面的领导一致研究决定，现在暂且由候绍生来负责。”说完，老郑看着候绍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候绍生看着老郑身后的潘筱果，她时不时地朝着自己做着鬼脸，一时没忍住，候绍生“扑哧”一声笑了。
　　一下子，候绍生成了全场的焦点，他的这种行为明显是在挑衅老郑的个人权威。
　　老郑无比尴尬地盯着候绍生，“嗯哼！那个小侯啊，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候绍生立刻摆摆手，敷衍道：“没有，没有。对于领导的信任，我感激不尽，我一定会加油努力的。”
　　走出会议室，夏原拍了拍候绍生的肩，“你小子现在可以啊，老郑都敢耍着玩啦。”
　　“我哪敢啊？昨晚我是看球赛看晚了，睡觉又没睡好，刚才一下子走神了。”
　　“又看利物浦的比赛了。唉，真可惜，好好的，竟然输了，还被旧将打进两个，真是够郁闷的。现在这利物浦自从克洛普上任以来，有朝气有活力，就是没有好的得分手，如果能买几个牛逼的人物过来，肯定有戏。”
　　“是啊，而且克洛普对年轻球员也有很好的发掘能力，现在阵中打右后卫的66号阿诺德看来前景会很不错。”
　　“渣叔带年轻球员还是有一手的，你看他在多特蒙德那些年，带的那些年轻球员胡梅尔斯、莱万多夫斯基、格策、施梅尔策、罗伊斯等等，都成了独当一面的人物。”夏原如数家珍地说道。
　　“是啊，真希望他能够在利物浦也能复制多特蒙德的辉煌。”候绍生的眼里露出了盼望的神色。
　　“只要给他时间，不要给他使绊子，他肯定能做到的，这点我毫不怀疑。”
　　两人聊了会足球，就各自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候绍生开始投入到了紧张繁忙的工作中，经常会临时加班到很晚。

　　时间很快进入了五月份，新产线的安装调试工作也逐渐进入了尾声。十几天来，候绍生几乎就没有见过太阳，通常都是早晨出发上班，夜晚九点回家，有时候甚至要忙到凌晨一、二点才回去。
　　看着机械传送臂上整排的吸嘴，准确地下移，吸取器件，抬起，移到另一个位置，精准地放入槽中，这动作一直重复着，没有差错，候绍生的心里也渐渐安稳了。
　　这时，机器盖板上一只手突然穿了过来，像是要抓候绍生的头，候绍生发现异样，立刻快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脑“砰”的一声，撞在了显微镜的支架上。
　　“啊······”候绍生捂着后脑勺蹲在地上，身旁的技术员余融看到刚才一幕，愣了两秒，立刻走过来，询问：“侯工，你没事吧？”
　　候绍生摸摸后脑勺鼓起的小包，抬头看着从机器后面转出来的潘筱果，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最近一段时间，潘筱果时不时地拿他取乐。候绍生心想，潘筱果现在只能跟自己拴在一起，平时乐趣本来就少，如果再因为这些小事跟她较真，那她又要变成以前那郁郁寡欢的模样了。于是，碰到这种恶作剧，候绍生现在都是逆来顺受，反正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余融看着候绍生并没有回答自己，反而看着机器后面摇了摇头还傻笑了一下，感觉很是奇怪。
　　“侯工你没事吧？”余融重复问了一遍。
　　候绍生这才回过神来。“没事，可能太累了。”
　　余融悻悻然地走开，和不远处的一个操作工说着什么，边说边向候绍生的方向看看。
　　“他又在说你坏话了。”潘筱果走过来对候绍生说。
　　候绍生向余融的方向看过去，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人目光接触了一下，余融做贼心虚似的转移了目光。
　　“让他说好了，反正嘴长在他身上。”候绍生也收回了目光。
　　潘筱果笑盈盈地看着候绍生。
　　又观察了一会，候绍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将余融叫来，嘱咐他晚上再做两个批次的产品，然后就不要做了，做完的产品都全检，要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再向生产部领导申请要不要继续生产。如有问题，明天再说了。
　　候绍生叮嘱完后，上楼写工作报告了。今天太忙了，一到楼上就感觉肚子饿，这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他一边泡着泡面，一边写工作报告，等所有事都忙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走出公司大门，候绍生抬头望着夜空，忽然叹了口气，“明天请假了，太累了。”
　　“你应该说，今天请假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潘筱果在一旁提醒道，“你看上去好像瘦了。”
　　候绍生伸手揉了揉脸，当手触摸到下巴时，发觉胡茬已经长得很长了，想想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出租车行驶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是偶尔有车出现，候绍生已经开始犯困，他缩在车后排座位的一角，昏昏欲睡。开车的司机师傅很奇怪，为什么这古怪的乘客不坐在中间一点，那怕躺着也行啊？非得委屈自己缩在一边，旁边留下这么多空间。
　　“啊······”候绍生突然惊叫起来，原来坐在一边的潘筱果用手拍了拍他，候绍生像是触电一般，惊叫一声，随后清醒过来了。
　　司机师傅被吓了一跳，抽空回望了下这个一惊一乍的古怪乘客。
　　“怎么？做恶梦了？”
　　面对司机师傅的询问，候绍生没有回应，而是看着潘筱果。
　　“停车，叫他停车啊。”潘筱果急切地叫嚷着。
　　候绍生很想问为什么，但又怕被人当神经病。
　　“那个，师傅，麻烦你，就在这停车吧，我就在这下。”
　　司机师傅将车速减缓，“还没到呢？”
　　“就在这停吧，钱不会少你的。”
　　听到这话，司机师傅终于将车停在了路边。
　　候绍生付了钱，下车后，看到潘筱果已经在人行道上向自己招手了。
　　候绍生提起精神跟了上去。向回走了大约一百多米，来到一堵围墙旁边，围墙后面是一栋废弃的楼房。
　　候绍生看着眼前这栋门窗都被拆除、墙面严重老化的六层老式楼房，忽然想起以前所看到的老房子拆迁时也是这个样子的。这栋楼房好像是没人管似的，既不拆掉，也没人住，一直以这种状态矗立在这里。
　　“你看到没有？”潘筱果指着三、四楼的方向，像是发现十分好奇的东西，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
　　候绍生仔细看着她所指的方向，那边除了被拆掉的门窗，里面都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那有什么呀？”候绍生疑惑地回答。
　　“你看不到吗？那四楼阳台上站了个小孩，他正看着我们吗？”
　　候绍生顿时吓了一跳，之前还有点精神萎靡，现在听到潘筱果说这些，瞬间清醒了。
　　“你……你是说，这四楼的阳台上有个小孩？”候绍生被吓得说话口气都有些哆嗦了。
　　“是啊，你真的看不到吗？”
　　候绍生又仔细辨认了下，摇了摇头，“我只看到这楼房破损严重，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怎么可能？你不会最近太劳累眼睛花了吧？”
　　刚说完，潘筱果伸出手来去碰候绍生的眼睛，像是要帮他揉眼睛似的。候绍生正抬头看着上面，冷不丁的双眼眼皮被潘筱果碰了一下。
　　眼皮立刻像是被电流电了一下，眼珠都感觉到一麻，候绍生疼得叫了起来，随后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潘筱果随即反应过来，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都没注意，你很疼吧？”
　　候绍生揉了几下眼睛，感觉好多了，他摆摆手，“没事，现在不疼了。”随后睁开眼睛，对一边深感歉疚的潘筱果说：“走吧，这根本没什么东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候绍生转身准备离开，不经意的一瞥，突然冷汗直冒，只见废弃楼房四楼的阳台上真的站着一个小孩，一个小男孩。
　　候绍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呆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会是真的。他又搓了几下眼睛，抬头再仔细地看，那身穿白色T恤的小男孩清清楚楚地就在阳台上，这次是再也无法否认了。
　　“怎么？你是不是看到了？”潘筱果看着候绍生的异常举止，猜到他已经看到了。
　　候绍生点点头，看着潘筱果，支支吾吾地说：“他······他是不是······跟你一样？”
　　潘筱果听了，低下头，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接着她又抬起头来，表情坚定，“我想上去看看。”
　　“什么？”候绍生又被吓了一跳。
　　潘筱果见候绍生似乎很不愿意，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失落了。
　　看着潘筱果楚楚可怜的样子，候绍生心生不忍，他心想，带她上去看一眼就好，应该没什么的。
　　“那，那我们上去看一下吧，看完就下来，好吗？”
　　潘筱果脸现喜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绕着围墙，寻找入口。在废弃楼房的后面找到了一扇早已破损的大门，候绍生轻易地钻了进去。到了楼房底下，看着黑漆漆的楼道，候绍生打开手机电筒，他注意到手机还有百分之五十九的电量。
　　希望够用，千万不要突然没电了。
　　候绍生深呼吸一下，给自己壮壮胆子，然后跟随潘筱果上楼去了。
　　幽黑的楼道里，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许多物件纷纷露出它的面貌。潮湿发霉的墙面，斑驳的楼梯扶手，废旧的衣柜，破烂的床单，一只断跟的红色高跟鞋，学生的书包，零零碎碎的书和纸张······这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也曾经是个生活气息很浓重的场所。
　　潘筱果一如既往地走路轻快，在杂物丛生的楼梯上，轻灵地向上攀越，走起来一点都不费劲。跟在她身后的候绍生则不停地闪挪腾移，不时要注意脚下各种杂物，现在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终于到了四楼，候绍生看着已经失去大门的门框、以及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心中不免紧张起来了。
　　潘筱果在门口面对屋内站了几秒钟，随后径直进去了，候绍生咬咬牙，硬着头皮，也跟着走了进去。
　　灯光照射一圈，整套房屋的结构布局就一目了然了。这套房屋大概有六十多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大门进去面对的就是两间卧室，右手边依次是厨房和卫生间。屋内大部分家具已经被搬空，留下破损的鞋柜、老式沙发、布满蜘蛛网的厨房一些碎碗静静地躺在那里······这场景候绍生似曾相识，和当初老房子拆迁搬完家后的场景相差无几。
　　这时，候绍生已经跟着潘筱果进入了主卧，他的前面就是阳台了。
　　一个身穿白色翻领T恤衫、下面是蓝色吊带牛仔裤、脚上穿着白色带蓝条纹帆布鞋的小男孩真真切切地站在阳台上，小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留着西瓜头发型，他的脸上的肌肤洁白细嫩，如羊脂玉一般晶莹洁白。此刻他正平静地看着候绍生和潘筱果。
　　“你······你是和我一样的吗？”虽然潘筱果能够确定眼前的小男孩是跟自己一样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地要问一下。
　　小男孩沉默了几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小男孩看着候绍生，忽然开口询问潘筱果。
　　“我也不知道，我那个······以后，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了，而且我和他超过一定距离就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身边所有人，就他能看到我，跟我说话。”
　　潘筱果叙说着这些奇怪的遭遇，候绍生则回想起这段时间和潘筱果的点点滴滴。
　　候绍生突然心有所觉，看向小男孩。只见小男孩正盯着自己，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要看穿自己的灵魂。
　　接着小男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收回目光，转身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这样子就跟刚才初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我叫潘筱果，你叫什么名字啊？”潘筱果走到阳台上，蹲在小男孩身旁。
　　“小皮蛋。”小男孩竟然跟潘筱果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皮蛋？这是你的小名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是不是待了很久啊？”
　　“是啊，很久很久了······”小皮蛋略带沧桑的声音跟他的年龄很是不相符。
　　“你在等人吗？”
　　小皮蛋回头看着潘筱果，“我要等的人，像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虽然小皮蛋脸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但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让人感觉特别的揪心。
　　静默了许久。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潘筱果突然说出这话，着实让候绍生吓了一跳，他真怕这小男孩答应下来，心里不自禁地乞求他千万不要答应。
　　小皮蛋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候绍生，这时候绍生明显看到小皮蛋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他看着候绍生说道：“好啊。”
　　候绍生这时才想起来，他其实也能看透别人的心思，说不定他的功力还在潘筱果之上呢。
　　路上，看着潘筱果牵着小皮蛋的手走在前面，候绍生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哭笑不得了。
　　候绍生将他俩安置在客厅，自己冲了个澡，就回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