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桴生录》桂棹兮兰桨

48、引魂使篇

　　“为什么抹不掉，告诉我为什么抹不掉!”
　　我提着引魂灯，站在引渡船上，穿过忘川，载着亡灵来到彼岸。
　　这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些撕心的无奈。
　　“引魂的，是谁在那儿叨。”
　　坐在船上的亡灵四处张望后问向我。
　　“估计是和你们一样的亡灵呗。”
　　说罢，我便没有在答理他们了。因为我也不知晓是谁在那里唤。自我接任这引魂使起，每经这忘川便能听到，从未断过。
　　我载着这一批亡灵到彼岸后又折返，去接下一批亡灵。
　　引魂使不止我一个，若不这每天的千万亡灵我怎么引得过来呢？
　　我们这些引魂使生前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死后便要给自己赎罪。便被任命为引魂使，永无止境的引渡亡灵，直到自己生上的罪业洗尽。
　　我们这些引魂使都有一座只有自己所见的大山，那是自己生前的罪业。每载着亡灵引渡一次，我们的大山便消失一点。
　　我初见自己那座大山时，着实吓了我一跳。倒不是因为它巍峨壮丽，而是因为它还血体通红，随时可以溢出大把鲜血的样子。
　　莫说我，接引我的那位判官也吓了一跳。判官们有面唤“恶”的铜镜，能照出你罪业的大山来。
　　他看到后，直摇头道：“你生前到底造了多少罪孽，看来你要赎个千百年咯。”
　　说罢，便塞了个引魂灯个我，招呼我干活去了。
　　我也倒想知道我早了个什么“丰功伟绩”如此多的罪孽，但成为引魂使早就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早不知今夕前事了。
　　引完这趟，今儿个居然没人呢。我瞧了瞧手上的引魂谱上，所确定没有人了便扬长而去。
　　我所辖的这片地区，正是凡间戎狄蛮夷与中原地区的交界处，这而三天一小站七天一大战，战乱不安，天天走人，引得我每天手酸脚痛的。
　　听亡灵道，凡界此地似是签了和站，夷王娶了中原公主。
　　罢了罢了，一切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忘川彼岸开满熔红的花，千里彼岸，一瓣花，一半月。一时聚，一生别。一杯歌，一盏乐。一日圆，一月缺。
　　我便四处游转着，突然心生一个主意。想去寻我每日引魂时所听到的呼喊声，去寻从哪儿来的。
　　我便放下了引魂灯，寻这声音寻去。
　　踏踏——
　　声音越来越近。
　　直到忘川河畔的三生石背面，寻到声音的来源。
　　只瞧见一人，披头散发，面孔全部被乱糟糟的头发所挡住了，双腿跪坐在那儿。
　　鲜红的彼岸花开满在他的身边，若不仔细瞧，是看不到他脚上套了铐链。
　　手中持着块石，不停的向三生石上抹名字。
　　眼看他划上一笔，下一刻又立马恢复了。
　　“停手吧，是划不掉的。”我着实不易的多管闲事一回。
　　看他不停的划着，手也不觉得得累。
　　旁边经过了个鬼差道：“不要去劝了，是劝不动的。自我来历任这鬼差这一职，他便坐在这儿不停的划着了，却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没停过，也没回过话。”说罢，鬼差押着新到彼岸的鬼逼喂喝孟婆汤了。
　　我便静静的瞧着他，但不知怎么的还是在说，我平时也没有这么爱管闲事啊。
　　“三生石上的名字是天道的姻缘天赐的，就连天帝都没有办法抹掉。”
　　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瞧我。
　　这次我清楚的瞧见了他的面孔，脸惨白的，但也挺清秀的。睁开眼，眼眶却是空荡荡的。
　　“又是你。”
　　说完又转回身，继续划着三生石上的名字。
　　？
　　“我分明是头一次看见你，又何来‘又是你’这一说。”我站在旁边疑惑道。
　　“在很久之前，还是你提着引魂灯载我过来的。”他跪坐在三生石边，手中的动作没有停。
　　“我分明记得我没有引过你。在说，我来这任职时，便似听到了你的声音在河畔了。”
　　他沉思了下道：“或许是你的上一世。”
　　我此时心里冲满了重都的疑惑，我又问，他却再也没回复过我了，还是不停的划着三生石，不停的念叨。
　　后来我有空便来这河畔瞧上他几眼，他还是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丝毫没有受我的影响。
　　我曾试图和他搭过话，他却从来没有回过我了。
　　随着引魂的亡灵引得越来越多，我的那座“大山”的颜色也不断黯淡，也不断减少。
　　和我同一时间来任差的引魂使们早就消除了自己的罪孽，早就去投胎了，也许都轮回几世了。比我晚来的，也比我先走。我也不急，总会完成的。
　　慢慢的，我也差不多完成了。
　　最后一次引魂之前，我便又去找他。
　　“我要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引魂了，来给你告个别。”
　　说完一片寂静。
　　我早就料到，他也许不会说什么，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答。
　　但总出了些我意料之外的他“嗯”了一句。
　　引完这次魂后，判官便领了我去轮回殿。我也知道，大富大贵于我无关，毕竟滔天大罪才赎完。能再世为人自然好不过，总比投了畜生道好上百倍。
　　我又上了遍奈何桥，喝了遍孟婆汤。把我在冥界的所有事给忘却掉，投了胎。

　　仙界
　　司命纠了纠他大把白花花的胡子，手中提着笔，刚写上一笔便消失殆尽。
　　司命便直接甩笔，把司命簿扔在了一旁。
　　“魔障！魔障！又是他。到好，省去我一翻功夫。哼！去寻太上老儿喝酒去。到是地府，可得忙上一阵子了。”
　　司命迈起他的小短腿，招呼来他的腾云，驶向太清宫去。

　　凡间几十年，如浮云，一吹便过了。
　　我刚刚灌了孟婆汤，被判官领来任引魂使。
　　说是我生前罪孽过多了，要来赎罪。判官用“恶”来照我的“大山”时还吓了一大跳。
　　罢了罢了，我凡间的一切。我喝了孟婆汤，什么也不记得了，随他去了罢。
　　我提着引魂灯，踮起脚尖摇摇晃晃的上了引魂船。
　　看着万年不动的忘川水淌在河床，引魂船慢慢驱驶向彼岸。
　　驶到忘川中时，远远的听见有人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划不掉，为什么划……”
　　我提着引魂灯，望着灯中跳跃的灯芯。有些疑惑，是谁在那儿唤。但也没有想太多，还是接着做自己的事。
　　这可是我第一次引亡灵，心里终究有些兴奋。
　　亡灵也似乎很疑惑便问向我:“引魂的，是谁在那唤啊。”
　　“不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引魂谁在唤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提着引魂灯，引魂灯小小的微光倒映在忘川上。
　　忘川上闪着无数微微荧荧，在忘川上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