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死了都要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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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慢敲开马梦梦家门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双目无神地低头盯着她。
“奶奶，我想找一下马梦梦。”沈慢站在门外看着对面满头白发的老人边说边抠了抠右手的手指头。
面前的老人眼神混沌且涣散，她有气无力地立在门边低头淡漠地看着她们。沈慢瞪大眼睛看着她，想在她的神情中查找出一丝信息。
马梦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上学了，听说是得了什么重感冒，沈慢记得上次她前桌得了很严重的感冒也是请了一个多月的假，但奇怪的是这次年级里都传开了，隔壁班甚至有人说她已经死了，沈慢才不会信这种鬼传言，所以就带着顾遥走了好几里路过来瞧瞧。
马梦梦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她个子不高，眼睛很大，留一头利索的齐耳短发，走起路来还一颠一颠的。沈慢经常午休的时候叫她来家里玩娃娃，一玩就是一中午。沈慢每次和她玩都特别开心，因为她们都喜欢把芭比娃娃的头发泡在洗脸池里使劲搓，然后揉成一个搞笑的爆炸头。
“她不在。”老人佝偻着身子立在门口，语气微弱，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奶奶，我们就是想看一眼马梦梦怎么样了，看完就走。”顾遥见老奶奶把在门边不肯松手，上前说了句。
“我说了，她没在。”老人抬起胳膊，用苍老枯瘦的手指抹了抹长满皱纹的眼角。
“什么啊？奶奶。”沈慢疑惑的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老人，她可是打听了好些日子，走了好久才找过来的，一上来就轰她们走，真是气人，“那她在哪？”
“在医院。”老奶奶又瞥了一眼沈慢和顾遥，“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在医院？奶奶!别关门！在哪个医院？”老奶奶并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将门嘭的一声关上，留沈慢在外面愣了半天。
“什么啊——”顾遥站在边上疑惑地直皱眉。
沈慢觉得很生气，她们大老远的跑过来探望，奶奶竟然一点也不欢迎她们，还让她们赶紧走。
哼，沈慢转身拉着顾遥的小手甩着胳膊气呼呼的往楼道外面外走。
“这个老奶奶太不和善了，得亏马梦梦脾气好，要不天天和她待在一起还不得被她气死。”沈慢一边走一边叨叨，心里还在琢磨老奶奶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不在家还在医院，意思是还没治好吗？”
“我刚才看奶奶哭了。”顾遥被沈慢拉着走在后面，若有所思，“我看应该病得不轻……”
“那我们就去医院看看好了，省得在这瞎猜。”沈慢说完又回头望了望楼道口，“算了，过两天就期末了，等考完试打听好了，叫上大伙儿一快去吧！”
期末考试那天，沈慢没背书包，她拎着铅笔盒歪歪扭扭的蹦进了一班的教室。
那天天气很热，沈慢用小手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珠，将铅笔盒甩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上椅子，手使劲地在脸边上扇风。
考试对于沈慢来说就像是课堂作业，她从来不在乎自己考多少分，甚至，她连分数都不看。沈慢从铁盒里抽出一根铅笔，快速的在卷子上随便划拉了几下，开始拄着脸琢磨马梦梦的事儿。
话说这两天年级里传的更夸张了，大家下课都在讨论，现在就连他们班的好多同学都开始相信那个荒谬的传言了。
这些人叛变的可真快！沈慢皱着眉头望着靠在教室角落里的扫帚柄，愣愣的坐在座位上发愁。
算了，实在不行，今天考完就再去一趟梦梦家好了。
“大家交卷吧！”罗老师从讲台的座位上站起来，冲底下挥了挥手。
沈慢将后桌传过来的卷子塞到前排同学的手里，继续拄着脸坐着发呆。
罗老师将收上去的卷子放在桌子上捋了捋，又坐了回去。
“同学们，安静一下。”罗老师敲了敲讲台上的木头桌，听见教室里依旧有讲话声，也没恼，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默默地坐在讲台上。
“听见了吗？！罗老师说大家安静！！别说话了！！”班长开始维持纪律，喊了几声后，教室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沈慢盯着有些反常的罗老师，心隐隐的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同学们，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马梦梦同学。”罗老师今天说话的气息很弱，她好像很用力地在说，但发出来的声音却闷闷的，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大家这两天一直都在谈论马梦梦同学的事，我一直没说，就是怕影响大家的心情，影响期末考试，今天我就告诉大家。”
罗老师说话的时候顿了顿，教室里异常的安静，沈慢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快得像她家楼下草丛里乱蹦的蚂蚱。
“马梦梦她……死了。”罗老师说了几次才将这句完整的话说完，她呜咽着在讲台上捂着脸痛哭。“多好的孩子啊！”
沈慢噌的一下将手从脸上放下来，脊背挺的僵直。
死…死了？马梦梦真的死了？沈慢愣在原地，眼睛瞪的滚圆。以前她连讽刺带嘲笑地骂隔壁班那些臭小子们的谣言竟然是真的？？
教室里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罗老师将手里的几个本子一本一本的认真排开，整整齐齐地摆在宽大的讲台上。
“这是马梦梦生前写过的作业，她每次都拿A……”罗老师从讲台上站起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以后咱们再也听不见广播站里梦梦的播音了……”
沈慢听罗老师在讲台上难受的说着，呼吸开始颤抖，鼻子酸胀得难受。
“我给大家读一读，她写的日记吧！”罗老师将桌子最边上的一本硬皮本拿起来，缓缓的翻开。
“今天我很开心，因为我进了一个很好的班级，这里有好多可爱的小朋友，认识她们真好。”
“我今天中午我来同学家玩了，我们玩的太开心了……”
沈慢听到老师读的日记，一下子没忍住，眼前忽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珠，顺着稚嫩的脸颊流了下来。沈慢赶忙用沾着铅笔灰的脏手抹了抹被打湿的脸，又使劲地吸了一把鼻涕。
对于二年级的沈慢来说，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她只是听说死了的人都要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了天边的尽头，远到她使劲的踮起脚尖也碰不到。
沈慢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家里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叫马梦梦的人和她一起踮着脚尖挤在她家窄窄的洗漱台边上，边搓芭比娃娃的头发边哈哈哈的大笑了。
沈慢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就是觉得想哭，很想哭，很想哭。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打湿了沈慢的衣衫，教室里充斥着同学们一阵阵低声的呜咽。
罗老师哭着将日记读完，缓缓地合上手里的本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同学们，我知道大家和我一样很想念她，但是大家不要过于伤心，我会带着班干部过去看她的。”
罗老师又坐了回去，叹了口气冲台下挥挥手，“今天就散了吧！”
沈慢和顾遥坐上公交车的时候，董建和王泽易还在她们后面扯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
罗老师昨天说要带他们去医院看马梦梦，今天班干部就一个都没有缺席，他们此刻都坐在车上，将公交车的后座快要坐满了。
“你们俩别唱了行吗？难听死了。”沈慢捂住耳朵回头瞪了一眼董建，她知道董建以前喜欢马梦梦，但在这时候唱这种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不愿意听你把耳朵关上。”董建故意越唱越大声快要将公交车的车顶震破。
沈慢无语的转过头对身边的顾遥撇撇嘴，“你看，他们真是有病。”
公交车开了约莫半个小时，罗老师就带着他们下了车。沈慢抬眼望了望车站对面的大楼，抬起头问：“老师这个就是马梦梦在的那个医院吗？”
罗老师双眼红肿着，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点了点头，然后指挥者大家手拉手往马路对面的大门里走去。
那个地方好像很远，罗老师带着他们左拐右拐的走过了好几栋楼才在一个破旧的砖瓦房面前停下。
那是一间极其简陋的房子，墙壁用红色砖头砌成，屋顶被单薄的铁皮紧紧绑着，还凸出一截做了屋檐。这间房子的高度很矮，矗在高耸华丽的建筑物中间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沈慢看见屋外的铁门旁坐着一个老爷爷，老爷爷是一个枯瘦的老人，头发灰白，身穿蓝色布衣，脚踩一双黑色布鞋。他的旁边还七七八八的堆砌了很多废旧的建筑垃圾。
罗老师走上前去，和坐在门口的老人说了几句话，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老人拍了拍腿上的灰尘从板凳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那扇破旧的黑色铁门前将它缓缓的推开。
吱呀——近乎废旧的铁门发出一声扭捏的闷响，老人冲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跟进去。
沈慢他们并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就是莫名的感到有些害怕，几个人犹犹豫豫的站在屋外，谁也不肯往前踏一步。
老人回头看见他们面露怯色地站在原地，咧开嘴冲他们笑了笑，露出了熏黄长满污垢的牙齿。他瘦削如同骷髅一般布满褶皱的脸上瞬间泛起更多的皱纹。
“进来吧！”罗老师见她们有些犹豫，停住脚步，在原地等他们。
嘶——沈慢刚踏进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跟着往里面走。
屋里似乎吹了冷气，沈慢站在最靠门口的位置哈了哈冻得有些冰冷的手。
“老师，这里面好冷啊！”董建哆哆嗦嗦地走在最前面，壮着胆子在里面喊了一声，声音荡在空旷的房子里，又传回来两句悠悠的回声。
“董建！别喊！要安静！”罗老师赶紧拽了拽董建的衣服，一脸严肃的拍了拍他的背。
沈慢跟着人群继续往里走，终于看见了屋里面的样子。那是一个摆满玻璃盒子的房间，屋内很暗，昏黄的灯泡排成了一排，长长地从屋顶上直吊下来，照着宽大空旷的室内。斑驳的水泥地上整齐地摆着两排巨大的玻璃盒子，盒子的表面似乎被冻住了，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哈气。沈慢从远处好奇地望了望，里面似乎用白布盖着什么东西。
“叫什么名字？”看他们一行人站定，老人才走进来问他们，沈慢发现老人的声音很低沉，嗓音带着些撕裂的沙哑。
“马梦梦。”罗老师使劲压低了声音冲老人说。
老人回过头，拖拉着布鞋往屋子里面走，硕大的空间瞬间回荡起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声响。
老人走过一个个玻璃盒子，路过的时候弯下腰看看侧壁上的字。
“诶呦，马梦梦。新来的吧！”老人边说边走到房子的最里处，弯下腰看了看，露出一个微笑，将大玻璃盒子慢悠悠的往他们这边推。
“老，老师，这就是马梦梦吗？”沈慢颤颤巍巍的站在最靠门的位置，盯着远处佝偻的身影下推着的大玻璃盒子。
“哎，是啊！是我们的马梦梦……”罗老师低头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两捧花束仔细理了理，“一会儿推过来，谁和我一块儿去献花？”
“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我来吧！”董建呼了口气后，挺直了腰板，抬起胳膊举起了手。
“好。”罗老师将一捧花放到她手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给你们放这了啊。”老人将盒子推过来，在离他们三四米的地方停住，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走吧！”罗老师一手拉着董建，一手握着花束认真郑重地走过去，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后将花放到了冰冷的玻璃罩上。
“马梦梦，我们来看你了，你看，都是你的小伙伴们……”罗老师用颤抖的手抹了两把眼泪，在边上站了好久，才拉着董建又鞠了一躬，从前面退了回来。
沈慢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面色很是凝重，因为她今天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马梦梦，她今天只看见了一个写着她名字的大玻璃盒子。
刚才罗老师说，那个就是马梦梦。
她想不明白。
那个大玻璃盒子里就是马梦梦吗？那以前的马梦梦又去哪了呢？为什么她前几天还在沈慢面前活蹦乱跳的，没过几天就被放进这冷冰冰的玻璃罩里冻着？
身后的董建还在深情地唱着《死了都要爱》，沈慢突然觉得他唱的没那么难听了。今天的董建真的很勇敢。平时他是连看见死老鼠的尸体都要吓的哇哇大叫的，今天竟然自告奋勇的跑上去献花。
他可能是真的很想她吧！比沈慢还想。
沈慢扬着头望了望头上蓝透了的天，突然笑了，她转头盯着安静地走在身边顾遥：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也会像董建一样想我给我献花，然后唱一首《死了都要爱》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死了都要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