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不等于我们》一朵喇叭花

1、第一章

　　五月底，陆离参加了应届大学生的招聘会，当然他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新人，他是凑热闹去招人的，和家里老头子彻底的决裂后，他现在是自立门户开了一家工作室，专门为人开发软件编程的，但即使他再能干勤勉，一个人也着实吃力，计算机软件这种东西，往往最是强调业者的经验，但为了节省薪资，陆离还是决定起用一些刚入社会的新人。
　　这里是Z市最强悍的工科学校，但往往学校的名气越大，所教出的学生就越自负，那么现在他这家小得只剩他和清洁阿姨的离离工作室不被众位才子才女们所看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陆离百无聊赖的看着其它摊位前围成一圈又一圈的人头，偶尔有衣衫整洁的大学生在他的摊位前留连几秒，问他几个问题，便马上又散开了。
　　陆离正在想也许下一次他应该去二本的学校招人，这时一张简历推到他面前，来人白晳的手指按在简历的上端，说了句，“你好——”，然后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陆离抬起头来微笑，“你好！”看到对面的女孩子的时候他的眸光闪了闪，发现美好事物的应激性反应使得他笑容灿烂。
　　其实仔细看来，眼前这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并算不上五官倾国倾城，但因为她皮肤白晳，轮廓柔和，这样就已经足够挤入美女一行的行列了，陆离在心里吹了声响亮亮的口哨。
　　“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欣赏美女是一回事，正事他也没忘。
　　“哦，我叫苏小鱼，毕业于北京影视学院，但后来发现对计算机有很浓厚的兴趣，所以我在创维科技公司培训过半年，学习了C语言C++和JAVA这几种语言，对各种常用的软件也有一定的了解，我相信我能胜任贵公司的工作，谢谢。”
　　陆离心想，这世上也真奇了，好好一未来的大明星不做，跑去学计算机的女孩子还真是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他笑了笑，“做编程工作会很累的，经常熬夜通宵，你受得了吗？”一般的女孩子即使是计算机专业毕业，也很少会有选择做编程这一行的，更何况这北影来的公主，不得不说，陆离对她是有一定偏见的，他虽然贪便宜想用要新人，但一个从北影毕业的女孩儿？
　　好吧，他觉得这是一件称得上是可笑的事情。
　　叫苏小鱼的女孩儿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我可以的，先生。”
　　陆离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脱离他的掌控，他把这种感觉归究于这女孩子对他话里的质疑，他觉得她娇生惯养做不来IT行业的事情，她却矢口否认，她在质疑他嘲笑他吗？
　　他轻咳一声，“好吧，过两天我会联系你。”
　　苏小鱼站起来，向他躬了躬身，“谢谢。”然后隐入茫茫应届生之中。
　　陆离看着手中这份简历，嘴角微扬，那是称不上恶意的讽刺，简简单单一张A4的纸上布满了她的姓名出身年月和从小到大的毕业学校，

　　在偌大的会场里绕了一圈，投出了三四份简历，已经近十一点，苏小鱼又累又饿，她是昨天晚上才在网上查到今天Z大体育馆里有招聘会的，今天早上六点钟便起床，坐了近两个小时公车到这里，在校门口的时候吞下了一个雪旺大馒头，毫无疑问现在已经消化得丁点儿不剩。
　　问了几个学生，才兜兜转转的问到Z大食堂，大学生的食堂里多是刷卡，苏小鱼和一个女孩子交涉了一下，那女孩子同意帮她刷卡，苏小鱼便点了一份蛋炒饭，数钱给那女孩子的时候她暗自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带了很多零钱。
　　找了个角落里的座位，从包里拿出一张手帕纸放在双腿上，她便埋头解决碗里的炒饭，身边是谁经过带起一阵风，大腿上的手帕纸颤悠悠的飘在地上，苏小鱼侧首，手中勺子里的和嘴里含着的米饭哧溜溜洒在身上，上衣的下摆和裤子上便染了油渍，苏小鱼心中叹气，十分镇定的从包里拿出纸巾来擦，偶然抬头时，视线触及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苏小鱼垂下头轻轻吐了吐舌尖，被人看笑话了呢！
　　虽然窘迫的样子被好看的异性看到了，但是饭还是要吃的，苏小鱼继续专心致致的埋头吃饭，将那一瞥抛在脑后。

　　投了四张简历，但只有一家公司有打电话通知她去进行笔试，苏小鱼想，有一家已经不错了，心里十分安慰，便每天在租住的小房间里看书，她记忆力不错，一本书翻上个三四遍几乎就能全记熟了，笔试的成绩听说也是很不错的，但面试时又不知怎么的被刷了下来，苏小鱼也没有意外，依旧哪里有招聘会哪里跑。
　　六月中旬的时候，Z市所有的招聘会都近尾声，家里更是每三天打个电话来关心一下她工作的事情，苏小鱼一直吱唔着，只说自己很好，让爸妈不要操心，但每次这样说了，没过两天家里还是会打电话过来询问，她银行帐号上的钱此时也所剩无已了，终于妥协，不再打定主意找与计算机对口的工作，某天看到一家软件开发公司需要前台打杂小妹，她便挎着包去了。
　　给她面试的那位老总十分面善，大约长得好的人都是有几分相似的，苏小鱼并不以为意，只见对方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意，“北影的高材生屈就在我们这小破庙我们还真担待不起啊！”
　　话里似乎有三分讽意，苏小鱼听着也很耳熟，她面试的公司也不少了，不是没有男人在她面前插科打诨的，她听着听着，也就没感觉了。
　　那男人却若有所思了一下，“苏小姐，我们见过面的。”
　　苏小鱼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他一眼，确定也是有些眼熟的，只是她也确实没什么比较具体化的印象，便傻笑着，“是啊，我们好有缘分啊！”
　　陆离微怔，这样的女孩子是偏向木讷的，他并没有想到她也会说出这样带着轻挑的话来，他脑海里闪现出一幅图，苏小鱼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勾着下巴调戏，而苏小鱼只能泪眼汪汪我见犹怜，应该是受了委屈连哭都不敢哭的那种女孩子才对。
　　这样的想法让陆离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到好笑的地步，现在的女孩子，谁不是人精儿似的，哪里还有八九十年代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苦情女主角？他的联想力居然到了如此丰富的地步。
　　但再看向苏小鱼的时候，他微微眯了眯眼，展开，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女人是在敷衍他，她并没有记起他来，虽然在Z大的时候他们的视线相撞过很多次，包括在食堂的那次，虽然他自以为对方一定是看到他了，但事实是，她虽然看到了他，但并没有记住他。

　　这家公司并不大，租了一间六十平米的写字楼做大本营，包括总经理陆离和打杂小姐苏小鱼也就六个人，另外四个都是男孩子，一个是有两年工作经验的，三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人气火旺盛，情绪容易大起大落，办分室里的气氛也是经常性呈直线性的变换，多的是上一秒闹得跟菜市场差不多，下一秒又神经紧绷的对着电脑里一团代码奋斗。相比而言苏小鱼是最轻松的，她只需要接接电话，偶尔招待一下来访的人，给正在工作的男人们添上一杯咖啡，整理一下资料，说起来很杂，但做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这一天也不知是谁先提起来的，“小鱼你为什么会叫小鱼啊？我知道古龙的《绝代双骄》里有一个小鱼儿，我以前有一同学叫黄蓉，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射雕英雄传》红了整片天，他爸爸就给她起名叫黄蓉，不过可惜那孩子并没有像黄蓉那样聪明。”
　　苏小鱼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我妈说是因为她要生我的那天晚上本来在睡觉，忽然梦见一条红金鱼，然后我就要出生了，所以给我起名叫小鱼的。”
　　“啊，梦见红金鱼是有福兆啊，小鱼儿你肯定是福星高照的。”办公室里唯一有工作经验的李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含笑看着苏小鱼。
　　苏小鱼也笑，“是我妈梦见的，该有福也是我妈啊！”
　　王强凑过来挤眉弄眼的说，“我看你妈得了你这个女儿就是她的福兆了。”
　　苏小鱼也不谦虚，“大约是吧！”
　　大家本来到这家公司都不久，平时的相处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这会子好不容易话匣子打开了，自然都不会放过，可怜苏小鱼是他们中唯一的女性，又年轻貌美，自然成了众人研究的对象，苏小鱼心中叫苦不迭，但想来一起工作的话，她这些乏善可陈的平生简历大家迟早也是会知道的，便都一一答了。
　　“听说小鱼儿以前是念北影的，毕了业后怎么没留在北京跑到Z市来了？”
　　苏小鱼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也不是每个北影毕业的人都能去混娱乐圈的。”
　　“谁说不行？”陈诚说，“如果小鱼儿进了娱乐圈，肯定能迷死一群粉丝的。”
　　知道他们是在故意讨自己欢心，苏小鱼也都含笑受了，又问一旁的李斯，“前辈，我们IT行业好混吗？”
　　李斯故意倚老卖老，“拼命的活计呗，其实最惨不过我们这些写程序的人，以后如果可以做到老板，只接单子，其它的交给底下的人做才算是熬出头。”
　　王强追问，“就像我们陆总一样？”
　　李斯说，“能混到他那个地步有什么不好？有房有车的，已经算是黄金单身汉了好不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苏小鱼接了起来，以标准甜美的普通话说，“您好，离离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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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我们陆总会在半个小时内回您电话与您详谈，谢谢您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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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上电话后，苏小鱼摇了摇手指，“同志们，好像有生意上门了。”
　　李斯问，“陆总呢？”
　　苏小鱼说，“上午大约十点的时候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我给陆总打个电话吧！”说着就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了陆离的手机，手机里响的是中国联通的默认曲目——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女人的歌声婉转动人，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苏小鱼还在暗自奇怪，并且慢慢感到恐慌，她已经答应客户半小时内陆离会打过去，若是失了信，对公司名誉怕是不好，而她之所以会那样说也是因为知道陆离的手机常是24小时开机，随找随到，并且那位老板最是以工作为重，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他的人。
　　挂上电话重新拨号，苏小鱼有些忐忑，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握着电话的手指泛着青。
　　一旁的李斯见她脸色不对，安慰说，“小鱼儿不要急，呆会儿再打过去也是一样，而且一般的案子我也可以做主接的。”
　　苏小鱼点点头，放下电话后却依然觉得不安，几次手指摸到电话旁边，又不好再拿起来，怕让同事笑话自己的神经质。
　　玻璃门滑开的声音响起来，苏小鱼反射性的向门口看去，来人果然是陆离，只见他将手机拿在掌心把玩着，“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李斯笑着说，“陆总，你怎么也不接电话？可把小鱼儿急得。”
　　陆离挑挑眉，“我看已经快到了公司了，所以就没有接。”眼角微瞥，正看见脸色不大好的苏小鱼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什么事？”
　　苏小鱼拿起桌上的便笺递给他，“富康公司的黄经理需要和您谈谈。”
　　陆离接过，顺势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和对方草草聊了几句，便将案子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陆离请吃饭，按他的话说，今后几天将会水生火热，所以先给大家好吃好喝着，等这一个案子做完，再请吃大餐，众人倒也欢喜，特别是那三个刚入社会的大男孩，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除了苏小鱼大家都喝了不少，将另外几个半醉的猫塞进出租车后，陆离说，“我送你。”
　　苏小鱼忙说，“不用了，我坐公车。”
　　陆离眼角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现在还有公车吗？”
　　苏小鱼像吞了口黄连一样瞪大了眼睛，她真是太失策了，公车每晚十点半会收工，她因为生活作息太过正常了，竟一直忽略了这种常识，这会儿好，她租的房子离这家酒店隔了一个半小时的距离，如果坐出租怕是少不了一张粉色毛爷爷的，而她一个小打杂妹，在这个酒会都市里一个月不过一千五百块大洋，打一次车就少一百，她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那就麻烦陆总了。”她微微垂着头。
　　“走吧！”陆离甩着手上的车钥匙。
　　上了车，密封的车内苏小鱼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陆总，你今天喝了不少吧！”
　　陆离看了她一眼，“刚好足够把你安全送回家。”
　　苏小鱼还是有些不安，在陆离发动车子的时候她说，“要不我来开吧！”
　　“你会开车？”陆离问。
　　苏小鱼点头，“大一的时候就考过驾照了。”
　　陆离算是好说话，推开门下了车，苏小鱼挪到驾驶位上坐好，那边陆离也上了车，闭着眼双手环胸。
　　苏小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带着几分怯意讨好的声音，“陆总，你要不要系安全带？”
　　陆离“嗯”了一声，并没有睁眼，只是用手掌摸着将安全带系上。
　　苏小鱼轻轻松了口气，发动车子，驶向自己的家。
　　轻过二桥的时候，可以看见这个城市最美好的夜景，夜幕浓郁墨稠，周围的路灯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车子打着头尾灯南来北往的行驶，像一个个会动的灯火。
　　到家的时候陆离的眼睛还闭着在，如果一开始他只是假寐，但近一个小时跑下来，估计他是真的睡着了，苏小鱼扯了扯他的衬衣袖子，“陆总？”，对方没有反应。
　　苏小鱼有些急了，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他坚硬的手臂，时不时倩女幽魂似的嘟嚷一句“陆总”。
　　十分钟之后，陆离终于醒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有那样叫魂儿似的吗？他是醒了，被她吓的。
　　苏小鱼忙往车门方向缩了缩，一脸讨好的笑意，“陆总，我到了。”
　　“到了就下车啊！”
　　得到长官指示，苏小鱼动作流畅的跳下车，站在车窗外看着陆离移到驾驶座上，夜风清冷，树叶沙沙响着，她看见不远处的便利店还开着门，眼眸一亮，“陆总，你等我一下，不要急着走。”
　　陆离还没来得急表达出他的疑问，苏小鱼已经从他的视野里跑掉了，他靠着椅背点了根烟，脑子里清醒不少。
　　大约十分钟之后，苏小鱼拿着一个塑料袋出现在他面前，因为跑步，她白晳的脸上泛着红晕，额前的留海显得有几分乱。
　　“什么？”陆离开口问。
　　苏小鱼将袋子从车窗塞到他身上，“醒酒药，你吃一点。”
　　陆离将袋子放在副驾驶座上，“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苏小鱼眼中满是失望，抿了抿唇，见陆离准备发动车子，便自觉的退后了小半步。
　　车子从她身前驶过，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却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陆离将车子倒退到她面前，“怎么不上楼？”
　　苏小鱼“哦”了一声，对他笑了笑，然后往楼道口走去，绕过他车子的时候，陆离忽然叫住她，“苏小鱼。”
　　她转过头看着他。
　　陆离从副驾驶座上的塑料袋里拿出醒酒药一口吞了下去。
　　苏小鱼嘀咕着，“喝点水会比较好。”
　　陆离又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苏小鱼才松了口气一般，展开笑容，“陆总路上小心，我先上楼了，晚安。”
　　陆离面无表情的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