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55、静之卷 第十一章 破阵子（一）

　　边静住进扬武镖局已经有些时日了。
　　起初武宝珍还派人严密监视自己，后来随着武老爷子与武三的大殡推近，府中人手明显已经不够用了。边静也得幸自由了许多，至少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在武府走动了。
　　或许是凶手行事真的非常小心谨慎，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原因。平日里快捷灵通的冷家情报网，对于武三的死，竟然变得迟钝了。
　　从边静放出去眼线人手，到现在为止了，收回的居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信息。对整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边静对此头疼不已。
　　难道是自己太过于相信自己了吗？还是凶手真的技高一筹？
　　边静一封又一封地烧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便笺密函。
　　自始至终都守在身旁的周问宗看在眼里，即使自己的主子有面具遮脸，他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抑郁之情。
　　“大当家……此事的调查才刚刚开始，一时理不出头绪也是很正常的事。”
　　闻言，边静停下纤指上的动作。转头望见这个年过半百的长者脸上画满了担忧，心中不忍。
　　暗暗叹气，挤出一个笑容。
　　“让宗伯父担心了，羽儿没事。”换了个更轻松的口吻，扬了扬手中的一封密函，“其实也不全是坏消息——至少我知道黄鼎厚已经离开了和庆，代表腾威镖局前往忘忧门祝寿去了。绮宝缎庄那边可以消停一段日子了。”
　　在事情闹得更不可收拾之前，祸害自己松了口。这确实是一件幸事。
　　看来腾威镖局最近也不太平，不然怎会让那个祸事制造器的黄鼎厚独自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
　　“已经离开了？”
　　周问宗想了想，提议道：“既然和庆那边暂时可以喘口气了，那么，让冷心来柳陵如何？大当家身边理应有人贴身照顾啊。”
　　因为毕竟还是女儿身。
　　边静明白周问宗的担心，但是依旧摇了摇头，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已经让王大掌柜尽快补一批货过去，和庆那边还需要冷心的接应和安排。”
　　“那么负责押货的……”
　　“还是交给扬武镖局。”
　　意料之中的答案。
　　“老夫明白大当家的用意。大当家是想引蛇出洞？”
　　“我是有此意，但恐怕敌人没这么愚蠢，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送上门。”
　　周问宗寻思了一下，从窗户远眺见扬武镖局嘈杂纷乱的主屋方向，恍然大悟。
　　他回头看了看主子，又摇了摇头。
　　“……大当家，你对扬武镖局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边静笑笑，轻吐兰香：“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仁至义尽。既然能帮到他们，何乐而不为？”
　　顺手将那封信也丢进火里。
　　周问宗无奈摇头，也无话。
　　房间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火盆里噼里啪啦烧着正旺的声音。
　　没过多久，窗外由远而近伴着脚步声飘来两个细语交谈的铃音。
　　并不是特意想要偷听，只是说话声不由自主地跑进了边静与周问宗的耳朵里。
　　边静认得这两个声音，正是上次探病时遇到的那两个丫鬟。
　　“听说了吧？伙房的胡嫂也走了，好像是说因为她弟弟的丧事……”
　　“又是丧事？”
　　“哎呀，只是说辞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她弟弟不是个卖画书生么？我记得去年他还来过一次。一般不会有人诅咒自己的亲人，大概是真的了吧？唉……好好的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最近这是怎么了？镖局上下都犯太岁……从和庆那趟镖之后，这都走了多少人了？”
　　“嘘……你小点儿声！三爷在世的时候不是也吩咐过了么？武全武福的事儿谁都不许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刺目的红。
　　一箱用红绸彩缎包裹的货物停放在素麻白绢铺天盖地的内院当中，显得格外扎眼。
　　围着货箱的六个人垂手以待，身着素衣，脸上的伤情就将十足的精神折掉了六分。
　　四周再没有旁人。
　　一身孝服的武宝珍从房间内迈了出来，手里多了六个锦囊。
　　武宝珍掂了掂右手的份量，抬头唤了为首的一人。
　　“武康。”
　　“大小姐请吩咐。”
　　武宝珍将锦囊如数塞到武康手中。
　　“一路上不要舍不得吃喝，休息好才能赶路快。你跟镖十五年，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一惊。
　　“可是大小姐……镖局现在急需用钱，这……”
　　武康光用手感觉，就知道这钱也不是小数字了。
　　“这钱是本小姐的私房钱，你们不用担心，尽管花去。”武宝珍抢先一步断了武康的忧虑。
　　但六人哪一个心里都明白——镖局现在岌岌可危，大殡已经让镖局上下捉襟见肘，大小姐又怎么还会有私房钱？
　　恐怕也是临时变卖了首饰，这才……
　　“大小姐。”武康铮铮汉子，想想镖局的境遇，也隐约红了眼圈，“我们几个都是粗人，风里来雨里去的习惯了，这钱，大小姐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武宝珍鼻子一酸，将锦囊用力往武康怀里一塞，大声嚷着：“哎呀！让你们拿着就拿着！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
　　“大小姐……”
　　见众人还有纠结，武宝珍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个了。武康，你资历最深，一路上要好生照应着。忘忧门不比别的地儿，千万要谨慎言行。”
　　“是，大小姐，您尽管放心好了。”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嘱托，武宝珍拍拍脑袋，“人家在办寿宴，你们这趟去放下东西就回来吧，别触了人家忌讳。”
　　“这……”
　　六人面面相觑。
　　虽然大小姐说得有道理，但是放下东西就回来，是不是有点儿不合礼数？
　　“大小姐，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太没有诚意了？”
　　武康的质疑到底问住了武宝珍。她确实没想到这么周全。若是一般武林门派，或许不会计较太多，但是忘忧门是百年门派，礼法森严，此举确实有失妥当了，难免不会让人家产生误会。
　　镖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那……”武宝珍脑筋一转，“那如果人家三番两次留你们，你们就听人家的安排吧。”
　　“是。”
　　“一定千万小心不要得罪人。”
　　“是，大小姐，我们明白。”
　　“行了行了，你们快去快回吧。”武宝珍觉得自己这样啰嗦都不像以往的自己了，脸上羞赧，用力挥手驱赶着众人。
　　得命，六人正襟威立，由心底而发地齐齐抱拳。
　　“是！”
　　抬了礼箱，众人转过院门，从武宝珍的视线里慢慢远去，朝着大门方向去了。
　　武宝珍目送六人知道背影消失不见，才深深的舒了口气。
　　少了一桩心事，多了一份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