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44、凡一卷 第十三章 石门乱（一）

　　玄重老人八十大寿的日子眼见着临近，忘忧门中张灯结彩，大开山门广纳贵客。忘忧门未向外发出一封请柬，但是却收到了堆积如山的拜帖，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遍及武林各门各派，可见玄重老人在江湖之中的名望之重。慕名而来的人形色各异，鱼龙混杂，但来者皆是客，忘忧门也一视同仁。
　　登门贺寿者接踵而至，专供客人休憩的莲云榭面临饱和危机。掌门庄晓盈命人火速打扫出一等门徒居住的西侧苑上房数十间，这才有惊无险，安然渡过难关。
　　前段日子，易凡一还能挤出些时间躲在后山练练剑、偷偷懒。时至大寿前三日，他整个人就忙得好似陀螺一般，从后厢滚到山门，从西侧苑转到莲云榭，里里外外，进进出出。
　　对外交际方面，端木南枫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庄晓盈忙着庆典大小事宜的决策，所以只有派一半官场一半江湖的展飒抛头露面，负责接待安顿来客。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经过历练的人，所以虽然有些辛苦疲惫，但易凡一依然做得如鱼得水。偶尔展飒的记忆出现混乱的时候，幸好还有见多识广的辛若云在一旁协助提点。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辛若云头戴斗笠，长纱遮脸。
　　站在那人身侧，看着那张笑若春光的脸，辛若云很难将它与昨夜表现出的孤独相联系在一起。
　　“展大侠，不，应该叫展将军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马帮主过讲了，晚辈实在是受宠若惊。莲云榭客房已满，只能委屈诸位在这西侧苑栖身，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欸，哪儿的话，能来恭祝玄重老人的仙寿，是何等幸事。暂不说这舒适的上房，哪怕是睡柴房，咱们也是心甘情愿啊。”马帮主一句笑语引得四周众人一片赞同之声。
　　就是喜欢江湖人的这种洒脱和不拘小节。易凡一一拱手，笑得更开了。“马帮主说笑了，诸位若是真的委身柴房，那忘忧门的柴房自此定是要闻名天下了！”
　　众人听得开怀大笑，如此和乐融融。
　　一旁的辛若云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在心底钦佩展飒这巧舌如簧的本事了。
　　众人还在笑语，远处庄义信慌慌张张跑过来，向客人拱手致歉后，趴在易凡一耳边低语了几声。
　　听罢，易凡一眉头微皱，转头道歉说：“诸位，突然有要事处理，晚辈和师兄先失礼了。”
　　马帮主率众跟着回礼，善解人意道：“不打紧，咱们来日方长，眼下急事要紧，两位请便。”
　　“义信，你代我好好招待诸位贵客，不得怠慢。”
　　“是，六师叔。”
　　易凡一交代妥善，便转身疾走而去。辛若云紧随其后。

　　两人并行，向着山门而去。
　　“门口出现纠纷了。”不等辛若云开口问，易凡一先一步陈述道。
　　自大开山门之后，来者众多。贺寿的人来自各路门派，四面八方，彼此之间有恩有仇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碰面之后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口角纠纷，幸好大家都很看主人颜面，一般辛若云和展飒两人出面调停一下，也就暂时不了了之了。所以此刻，辛若云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怎么在意。直到事后的他再回想今天，一直悔恨莫及，若是早知道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那祸根进门的。
　　“这次又是谁？”辛若云不冷不热的问道，丝毫看不出关心的影子。
　　“天下第一家的冷家和和庆的腾威镖局。”
　　“他们之间有仇？”
　　“唉，听义信说腾威镖局的黄老爷子近来身体不适，所以派了他的独子黄鼎厚前来贺寿。”易凡一的眉头越皱越紧。
　　辛若云不解：“那是谁？”
　　易凡一偏头看了一眼辛若云，再次深深地叹气答道：“若云不曾在和庆久待，所以不知道此人在当地的恶名昭彰。”
　　辛若云忍不住失笑：“莫非是个地痞无赖？”
　　“一语中的。”易凡一头疼得胡乱抓了抓头发，“那可是个大麻烦精。这不，刚进山门就调戏上了冷家的一名女客，引得冷家人大怒。弄不好这会儿已经大打出手了。”

　　奔至前门，易凡一所说虽没中也不远矣——两边都已经箭在弦上！冷家护卫已经半剑出鞘，更可恶的是那个叫黄鼎厚的仍然口出狂言，让已经极度紧张的气氛愈演愈烈！
　　四面围了众多忘忧门弟子，却谁也不敢肆意上前。自己说话没有分量，若是调解不当，免不了把自己搭进去不说，忘忧门也难逃责任。
　　在外一圈围着的，都是隔岸观火的武林中人，偶尔有些年轻气盛的想要出头，也被身边的前辈阻拦下来。原因很简单——冷家是天下第一家，虽然身不在江湖，但财大势大，得罪不起；腾威镖局是堂堂正正的武林世家，虽然错在黄鼎厚，但镖局威名仍在，黄老爷子的独子，也不好得罪。两家都是一只手抓着朝廷，两家的实力此时平衡的十分微妙。
　　易凡一只扫了一眼，就猜透了这些人的想法。此时能出头说话的，也至少是他和辛若云这般能说了算的人物了。
　　俗话说的好，抬手不打笑面人。远远丢出来一句笑语：“此处好热闹啊，听说有贵客到，‘仙医’辛若云与‘赤鹰将军’展飒特来迎接诸位！”
　　自报尊号，羞也不羞？
　　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却是最管用的。一个“仙医”一个“赤鹰将军”，便瞬间掌握了局面的主动权。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若说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三千，那么只有一个人，是大家与他只有恩没有仇的，那就是“仙医”辛若云。谁料哪天自己会生个什么罕病，中个什么奇毒？到那个时候你求他都来不及。此刻，他的帐，你敢不买？
　　“赤鹰将军”是谁？数年前或许默默无名，但现下，“赤鹰将军”就是连战连捷、攻无不克的代名词，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护国大英雄，是当今圣上最为宠信的一品镇国公。你是想和皇上对着干，还是想和全天下的百姓对着干？他的帐，你敢不买？
　　最关键的，此二人是玄重老人的爱徒与关门弟子。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有都收了声。黄鼎厚势利得很，当然也晓得眼前这两人的重要性，于是他上前谄媚攀关系。
　　“呦，这不是展大将军吗？好久不见啊！常听我左卫大将军的姨夫提起您！”
　　易凡一在心里暗自发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啊就“好久不见”，臭名我倒是听说过不少。
　　礼还是要到，装装样子也好。易凡一随意一拱手，笑容里面夹着三分戏谑：“原来是腾威镖局的黄公子，久闻大名了啊。”
　　连给黄鼎厚拍马屁的时间都没有，易凡一转身接着冲冷家的人问候道：“想必这就是天下第一家的贵客了吧？”
　　头前一个身宽体胖的长者赶忙回礼，毕恭毕敬道：“展将军过讲了，老夫正是冷家的西南管事蒋三作。大当家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于是特命老夫登门恭贺玄重老人仙寿，备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区区薄礼？
　　易凡一抻头瞅了瞅蒋三作身后长长的车队，不禁咋舌。这礼可真“薄”啊！看来够忘忧门上下几千口吃上一阵子了。
　　“哦，这是犬子蒋珍。”蒋三作以为易凡一看的是人，于是从身后推上来一个青年，长得几分俊俏，眼眉间尽是放荡不羁，从头到脚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被推上前，蒋珍也只有带着三分对眼前人的怀疑，慵懒地施礼道：“在下蒋珍，见过展将军和辛神医。”
　　辛若云只飘渺的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反应。易凡一也对此人没有半点兴趣，只微微点了点头。该解决的问题总要解决，于是他紧接着问道：“方才似有争吵，不知所为何事？”
　　“呵呵呵，只是两个少儿郎年轻气盛罢了。”蒋三作堆着笑，有意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偏偏有人不同意。
　　“爹，明明错在那个无赖，是他分明对子瑶无礼！”蒋珍气不过，一反刚才的懒散，指着对面的黄鼎厚抗议道。
　　黄鼎厚自刚才起，就对易凡一明显的偏袒态度很是不爽。横行霸道如他，怎么能再忍受蒋珍对他的指责？
　　“哼，本大爷看得上眼是她的福气~摸个脸怎么了？这么个丫头片子算得了什么？再过段时间，本大爷就是想摸那冷纹羽的脸，他都得乖乖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