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40、凡一卷 第十一章 破字令（一）

　　纪玄重，号玄重老人，精医术，通五行，知晓天文地理，忘忧门百年大业之中难得一见的奇葩，公认武林第一世外高人。当忘忧门遭遇百年浩劫之时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重振忘忧，后娶江湖第一美人“剑仙”燕雨为妻，美女配英雄，成就了一段人间佳话。出任忘忧门主时处事公正贤明，雷厉风行，深得人心，暮年之时却突然退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世事。这令本来就照耀着无数美誉光辉的纪玄重，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被人广为盛传……
　　见过纪玄重的人都赞不绝口地称赞说：“此生定乃天上人，醉自瑶台坠凡间。”
　　可时过境迁，谁能将那个“眸若繁星，声似晨钟，白衣袅袅，如梦如仙”的纪玄重纪大侠和眼前这个妻令如山倒、爱好是给自己的胡子编辫子的老顽童联系在一起呢……
　　凭着展飒的记忆和自己的亲眼所见，易凡一深深地体会到了展飒那种“见他不如不见”的无奈……
　　玄重老人一边乐此不疲地拧胡子，一边对眼前这两个“不孝子”冷嘲热讽着，语气和庄晓盈同出一辙：“唷，我瞧瞧，这不是辛大侠和展大侠吗？难得一见啊？”
　　辛若云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易凡一感觉展飒的身体从骨子里就本能地抵抗纪玄重，便脱口讽了回去：“哪里哪里，您老八十大寿在即，回来凑凑热闹，没想到老匹夫的生命力果然顽强啊。”
　　纪玄重白眉一挑，故作可惜道：“切，看来列英国的刀枪不怎么利啊，怎么一刀下去就没结果你呢？”
　　“真是惭愧惭愧啊，阎王爷看了生死簿说，我的名字排在一个叫纪玄重的老匹夫后面，所以又放我回来了。”易凡一也不甘示弱的邪邪笑道。
　　“我看是你色心大起，连阴曹地府的女鬼都不放过，所以阎王爷才把你一脚踢回来了吧？”
　　“没错，我和女鬼玩得很开心呢，你羡慕我啊？”
　　“得了，你们爷俩一见面就是斗嘴，真是万年也不变一变。”话音刚落，便从后面走进一老妪。虽然一头银发，满脸沧桑，但粗布衣裳也穿得干净整齐，举止不俗，仍然能看得出年轻时的倾国美貌。
　　见来人，特来报到的二人和在旁边瞧热闹的庄晓盈连忙站起身来，纷纷亲昵称道：“师娘！”
　　“都坐下吧。”燕雨一笑，转头招呼易凡一道，“飒儿，快过来让师娘瞧瞧。”
　　易凡一很听话地过去搀扶燕雨，完全没有刚才与玄重老人斗嘴皮子的戾气。
　　燕雨扶住易凡一，眼睛立刻湿润了，不住地上下打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云儿啊，飒儿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啊？”
　　辛若云在燕雨面前也是分外和蔼，难得笑道：“已经不打紧了，师娘放心吧。”
　　燕雨像心里落了块大石头一般，拭了拭泪，连连点头，又将视线拉回到易凡一身上，道：“我看，你们就谁也别走了，今儿晚上就在我这里用饭吧。”
　　易凡一看着年迈的师娘也是心头一阵紧，鼻头微微有些酸楚，笑道：“师娘的厨艺和美貌一样天下第一，飒儿岂有走的道理？”
　　一句话说得燕雨心里美滋滋，忍不住笑了起来：“飒儿的这张嘴哟，真是甜死人不偿命。”
　　“切，”纪玄重觉得被冷落了，在一旁拼命翻白眼儿，说话都是酸溜溜的，“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吃啥饭啊？再香的饭对着他这么张脸也变得难吃了。”
　　易凡一刚想反击，燕雨倒是先开口了，依然微笑道：“哎呀，忘了是谁了，听到飒儿噩耗的时候，难受得比谁都难受，半夜不睡觉，偷偷起来抹眼泪，那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诶？是谁来着？这人老了，记性也不太好了……”
　　“咳咳咳，”纪玄重刚喝了口茶就差点儿喷出来，分明呛着了，还要装作没事一样，故作镇定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想疼了脑仁子，那个……晚上做几个菜？我去摘摘……”说罢便灰溜溜地逃去厨房了。
　　众人忍俊不禁。但是易凡一在笑的背后还深深的隐藏着感动。虽然这两人一见面就争吵不停，但是在展飒的心目中，玄重老人的分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师父该有的分量，这是由无限的感恩之情一点点汇集累积而成的，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动摇一分半点了。
　　望着那狼狈得有些滑稽的瘦峋背影，易凡一从心底由衷地燃起了一股敬意，让他觉得温暖无比。
　　燕雨笑过，依然紧紧攥着易凡一的手，吩咐庄晓盈道：“盈儿，派人去把南枫拖出来，他要是不动，就说是我的命令。”
　　“是，师娘。”庄晓盈显然十分喜欢这个差事，喜悦之情全写在脸上，窃笑着转身出门了。
　　“还有你，云儿。”燕雨数落道，“一会儿得好好跟我这个老太婆解释解释你的头发。”
　　辛若云苦笑，答道：“是，师娘。”
　　……
　　庄晓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端木南枫从闭关之处拖了出来。故此，易凡一有幸见到了传说中记忆里的武痴二师兄、当今圣上的师父——名震江湖的端木南枫。
　　易凡一从展飒的记忆中提取了关于这位二师兄的一切信息，他怎么也不想把天下第一的大侠形象和对面那个只管埋头狼吞虎咽的“乞丐”相联系在一起……
　　端木南枫仿佛只能看见桌上的饭菜一般，恨不得要丢弃碗筷，直接下手去抓。眼见着那一盘盘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就要被全部“肆虐”一个遍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别急别急，吃慢点儿。”燕雨皱着眉头道，“告诉你，你就算吃得再快，我也不准你立刻回去继续闭关。”
　　这话果然有效果，端木南枫很明显的楞了一下，而后开始一口一口细嚼慢咽起来。那小孩子一般反应让易凡一不禁觉得好笑。
　　“瞧瞧你那络腮胡子，怎么都不好好打理一下？”燕雨继续尽一个长辈的职责道。
　　“师娘，这还是好得呢，刚从洞里拉出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怪物呢，这还是我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弟子拼了命帮他梳洗之后的结果。”庄晓盈面露无奈，嘴下却毫不留情得揭底道。
　　端木南枫只是享用美食，对庄晓盈的“小报告”根本不予理会。坐在旁边的纪玄重拉过端木南枫的手，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探起脉来。
　　“内功提升了不少啊，心法练到第几重了？”纪玄重微微有些惊讶道。
　　“攻博去空（刚破七重）……”端木南枫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因为嘴里填满了饭菜而含糊不清。
　　“嗯，”纪玄重赞许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脾胃虚寒，热饭凉食，损伤脾阳，致阴寒内盛。既然已经小有所成，短期内就禁止你再闭关修炼，给我乖乖的养好身子。盈儿你监督他。”
　　“好。”庄晓盈美美一笑。
　　端木南枫闻言一惊，一口饭卡在了嗓子口，咳不出咽不下，一双细长眼让他瞪得溜圆，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家习以为常地自动屏蔽了“天下第一”的端木南枫，围坐桌前，其乐融融地享用着难得一次的团圆饭。斗嘴，调侃，世界非常和谐……
　　是夜，辛若云和端木南枫在纪玄重“极不情愿”的协助下，帮助易凡一调理了内息，事半功倍。易凡一也感觉到似乎可以抓住一些窍门了，在心里暗暗决定私下里试着自己修炼心法，或许能成功。
　　当晚，易凡一梦见自己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大侠一般，高来高去，好不逍遥自在……

　　青灯烛影，老少二人之间无话，只听窗外秋风瑟瑟，树影映窗而动……
　　“说说吧，”纪玄重捏着自己的雪白胡子，主动打破沉默，“头发是怎么回事？”
　　辛若云面向窗外，让人看不清表情。
　　“别说什么吃错药的烂借口，那最多也就糊弄糊弄别人。”纪玄重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辛若云知道这有些牵强的理由绝对哄不过技高一筹的玄重老人，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您就莫要追问了……”
　　纪玄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了看窗边那个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又低下去继续编他的胡子。
　　“适时抽身吧。”
　　辛若云一怔，稍后无奈地摇头，声音沙哑了一些，道：“谈何容易？”
　　纪玄重将胡子由三股拆开编成六股，话锋一转，问道：“臭小子的记忆恢复如何？”
　　“零零碎碎。”
　　“发现他有何变化吗？”
　　辛若云沉思了片刻，肯定道：“除了武功以外，并没有其它，只是他体内的那个……”
　　“嗯，原来你也感觉到了。”
　　“要不要告诉他本人？”
　　“呵呵，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开口？”纪玄重笑笑，反问道。
　　辛若云犹豫了，反复思量之后，也告败地摇了摇头。
　　“此事事关重大，恐怕全天下也就你我二人知晓，切莫声张。”
　　“可是，”辛若云有些不忍，“若是如此继续强大下去……”
　　“云儿，”纪玄重此刻显得异常严肃与沉稳，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有些事情是臭小子必须自己经历的，我们谁也帮不了他，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的看着他。”
　　“唉……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我还真不舍得让你去监督他。记住，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明白吗？”
　　辛若云转过身来，脸上淡淡地露出笑容，从容道：“曾外祖父教训的是，云儿记下了。”
　　“嗯。”纪玄重肯定点了点头，而后低下头全心全意的将胡子再由六股解开，编起八股的来……
　　辛若云转过头去。
　　月爬西墙，晚风溜进窗，扑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