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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鬓边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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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死了。
“这不可能!”阮明柔不可置信地踉跄了两步:“你在试探我吗?”
叶云甫闭了闭眼:“你难道还想抵赖?”
阮明柔忽然变得激动,她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一直是你在告诉我谁死了谁死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一样迷茫一样不知所措……甚至,我会比你多一份心痛。”她的声音渐渐地沉下去,隐隐含着几分啜泣:“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叶云甫!凭什么说是我……”
叶云甫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她的脸颊旁边打了个转,又忽然收回,紧紧攒在身侧。
“凭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如果你能解释,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为什么在第一时间对我吞吞吐吐?又为什么所有人证物证的矛头都对准了你。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你还说我凭什么?”
阮明柔凄惶地笑了:“别人说的你都可以相信,相信杜静怡,相信你自己,甚至……去相信一个被逮住的毛贼,可是你就是不相信我。呵呵,叶云甫,我们夫妻一场……夫妻一场啊……难道这就是报应?来的真快。”她颤巍巍地抬脚上楼,脚底下的拖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从脚上滑落,阮明柔的肚子已经十分大,怎么也不能弯腰,叶云甫却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般,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阮明柔艰难地赤着脚,将脚塞进拖鞋里,然后倔强地上楼,他的喉结上下游移着,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明柔……”
叶青的丧礼由叶家操办,并没有草草下葬,葬礼当天来了很多人吊唁,其实并不是吊唁叶青,而是多半和叶家的生意有往来的伙伴,借个机会来套套近乎而已。
葬礼的气氛显得很古怪,没有哀号,没有哭泣,只是一种压抑的沉闷。叶老夫人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了很久,叶云甫在前厅招呼客人,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叶云辉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带着一束包装精致的菊花,也来到了叶青的灵堂。恭恭敬敬三鞠躬,然后将菊花摆放在灵位前。
他的样子也不是很难过,其实严格说来,叶云辉才是真正的表哥,但是他一丝难过的意味也没有。
“节哀。”叶云辉说。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叶云甫拂开了叶云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叶云辉倒不在意,耸了耸肩:“那真是很遗憾。最近似乎你们有些麻烦。”
“不劳你费心。”叶云甫冷冷淡淡。
叶云辉露出一抹笑容:“我是真的在关心你呢,弟弟。并且善意地提醒你,这些事情似乎很棘手,不会那么轻易地善了。云甫,你准备好了吗?”
叶云甫比斜睨着叶云辉,碍于身边来来往往的宾客,不好动手,只有不动声色地说:“你似乎很得意。难道你参与其中?”
“我不会知法犯法的。我们好歹兄弟几十年,我,你还不了解?”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如果真的要问什么,我只知道,叶云甫,你现在很麻烦。”叶云辉的笑容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叶云甫一忍再忍,没有把拳头招呼在叶云辉的脸上,反而微笑起来:“你好像相当有经验。到底是处理过类似的时间,所以现在看上去相当淡定啊。”他把矛头指向当时叶云辉为了救出叶兆坤而焦头烂额的一段时间。
叶云辉讪讪地笑:“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想问一下,哥哥,您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好建议吗?”
“无可奉告……”叶云辉神秘地凑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然后志得意满:“我看你这次怎么脱身。”
叶云甫不想与他再纠缠下去,叶云辉虽说恨阮明柔也恨自己,可是杀人的事情断然不是他会做的。这么多年警察生涯,他对嫉恶如仇这件事情似乎有很严苛的标准。
再加上,他看见了一个想不到的身影。
阔别许久,杜静怡还是那么瘦,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小外套,胸前别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三鞠躬过后,她微笑着望向叶云甫。叶云甫几步走过去,撇下了一边的叶云辉。
“你怎么来了?”叶云甫看着她。
杜静怡打量了一下四周:“夏园还是老样子,可是你我却变了。”
“是吗?我没觉得我变了。”
“呵呵,你的心变了。”杜静怡拎着手袋,摘下那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望着叶云甫:“我说错了吗?”
“不,你没错。”叶云甫叹息:“我觉得累了。”
杜静怡笑:“你不幸福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叶云甫烦躁地取出香烟放在唇间,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杜静怡从精致的手袋里取出一只打火机,将香烟点上。
“谢谢。”叶云甫深吸一口:“要来一支吗?”
杜静怡摇头:“不,谢谢。”
“不抽烟,却随身带着打火机。”
“我们都是在为另一个准备,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遇见那一个人。但是我们并不确定那个人是谁。但是我们还是准备着。”
叶云甫假装听不懂,挥了挥手里的香烟:“今天谢谢你来吊唁。”
“你没有其他话要问我吗?”
“什么?”
“比如,阮明柔……”
叶云甫离去的脚步忽然停滞,他瞬间僵直了脊背。缓慢地转过身:“你知道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叶青一直喜欢你吗?”杜静怡观察着叶云甫的表情,一瞬间,那张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诧异,惊奇,失望……
“你在暗示我什么?”叶云甫装傻。
“我没有暗示你什么。”
这样说来,证实了他心中的疑惑,阮明柔雇凶杀人,难道真的是为了这么一个单薄的理由?情敌?真的只是这样?或者,她还在为叶青知晓她的底细在发愁?所以干脆一了百了。
这些理由越想越让他喘不过气来,叶云甫觉得头痛欲裂,灵堂边上,叶老夫人身边站着的阮明柔,奇瘦无比,穿着黑色的衣裙,脸蛋暗淡无光,眼眸里却像是死水一般沉静,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块地方,半天也没有挪动身体,一直维持着最初的那个站姿。他有些心疼她,毕竟,她的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瘦小的身躯和四肢,却有着一个看似沉重的硕大的肚子,怎么看都让人触目惊心。
她在惩罚自己吗?叶云甫想,几次有意无意走过她身边,只闻见她身上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好几次想开口让她回房间休息,可是看着她紧闭的嘴唇,一脸倔强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情感上,他还是不愿意承认那个破茧欲出的事实,阮明柔的双手,沾满的都是鲜血。只要一想起这个,叶云甫就会觉得不寒而栗。一个人的灵魂究竟能承担多少邪恶,一而再再而三对身边的亲人下手。继父、弟弟……这需要怎样的心狠手辣,才能做到。他自叹不如。
“云甫,你在想什么?”杜静怡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难道最近的传言是真的?”
叶云甫的眼神凌厉起来:“什么传言?”他抓住杜静怡的双肩,几乎要将她捏碎。
杜静怡吃痛,低呼了一声,却没能让叶云甫松手。
“你说话!“叶云甫低吼。
“说叶青是他杀……而且据说那个抓住的凶手已经承认是一个陈姓小姐买的凶。”杜静怡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有的说,阮明柔改名字之前就姓陈。”
她委委屈屈地讲完,大眼睛红了一圈。
叶云甫恶狠狠地出言警告:“这些话,你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别人是,你也是。”
“哼。”杜静怡眼中带泪,苦笑着:“你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试试看。”叶云甫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将杜静怡留在身后,转身向灵堂走去。
阮明柔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双脚发麻,眼前开始晕眩,看不清楚东西。她咬着牙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来,额角却开始出汗。不是很热的天气,却心慌极了。
“少奶奶……少奶奶……”身边有人喊她。她觉得累,觉得困,不愿意睁开眼睛。
“明柔……快点扶起来啊!”叶老夫人的声音听上去也那么焦急,“怀着身孕逞强!”
不,我不是逞强。阮明柔心底在呼喊,我是心痛啊。我惩罚我自己,只为了换来他一个哪怕是怜惜的眼神,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都没有……
“明柔……明柔……”他的声音好遥远。
即使叶云甫抱着她,叫着她的名字,她还是不愿意醒过来,这是她这么多时日以来,第一次那么近地靠在他怀里。可是阮明柔怎样也感觉不到那曾经熟悉的温暖,他的声音那么遥远,他的心跳,像是隔开了千年。在她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她知道,心里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