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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崩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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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的心绪不宁,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半,个园的佣人也都已经睡去了,阮明柔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侧的茶几上,电话的显示灯一明一灭闪着幽幽绿光。
怀胎近八个月,已经快要分娩,奇妙的钝重感一日甚似一日。小腿有些浮肿,可是光看这张脸,还是那么瘦,纤细的手臂,凸起的锁骨,下巴居然瘦成了尖尖的形状,一张本来就不大的巴掌脸上,现在似乎只能看得到一双眼睛。
叶老夫人已经很久不叫人送东西过来,夏园与个园虽说靠的那么近,但是似乎已成了独立的两个空间。叶云甫时常晚归,即使碰上了面最多就是冰冷的争吵。
上次产检过后,叶云甫再难得和她有交流,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不知不觉已经半个多月,阮明柔心里不踏实,这样平静,平静到让人心慌。
黑暗中坐了很久,门终于嗑哒一声打开,然后又钝钝地关上。门口传来钥匙和玻璃碰撞的声音,然后啪嗒一声,客厅里大放光明。阮明柔的眼睛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强烈光芒,闭了好久才勉强睁开,只让她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叶云甫的样子。
叶云甫没有大吃一惊,只是眯着眼松了松领带,抬起沉重不堪的双腿换了室内拖鞋一边走一边脱了外套。
阮明柔坐在一边仍旧一声不吭,可是叶云甫的彻底漠视让她心底蔓延起一股透彻的凉意。她困难地站起来,站在楼梯口,等待叶云甫上楼。他只是在厨房里接了一杯加了柠檬片的冰水,然后大口大口地灌下去,路过阮明柔身边的时候,身体蹭到了阮明柔的肩膀,然后,就这样走了过去,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关怀。
阮明柔觉得心里钝钝地疼,像是窒息了一般,一瞬间竟然不能呼吸,她艰难地扶着栏杆抬起脚跟在叶云甫身后,满脑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云甫……”她小小地喊了一声。
叶云甫向上抬起的脚步猛然一滞,却没有转身。
“很晚了,去睡吧。”
“我们能谈谈吗?”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叶云甫冷淡的声音扎进了阮明柔的耳朵里,她疼,可是却坚持微笑。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她站在原地,看上去和平时一般无二:“最近是不是很忙?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
“公司的事情从今往后不要你操心。”叶云甫回绝了阮明柔的热情,本来就是强装的热情,一下子冷却到底。
叶云甫闭了闭眼:“我很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阮明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拼命向前迈了几步,拦在了叶云甫的身前:“我就这么让你感觉到厌恶,多看我一眼你会觉得怎样?”
叶云甫笑了笑:“你的野心从来没有小过,阮明柔,只是你不知道吗?人太贪心了,到头来或许会什么也得不到。”
阮明柔眨眨眼,勉强扯开一抹笑容:“贪心?我承认我贪心过,可现在,我不是已经内忧外患了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没有明天,就连我自己下一秒会怎样,我都不知道。我恐慌过,难受过,每当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些人,叶云辉,叶兆坤,杜静怡,一个个从来没有对我友善过。云甫,你知道吗?我竟然发现我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奶奶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接着是母亲,这些都是曾经疼过我的人,有时候我庆幸唯一的弟弟还在人间,他似乎……”
阮明柔的一大番话让叶云甫没来由觉得厌烦和恶心,阮明柔的面无表情成了故作天真的娇柔做作,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带嘲讽:“你还会想着你的弟弟吗?当时断他生路,想要他的命的人不是你吗?”
“我承认我错了,自从这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长大,越来越有存在感,我就逐渐能体会什么叫做血脉亲人。赵长福虽然和我不是一个父亲,但是,我们却有割不断的一半血缘。”阮明柔低着头,抚摸着肚子。
叶云甫提醒自己,不要再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演戏可是一把好手,赵长福已经死了,可是她却还在这里装作无辜的样子,那一晚,得到了杜静怡的证实,她并没有和阮明柔见面。赵长福的尸体在江滩发现,那一夜,江边的风带来了丝丝小雨,这就足以解释当时阮明柔身上的点点水珠的来源,还有她脚底的细沙。她是孕妇,不可能弯腰去清理脚底的沙子,于是那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是叶云甫替她换的鞋。这一切忽然像是散开的环扣,忽然一下子接上了。
脚底江边的细沙,身上的水珠,以及那段消失的时间。这一切,足矣。
“云甫?云甫?”她看着叶云甫怪异的笑容,心里升起丝丝寒意。
叶云甫嘲弄地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弟弟,赵长福,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阮明柔纹丝不动,眼底透出一股不可置信的光:“你说……赵长福……死了?”
“十八天前,就是你说约杜静怡的那一天,还记得你六点的时候在哪里吗?”叶云甫暗黑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
“我和杜静怡……我和杜静怡说了一会儿话,怕你着急,我就匆匆赶回来了。”阮明柔极力回忆着:“就是那天吗?”
叶云甫发出一声冷哼:“哼,你真的约了杜静怡?那么,当天晚上你怎么不愿意和我说实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约了杜静怡?”
“你那天明显是觉得我不信任你,那天早晨,我偷看了你的手机,我错在先。你苦心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杜静怡回来,恐怕也是有原因的,我偷偷约了杜静怡,你肯定会不高兴,所以……”
“哈!难道这都是我的错?你真是巧舌如簧啊,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有这个潜质?”叶云甫怒极了,却笑了出来:“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约了杜静怡在哪里见面吗?”
“滨江公园……”
“赵长福就是在滨江路的江滩上溺死的……明柔,你告诉我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叶云甫伏在她耳边说。
阮明柔霎时停止了呼吸,她愣住了:“可是那天我没有见过赵长福,不仅没见过赵长福,杜静怡约好了我见面,可是我等了很久,她也没有来。”
“这么说,你也没有见到杜静怡,也没有见到赵长福?”
“我真的没有!”阮明柔快哭出来:“我求求你别再这样审我了,我没有撒谎,真的没有,云甫,你可以漠视我,可以觉得我是野心家,可是,求你不要再这样怀疑我……”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肚子:“我真的……没有撒谎……”
叶云甫的心痛在眼底一闪而过:“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有人亲眼看见你和一个貌似赵长福的男人发生了争执。”
阮明柔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我就在江岸上走了走,不要说赵长福,我连杜静怡也没有见到,不信你打电话问杜静怡……”
叶云甫拉开她揪着他袖子的手指:“她说你没有约过她。”
阮明柔的脚底下忽然一虚,站不稳地摇晃了两下,脸色忽然惨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根本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挖好了等着我往里面跳,是不是?”她仰起脸:“对了……还有监控录像可以看,可以证明我谁也没有遇见。”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枯瘦的十指再一次抓住了那曾经温暖的大掌,眼睛里都是燃烧着的希望。
叶云甫的笑容却更加怪异:“滨江路的建设你是清楚的,现在还没有全面完工,交通信号灯也没有安装,何况是监控摄像……你真是有心计啊,挑选的地方也不错,可是却有一双眼睛看见了你让人恶心的所做作为。”
叶云甫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然后嫌恶地撇到一边,整理着衣袖说:“阮明柔,你还有什么说的?”
“真的……不是我。”
叶云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可以让你无罪,不过,你不要意会错了,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有一个不干不净的母亲。”
阮明柔尝到了嘴角的一丝苦涩,越来越多的温热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带着咸咸的苦涩,她的脸上却绽开一朵凄美的笑:“我早就不干不净了……你不是知道的吗?现在你终于想起来了?”
“孩子出生以后,我会找人带的,你可以安心休息。”叶云甫极力忽略掉她的眼泪,灼伤了她的脸,也灼伤了他的心。
“哈哈……”阮明柔的笑容怪异,“他的身体里注定流淌着我一半的血液呢,云甫,我会轻易放弃吗?”
“这由不得你,我不知道我能担保你多久的安全生活,只是,你做过的事,迟早要担负责任,我的孩子,决不能让你给他带来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