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恋人》秦三见

56、第 56 章

　　从出口处到江意所在的场馆不算太远，但游鹿跑得很快，当她来到场馆入口处时已经气喘吁吁。
　　她停住脚步，不希望被对方看到自己这么急切的样子。
　　游鹿站在那里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才迈着步子走进去。
　　“等你半小时了。”江意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此刻的他还是富江的打扮，微微抬起下巴瞄她，还真就一副拽炸天的御姐样儿。
　　游鹿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她说谎了，她非常确定江意一定会等她。
　　江意轻笑一声：“这话应该是我送给你。”
　　游鹿笑笑，小声嘀咕：“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场馆里，她看了一眼，发现是腾瑶打来的。
　　“怎么了？”游鹿接起电话问。
　　腾瑶说：“这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余总叫咱们一起去庆功。”
　　游鹿听着腾瑶的话，抬眼对上了江意的目光。
　　“我临时有点事就不去了。”游鹿说，“你们好好玩。”
　　“啊？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儿，怎么能不来啊？”
　　游鹿笑：“我才不是什么主角儿，今天的主角儿……”
　　她望着江意，笑弯了眼睛：“是富江。”
　　电话那边的腾瑶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作罢。
　　挂了电话，江意问她：“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庆功？”
　　游鹿耸耸肩，笑得有些狡黠地说：“最该和我一起庆功的人不是就在这里吗？”
　　江意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游鹿今天竟然这么直接。
　　“行，这话我爱听。”江意说，“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和我共进晚餐。”
　　游鹿笑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就是在特意等我一起庆祝，还非要装作不在意。”
　　江意瞪了她一眼，警告她闭嘴。
　　游鹿懂得见好就收，乖巧地闭上了嘴。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起往外走，由于时间已经很晚，这会儿只留了一个出口，为了避免遇到其他同事，游鹿走在前面，确认没别人之后，江意再跟上。
　　他们中间相隔十几米，鬼鬼祟祟的，游鹿忍不住笑，给江意发消息：怎么搞得像是地下接头呢？
　　江意也是这种感觉，不过他到不觉得讨厌，相反的，很欣喜。
　　他喜欢这种人群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彼此拥有秘密的感觉——尽管此刻场馆里再没有其他人。
　　他们快到出口处的时候，江意想起自己还没卸妆换衣服，外面冷得要死，他可不想穿着裙子出去。
　　他就在游鹿身后不远处，但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她。
　　“怎么了？”游鹿接起电话，转过了身。
　　两人距离不远，各自拿着手机，游鹿笑：“跟拍韩剧似的。”
　　“韩剧女主角可不像你，穿得像个粽子。”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江意轻笑了一声然后说：“你在门口等我会儿，我先去卸了妆把衣服换掉，盯着点，别让工作人员把门给锁了。”
　　“好，知道了。”游鹿看着站在对面的人说，“我等你。”
　　一句“我等你”，再寻常不过，可不知为什么，江意却觉得特暖心。
　　被人等，被人期待，被人在意着，没人抗拒得了这种感觉。
　　江意终于承认，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渴望被人爱。
　　他看着游鹿跑到出口的大门边，自己也提着东西去了洗手间。
　　江意怕游鹿等太久，这会儿外面冷，而且时间很晚了，他不放心，于是尽可能加快自己的速度，他想早一点看见游鹿，也好放心。
　　然而，当江意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大门边，等待他的就只有游鹿那个背了很久的帆布包。
　　白色的、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被丢在地上，它的主人却不见了踪迹。
　　那一瞬间，江意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心脏。
　　他弯腰捡起游鹿的包，一边不停地打游鹿的手机，一边疯了似的四处寻找。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在寻找游鹿的时候，江意总是不自觉脑补一些可怕的后果，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慌张，后悔不已，觉得自己不应该留游鹿一个人在这里。
　　游鹿这个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都忽略了，其实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江意不停地打电话给她，就在他走到场馆附近的巷子口时，突然听到了游鹿的手机铃声。
　　这个声音他不久前才刚刚听到，那会儿他们俩在场馆里，他记得清清楚楚。
　　江意惊讶地看过去，然后，更惊讶了。
　　“什么情况？”江意震惊地看着巷子里的那两人，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武打片的现场。
　　此时此刻，让他担心到差点心梗的游鹿正按着手臂脱臼的周昊耐心地等待着警察，而她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地响铃。
　　游鹿看见江意，潇洒地说：“这人对我进行打击报复。”
　　江意皱着眉过来，低头看疼得直叫的周昊，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游鹿说，“我刚才在那儿一边等你一边上网搜大家对今天活动的反馈，然后一个没注意，他就把我给拖这儿来了。”
　　江意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报警。”说着，江意又掏出了手机。
　　“放心吧，我已经报完了。”游鹿压着俨然已经被制服的周昊说：“周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被开除也不能怪别人啊！而且就算你要报复我，那也应该提前做好功课吧？你不知道我是练过的吗？”
　　她得意地对周昊说着这些话，而另一边站着看她的江意却惊魂未定。
　　他对游鹿说：“你没事吧？”
　　“当然了！”游鹿对他笑笑，“打架我可是专业的。”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赶来了，一个处理周昊，另一个询问了游鹿他们几句，然后让他们俩也跟着回去做笔录。
　　江意叹气说：“认识你之后，我这都进了几次派出所了？”
　　“才两次嘛，而且都是为民除害。”
　　江意无奈地笑笑，知道今天算是要忙活到很晚了。

　　江意跟游鹿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周昊在民警的震慑下，对游鹿道了歉，也写了保证书。
　　江意说：“你就不应该答应和解，不关他几天，我估计他不会长记性。”
　　游鹿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没事啦，经过这次他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以后应该也不会找我麻烦了。”
　　她看看江意，笑着说：“你放心吧，我这么有本事，不会吃亏的。”
　　“不会吃亏？”江意冷笑一声，“说得好听。这次遇到的是草包，万一以后遇见比你能打的呢？”
　　他不悦地说：“我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我差点被吓死！你有本事是你的事，但你要记着，我永远都担心你。”
　　游鹿怔怔地看着他，当她听到江意说永远都担心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子有些发酸。
　　在此之前，对她说过这句话的只有爸爸妈妈。
　　“干嘛？要哭了？”江意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现在知道害怕了？”
　　游鹿扁扁嘴，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才不是因为害怕。”
　　“那是因为什么？”江意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游鹿什么都没说，而是转移了话题，问他说：“都这个时间了，餐厅是不是都关门了啊？”
　　江意看了眼时间，更生周昊的气了。
　　“对了，”游鹿说，“我有个礼物送你的。”
　　她从被弄脏了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江意：“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江意有些意外，没想到游鹿竟然会准备礼物给他。
　　他接过来就要拆，但被游鹿制止了：“哎，当着我的面拆礼物我会不好意思的，你回去之后自己偷偷拆吧。”
　　江意笑她：“你还会不好意思？”
　　“我也是很矜持的好不好！”
　　江意差点脱口而出“该不会是情书吧”，但他及时刹车，没有说出口。
　　他决定，暂时不能给游鹿再次拒绝他的机会。
　　他也是要脸的。
　　“行吧。”江意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盒子放在了自己装衣服的袋子里。
　　“我想到一个地方！”游鹿突然兴奋地说，“美食街！我们去美食街吧！”
　　自从游鹿搬离那边，就很少再去那里了。
　　对于她和江意来说，这个地方就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时刻，都可以在那里得到纾解。
　　两人一拍即合，在大半夜，开车前往了那条美食街。
　　“两份臭豆腐，多放辣椒不要香菜！”像每次一样，他们抵达美食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买臭豆腐。
　　江意跟在游鹿身后，看着她忙活得热火朝天，买这个，要那个，一手端着臭豆腐的盒子，一手还举着铁板鱿鱼，情不自禁看着她笑。
　　游鹿猛地一回头，对上江意的视线：“你怎么笑得那么慈爱？”
　　“你才慈爱呢！”江意说，“你还挺会给我长辈分。”
　　游鹿笑，然后叫他一起到摊位边的桌子那儿坐着。
　　今天实在有点晚了，加上天冷，美食街的人没有往常那么多，稀稀落落的，十张桌椅算上他们只有三桌坐着人。
　　游鹿刚坐下，“斯哈”一声。
　　“怎么了？凳子上有钉子？”江意如是问道。
　　“钉子个鬼啊！”游鹿说，“这凳子也太凉了！”
　　果然已经是深秋，放在室外的桌椅都冰冰凉凉的。
　　江意看看她，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起来。”
　　“啊？”
　　“你，站起来。”
　　游鹿疑惑地起身，然后看着江意把他那套宝贝cos服叠了叠铺在了凳子上。
　　江意示意她坐，游鹿问：“我要是真的坐了，你不会报复我吧？”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游鹿大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江意真的可以很温柔，也真的可以很细心。
　　游鹿想了想，又跑走了。
　　“干嘛去？”
　　几分钟后，游鹿拿着两瓶啤酒回来了。
　　“辛苦你今晚叫代驾了。”游鹿给江意倒酒，“这么特殊的日子，不喝两杯说不过去了。”
　　江意笑：“你怎么跟酒鬼似的？”
　　“我才不是。”游鹿倒完酒，拿起杯子和江意轻轻碰杯，“我是为了感谢你。”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江意说出感谢的话，两人都有点不适应。
　　“你突然客气，搞得我很慌。”
　　游鹿大声地笑了出来：“干嘛啊！非要我和你吵架啊！”
　　两人的酒杯碰在一起，游鹿说：“感谢江总的鼎力支持！”
　　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赶快吃了两口烤鱿鱼。
　　江意说：“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啊。”
　　“那当然。”说起这个，游鹿就觉得自己心里胀胀的，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一直在期待今天的到来。
　　从开始策划，到如今活动顺利且成功地举办，她无数次因为它失眠，无数次因为它偷偷抹眼泪，游鹿很清楚自己就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但是现在，她也有可以写在履历里的漂亮案例了。
　　她现在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板去面对那些曾经不看好她的人了。
　　当然了，她也清楚，今天这场活动的成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江意、余总，甚至在布展期间都参与进来的策划部的同事们，他们每一个人都非常的重要。
　　但只有游鹿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今天是我的一场考试。”游鹿抿了抿嘴说，“我之前确实总是想要依赖你。”
　　“什么？”江意听到她说“依赖”，抬起头看向了她。
　　“我是说工作上啦。”游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小口。
　　一阵风吹过，有些冷，游鹿紧了紧大衣的衣襟。
　　她对江意说：“从最开始我就一直在接受你的帮助。”
　　“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就是有。”游鹿说，“虽然那会儿你挺不情愿的，但我知道，如果你坚持不把我做的方案拿给余总看，或者在后来筹备的过程中不让我做项目主导，我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游鹿揉了揉鼻子，轻声说：“所以，你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有些红了：“你知道的，我当初靠着运气进了‘歆漫’，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有些人一直等着看我的笑话，但因为你，我非但没有成为别人的笑柄，还让大家都更喜欢我了。”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
　　“哎呀，我鼻涕怎么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哭就哭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哭鼻子。”
　　游鹿笑了出来：“对哈，我没少哭呢。”
　　游鹿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她使劲儿擦了擦眼泪说：“所以其实，我一直都挺心虚的。”
　　江意又抽了张纸巾，塞到了她手里。
　　事实上，江意很清楚她的压力，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刚进入这个领域的时候，他也是愣头青一个，全凭着热爱和冲劲儿往前跑，没少遇见周昊这种人。
　　但他很开心的是，不管是他还是游鹿，他们都一往无前地跑过来了，从边缘跑到了正轨上。
　　“我从来没想过要在这种事情上帮你。”江意说，“虽然我对你……”
　　他停顿了一下，措辞了一番才接着说：“虽然我跟你之间是有些小小的私交，但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的。如果你的工作能力不行，我压根儿不会给你和我共事的机会。”
　　“江总好严格哦。”游鹿红着眼睛跟他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江意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希望，通过这次的事情，你能跟自己和解。”
　　“跟自己和解？”
　　“多相信自己一些。”江意看着她，“你非常优秀，虽然有时候脑子会抽筋，但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比较聪明的，在‘歆漫’的这段时间，没少遇到糟心的事，但每一次，无一例外，其实都是你自己解决的，而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
　　江意说：“另外，我希望你明白，就算在一些事情上我愿意支持你，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巴不得你被辞退呢。”
　　“……喂！”
　　“真的。”江意笑了笑，“在我看见你就烦的时候，我还愿意力挺你，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啊？”
　　游鹿看着他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得意洋洋。
　　“因为我有潜力。”
　　“你是有创造力的，也有干劲儿，更重要的是，你对这个行业是真的有热情。”江意说，“我已经很久没在谁的身上看到这股子真诚了，很动人。”
　　想到当初游鹿刚来那会儿，一份策划案都写不好，但她没有挨过一次骂就退缩了，反倒熬夜写了好几份，追着江意“找骂”。
　　这股劲头，才是最打动江意的。
　　“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江意坚定地看着她，“你要相信，你就是值得拥有今天的一切。”
　　游鹿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攀附着你才走到了今天。”
　　江意微微皱起了眉，他终于知道了游鹿没有答应他告白的根本原因。
　　这句话，他在他妈妈的口中听到过。
　　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江意别开了视线，心里发酸，他没想到那次的冲突对游鹿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她始终没有向他吐过苦水，一个人默默地熬着、忍受着，努力地证明着。
　　她比他想象得更辛苦。
　　“怎么了？”游鹿歪着头问他，“你该不会一杯就喝醉了吧？”
　　她话音刚落，人却被江意抱住了。
　　游鹿愣在那里，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心跳加速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拥抱，温暖又有力。
　　江意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用力地咬着牙，有些怨，也有些难过。
　　他怨的是自己，还是伤害到了游鹿。
　　“对不起。”江意说。
　　江意的嘴唇几乎贴在了游鹿的耳朵上，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让游鹿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轻声问：“你怎么突然道歉？”
　　“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游鹿看着前方，过了几秒钟，她抬起手回抱住了江意。
　　她轻轻地拍了拍江意的背，对他说：“不是委屈，是激励。”
　　游鹿确实因为江意妈妈的那句话难受了很久，也确实是因为这个，在江意告白的时候有所顾虑，但也正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废柴，所以才更努力地工作，拼了命似的想证明自己。
　　“你不在公司的时候，我跟同事们都相处得很好。你让我代为处理的事情我都处理得很妥当。”游鹿说，“今天，这么大的活动，这么重要的活动，你不在，我作为总指挥，所有的突发事件也都处理得还算过得去。我咬着牙，憋着一股劲儿，就是想证明自己。”
　　游鹿轻声问他：“江意，你觉得我还不错吗？”
　　江意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以此来回应她的提问。
　　深秋的夜晚风很凉，把游鹿的鼻尖都吹红了，但她竟然再没觉得冷，因为她有了江意的拥抱。
　　“我总是很担心。”游鹿说，“生怕自己除了这一腔热情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江意说，“你看，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答案，上天不会亏待真诚努力的人。”
　　游鹿笑了笑，觉得很安心。
　　“对了。”游鹿说，“有一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什么？”江意放开她，两人看着彼此的时候，都因为刚刚的拥抱有些害羞。
　　游鹿对他说：“关于我的白月光学长……”
　　“先不要说。”江意打断了她，“先不要说。再等等。”
　　游鹿有些茫然，不明白江意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现在，她决定选择相信他，既然他说再等等，那她就安心等下去。
　　一切的问题都会有答案，她期待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