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枫铃杳

63、第 63 章

　　“桃儿！”

　　沈夺奋不顾身的跳下桥，那一刻，她的心是暖的，也是疼的。

　　杨桃闭着双眼，眼珠隔着眼皮左右的动，脑子里思绪混乱。

　　忽然，眼前一道刺眼的光闪过，她闭了一下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刚才还是短发的沈夺，竟变成了长发。还束着古人的头发。连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是古人的长袍。

　　“扑通！”
　　“扑通！”
　　接连两个落水声，杨桃昏睡中感觉到窒息。这时，一个温软的嘴唇袭来，她感觉到有气息灌入自己的体内，缓解了窒息感。

　　“桃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是沈夺的声音，却温柔的让她陌生。她感觉自己被抱在他怀里，真实的感觉到他手掌在自己脖子上的抚摸。

　　这种感觉好熟悉，熟悉到让她在梦中沉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以前那个古装男子模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这子落这儿。”沈夺披着一件黑底金花的斗篷站在雪地里，举手之间，已经在棋盘上落下一白子。

　　坐在石桌对面的杨桃专注的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绣眉微蹙，“白子落这儿，岂不是自寻死路？不可不可。”

　　“姑娘不闻，置之死的而后生？”

　　闻言，杨桃再看那白子落下的地方，竟惊奇的发现，果然应了这句，原本僵持的残局，因白子这自杀式的一步棋，反而被救活了。

　　“真的呀！……”她惊喜的抬头，发现指导自己棋艺的，竟是沈夺，原本喜悦的笑容顿时变得羞涩，还有些慌乱。她匆忙起来欠了欠身，“原来是沈大人，小女子失礼了。”

　　沈夺挺挺身，稍稍歪了头，“姑娘认得我？”

　　“沈大人是当世之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绝，小女子仰慕已久，怎能不认得？”

　　说话之间，杨桃的脸颊上更显几分红晕，她微微颔首避开与他的直视，娇羞之状，令人心醉。

　　他不由自主的垂下头，试图注视她的眼睛说话，却只能看到她修长的睫毛在不断扇动。
　　“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名唤杨桃，乃杨太师之义女。”

　　沈夺恍然点头，“早闻太师有一义女才貌双全，不仅擅长琴棋书画，还能歌善舞。”

　　杨桃嫣然一笑，“这残局，小女子苦思冥想多日，也未能想出破解之法，而沈大人只看了一眼，就破解了，小女子可不敢在大人面前妄称擅长。”

　　沈夺笑了笑，双手插于袖中，“我并非只看了一眼，而是，这棋局本就是我作的，我又岂会不知破解之法？”

　　“原来，这棋局是大人所作？”杨桃惊喜的仰视沈夺，眉目间满是崇拜。
　　……

　　两人站在棋盘两端初见对视的画面渐渐淡去，忽然场景一转，杨桃仿佛身在了兵荒马乱之间。
　　一支利箭朝她射来，眼看就要射穿她的心脏，一黑影忽然而至，像一阵风刮过。杨桃被拦腰抱起，拖上马背。
　　“坐稳了。”

　　直到这时，杨桃才看清，救了自己的人是沈夺。
　　他身上脸上满是血迹，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大人，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沈夺策马扬鞭，专注于前方的道路。

　　直到在万军从中杀出一条血路，二人终于逃上山。而此时，暮色苍茫，天上下起了雨。
　　沈夺在山洞前停下，翻身下马。

　　他仰着头，在夕阳下望着马上的杨桃，“天黑路滑，不便前行，委屈姑娘在此留宿一夜吧。”
　　说着，他把手伸给杨桃。

　　杨桃点点头，并不避忌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二人走进山洞，洞中昏暗，但好在还算干爽。沈夺找来散落在洞里的枯枝点燃火堆。

　　围坐在火堆旁边，杨桃见他身上的血迹，不由得蹙了眉头，“大人身上有伤，让桃儿替大人包扎吧。”

　　沈夺点了点头，“嗯，好。”

　　他自己褪去外衣，杨桃小心翼翼的帮他脱下贴身上衣，露出了他身上多处的刀伤。

　　看着这些伤疤，杨桃自责道:“桃儿又连累大人了。”

　　沈夺凝视她的双眼，“不必介怀，是我心甘情愿的。”

　　洞中柴火噼啪作响，两人默不作声，一个撕开自己身上的衣料细心包扎，一个目光相随仿若痴汉。

　　等沈夺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杨桃轻抬双眸，与他对视，而后又羞涩的避开，“为了桃儿，大人受了这么多伤……，疼吗？”

　　“疼。”沈夺望着她，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杨桃愣了一下，这是她明知道，却没想到的答案。

　　沈夺伸手托起她脸侧垂下的青丝，“不过，姑娘若能为我舞上一曲，我便再疼也不觉得了。”

　　杨桃噗嗤乐了，这次知晓他为何喊疼。她抿了抿嘴，“桃儿又不是舞姬，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舞给人看的。桃儿曾对天许愿，此生，只舞给自家相公一个男人看。”

　　闻言，沈夺体内忽然有气血上涌，在他血气方刚的年纪，在他只手可遮天的时候，他喜欢的女人岂能有别的男人？
　　他忽的拉住她的手，往回一收，杨桃整个人坐进他怀里。
　　他揽着她的腰，气息微重，“除了我，你还想让谁做你的相公？”

　　“我……，呜……”

　　黏腻的吻还未终结，脑中画风又一转，杨桃站在一座古式的花园石桥上，桥下是开的正艳的荷花。
　　面前一个威严的古装老头儿，怒目圆睁，指着她大骂。
　　“你这祸水，究竟要迷惑我儿子到什么时候？！”

　　说着，他又转向旁边的沈夺，“夺儿，你怎么还看不出来，这女人居心叵测，她根本是那姓杨的匹夫，安插在你我身边的奸细呀！”

　　“不是的爹，桃儿是我妻，她早已与杨家恩断义绝了。”沈夺激动道。

　　老头儿气得灰白的胡子嗦嗦乱颤，“你真是被她给迷惑了……”他忽然转头，怒视杨桃，“今日，我必将此女赶出沈家……”

　　“爹若执意要赶她走，那儿子也不再归家。”

　　“什么？你……！”

　　“大人不必为我离家……”此时，一直安静的杨桃悲伤的抹着眼泪，“桃儿自嫁与大人，蒙大人垂爱，已是桃儿的福分。只是桃儿福薄命浅，不能陪大人到老。但是，桃儿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说完这句，杨桃纵身跳入荷花池，沈夺见状大惊失色，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就在这一上一下对视的瞬间，像极了她坠江时的一幕。
　　沈夺那奋不顾身要抓住她的样子，在她眼前不断切换，一会儿束发，一会儿短发……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杨桃头疼欲裂，她拼命的挣扎……

　　呃！
　　梦境猛然间碎裂，杨桃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环视周围，呼吸渐渐平复。

　　这是医院病房？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床侧，沈夺竟趴在旁边睡着，她的一只手还被他轻轻的握在手心里。

　　她看着他明显消瘦了的脸，还有乌青的眼底，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刚才的梦境，好像带她走进了另一段人生，但在醒来的一刻，原本清晰的梦境顿时变得混沌不清。

　　她唯一记得比较清晰的梦，是她曾经梦过的一幕，就是给梦里那男人包扎的情形，因为男人身上的伤，实在过于触目惊心。

　　如果梦境真实存在，那他身上一定是有伤疤的。

　　虽然两个人曾经都坦诚相见，但是，她似乎又从来没仔细看过。

　　她小心的伸手，想掀开他的领子，再仔细看看他的胸口。但是，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衣领中间露出来的肌肤时，沈夺睁开了眼睛。

　　杨桃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你醒了？！”
　　沈夺见她醒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伸手触摸她的额头。
　　“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桃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既陌生又熟悉，他的温柔隐隐勾起她对梦境那男人的回忆，完全不像她印象里那个疯子。

　　她摇摇头。

　　“头疼吗？”

　　她又摇了摇头。

　　“身上呢？”他搓着她的肩膀问。

　　她还是摇头。

　　沈夺发现她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觉得有点奇怪。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杨桃犹豫的问，“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要冒死救我？”

　　沈夺脸上的表情一滞，抚着她的脸颊，半真半假的说，“死是解脱，如果你死了，以后让我折磨谁去？”

　　杨桃:……
　　救我就为了折磨我？

　　沈夺看她条理清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随即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
　　“医生很快就到。想喝水吗？”

　　杨桃点点头，“嗯。”

　　“我给你倒。”

　　沈夺去倒水，杨桃掀开身上的被子，在梦中沉浸的太久，她想去拉开窗帘，看看外面真实的世界。但是，她身体刚离开床，头上就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沈夺刚接好水，见她倒在地上赶忙上前，把水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俯身将她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你在干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斥责。

　　“我想拉开窗帘看看外边，可是，一下地就头晕。”

　　沈夺起身把窗帘拉开，阳光直射进来，尽管是冬日的阳光，她还是下意识的遮了一下眼睛，但很快也就适应了。

　　“你卧床近十日，能不晕吗。”
　　说着他把水杯塞进她手里，但是，杨桃的手端着杯子一个劲儿的抖，感觉肌肉用不上力气。
　　沈夺见状，从她手里把杯子拿走，然后就在她口边，“喝吧。”

　　杨桃感觉今天的沈夺倒和梦里的男人有点像。
　　如果不是仇恨，他大概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很快，医生来了，给杨桃做了全面检查，一番折腾后，他对沈夺说，“杨小姐这次的昏迷本身就是受惊过度造成心理压力导致的，她的身体方面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人既然醒了，沈先生也可以放心了，今晚再留院观察一下，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好，多谢。”

　　“应该的。”

　　医生走后，沈夺叫人准备了病号饭送来。

　　沈夺拿起粥勺在粥里搅了几圈儿。
　　“你刚醒，我让厨师做了点儿清淡的。”说着，他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尝，然后递到她口边，“温度正好。”

　　杨桃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沈夺没说话，只把勺子又向前递了递，杨桃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的，也就没再拒绝，张开了嘴巴。

　　吃了几勺粥，杨桃试探的问，“那天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孙天福。”沈夺淡淡的说。

　　“孙天福？”杨桃诧异，“天福药业？”

　　“嗯。”

　　“为什么？我和他们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杀我？”

　　“他们的目的不在于你，而是要利用你挑起沈氏的内讧。”沈夺一边继续喂粥一边说。

　　杨桃皱着眉头，“我……能挑起什么内讧？”

　　沈夺浅笑，“我要娶你，但是沈国康不同意。所以，你，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矛盾。”

　　“沈国康？是你爸吗？”

　　沈夺挑了挑眉，“算是吧。”

　　算是？这叫什么话？
　　难不成是后爸？

　　沈夺看她眼珠乱转，瞥了一眼，“你心里在想什么，就直说。”

　　“你和你爸该不会也有仇吧？”

　　沈夺不禁失笑，“在这个世上，和我有仇的只有你一个。”

　　杨桃张开嘴刚咬住粥勺，听到这句，差点儿呛着。
　　她嘴角抽动，顿时感觉粥也没那么香了。

　　沈夺解释道：“我和沈国康不是有仇，而是没什么感情，我们之间不过算是一场交易。本来也是相安无事，但是现在他们开始干涉我的婚姻，这就是矛盾的开始。”
　　“孙天福正是看到了这个矛盾，所以，才伪装成沈国康，两次制造祸端，先打伤你爸，然后又害你，目的是让我误以为沈国康干的，从而引起我们之间的争斗，以达到他为子报仇的目的。”

　　“他儿子？”

　　“你忘了？就是上次在曲余被我打了的那个。”

　　杨桃一惊，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家伙的狰狞嘴脸呢。
　　“就是他呀？他现在怎么样了？”

　　“半身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

　　“真是活该。不过……”杨桃看着沈夺，有些关切的眼神，“他们也一定不会罢休吧？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原本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但是，他们敢动我的女人，我会让他们像狗一样，流落街头，受尽折磨。”

　　杨桃听到这句，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刚才还有些激动的眼神瞬间黯淡，眼睛垂到一边，“那个女人又不是我，我和我家人遭受的根本是无妄之灾。”

　　“无妄？呵。你的家人或许还算无辜，但你，一点也不无辜。你不是谁的影子，所以，就安心留在我身边……”沈夺伸手抚摸她的脸，带着三分威胁，七分温柔的口吻道：“过我赐给你的生活吧。”

　　赐？
　　这个字还真是刺耳。

　　“可是，你妈亲口跟我说过，你是因为我身上有和方天悦身上一样的胎记，所以才……”

　　“她不是我妈，她只是沈国康的继室，所以你不用听她说的。再说，方天悦身上有没有胎记我不知道，但就算有，也和我无关。你这辈子不用妄想找别人替代你。”

　　杨桃一愣，心里想:原来，那天她是骗我的。
　　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

　　沈夺注视她半晌，挪了下身体，好似随意的问，“所以，那天你生气，是因为方天悦，不是因为家里的监控，对吗？”

　　杨桃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愿意有人天天监视你吗？”

　　沈夺淡淡的道:“那要看是被谁监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