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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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天涯海角，心血来潮
阳春三月，天气温润，岁月静好。角兔泽兰小憩醒来，依旧睡眼惺忪，晃晃悠悠登上了是非山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松动松动筋骨后，方才来了些许精神。于是极目远眺，视野遍及之处依旧银装素裹，寒意料峭，稍作吐纳便修得灵气若干，清风满袖。是非山虽冰雪不化，却偶有暗流从峭壁而下，汇成小渠，蜿蜒至山脚。泽兰掬着喝了一口剔透冰水，冻得龇牙咧嘴，整个人抖了三抖，方才元神归位。
掐指一算，自从和欲兔赌气出走广寒宫，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这曲直洞，一睡，就睡了一百零二年，期间不知又错过多少生活乐趣，甚是懊悔，想还是赶紧找龙七他们弥补一下，才是个正经！于是摇身一变，化出一身雪白大衣，准备前往南海。刚召来祥云，却见前方徐徐飘来一人，细眉长眼，锦衣玉带，束发红绦垂至脚跟，如胭脂映雪，正是魂牵山梦萦洞之玄狐。泽兰心下甚疑，这魂牵山与是非山各居两端，平时并无甚交集，为何今日登门？遂唱了个喏，恭敬道：“小仙见过芷茳上仙，不知上仙驾临是非山，有何贵干？”
玄狐奇道：“哦？你不曾读到传信？我记得之前传了不下五十条。”
泽兰惊，心想此狐品阶甚高，此番又来得蹊跷，忙问何种传信？芷茳道，墨迹。于是打了响指，在洞中寻了一圈，似乎未果，便转而盯着泽兰，兔子回盯，水灵红瞳对上秋水澄眸，二人入定。泽兰屏息凝神，深谙身为东道主必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之理，眼睛都不眨一下。芷茳毕竟道行高深，不缓不急地眯了眯眼，恰是这一眯，眯得泽兰心头一紧，胸中似那风光莺语乱，烟波春拍岸，瞬觉十里桃花盛放，牌九麻将齐赢。半柱香后，双颊似火，泪流满面败下阵来。芷茳暗自好笑，又作讶异状递了面六棱铜镜给她，泽兰一照，登时七窍生烟。原是脸上如被炭火烤过，密密麻麻写着“借是非山曲直洞一用”，只剩嘴巴周围一圈儿雪白，真是泾渭分明。
芷茳啧啧：“这墨迹定是找不到纸张锦箔之物，便往最白的地方印上去了！”
角兔明知对方成心戏弄，却因先前出师不利自矮了一截，便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静待时机。遂恨恨抹了一把脸，撇嘴道：“上仙何故要借是非山？”
芷茳道：“去年与曲兔赌棋，是她输给了我的”，说着轻轻吹了口气，只见整座山被笼在一片赤金霞光中，正是玄狐本色，这便是易主的证据了。芷茳笑靥如花：“我见你睡得正香，我也不缺这小丘，便想以后再说。可谁知前些天我侄子大婚，他媳妇儿嫌自家洞府太过寒酸，又不期看中了我那狐狸洞，便千恩万谢地要我暂借他俩一些时日，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得行个方便，便想起还有这么一处，就先遣了几条口信给你。”
这是非山在天涯以南，海角以北，正是蓬莱仙山旁的一座孤岛，四时皆冰雪覆盖，奇寒无比。
此岛时隐时现，就算神仙妖怪也要论个缘字方能得见。且此岛境内玉兔东升金乌西坠之时刻与四面八荒不尽相同，简言之，有时差，而且甚大。
是非山本属角兔，三百年前与曲兔豪赌，输了个精光，没想到这回却被外人捡了便宜，真是哭笑不得。
再说兔家，本名不见经传，源起天池之山，此山无草木，多文石，生存条件恶劣，于是决定举家迁徙。途中巧遇入夜当值之太阴星君。因欲兔阴差阳错地受了太阴星君的宠，便一人得道全家升仙，脱了凡籍，在百兽大仙座下当差，一时传为裙带佳话。
兔娘名为脱兔，与兔爹茕兔生了欲兔、直兔、曲兔、角兔姊妹四人。兔家四女直兔好诗曲兔好乐，欲兔甚娴角兔顽劣，却都承了家族遗传，好赌成性，且手气极差。兔爹兔娘经常被债主追打，不知所踪。故姊妹四人皆是娘生天养，自小野外生存技巧了得，不似寻常高干子弟。
角兔满月时，形神渐备，然周身之气非祥瑞亦非妖邪，着实吓了兔爹兔娘一跳，于是兔爹请来低调神秘之百渡老君为其破解。此君因渡人渡魂、渡禽渡兽，渡妖魔、渡鬼怪，渡草、渡泥、渡马、渡河蟹，无所不渡，故称百渡。只见老君双目精光四射，端详了会儿襁褓中的稚儿，了然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又拿出一柄细长银刀赠与兔爹，道：“此刀名唤须臾刀，非一般仙兵神器，昨日才新鲜出炉。可见此刀与令爱有缘，今日便赠与角兔，让她好生带在身边，自可破解！”兔爹兔娘拜谢不迭。
老君心中石头落地，正如古戈小儿所说，所谓高人，讲的就是一个排场一种姿态。其要领便是既要深藏不露，又要出手阔绰。理上要让人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稀里糊涂似懂非懂，方显深奥；情上则要让人心花怒放感激涕零，手短嘴软自然无话可驳。这情理兼备，做足气势后便可蒙混过关，高人形象屹立不倒，如此如此，屡试不爽！
但兔娘认为角兔年幼，不宜佩兵器，便替她收好。谁知那段时日手气大不佳，兵败如山倒，兔娘越陷越深却又执意翻本，便一咬牙把手头刀给典当了，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债主杀过来之前又演了出三界蒸发。因怕年幼的角兔被发现，便把她留在了是非山曲直洞中。是非山虽是常人不得见，但冰天雪地并无多少植被，角兔饥肠辘辘，吃光窝边草后呜咽了一番，想仙界是待不下去了，妖界凶险，不妨去人界找食。
听闻世人忒无能，上不得天入不得地，却懂得许多天理地理歪理，生存之道全在于“晃点”二字，但又不乏善人，譬如说对仙女洗澡脱下的衣服异常执着的牛郎，又比如说可怜青蛇嫁不出去而一并收了她的许仙，还有慷慨赠地赠钱赠妹子与邻里的君王等。想来并不十分困难，便咬牙跑去人界闯荡。可惜法术不精，化成了个驼背瘸腿的小怪胎儿，麻子脸，绿豆眼，鼻儿朝天。一上街就被围观起来，指指点点，嘻骂不断，或抛出剩饭剩菜若干把她当成乞丐嗟来嗟去。泽兰心中感叹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颇显沧桑。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在叹，可见世风和人心这东西，委实没有下限。
角兔感时伤怀，如今不但人心不古，连仙风都衰败起来，着实让人心寒。这是非山自己住了那么多个年头，不据理力争一下实在愧对“兔中小霸王”之称号，便戚戚然道：“听闻上仙仙品甚高，为人甚好，出道甚早，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洞府为难小仙。一来小仙父母忒不成器，欠债无数，我这番出去十有八九必会丢了性命；二来上仙公务繁忙，此山境内又有时差，万一耽误了上仙公务……”
芷茳偏偏头，尝闻是非山之角兔因沾了龙族的光，十分嚣张跋扈，本想搓搓她锐气。如今看来不但算得上老实，还一惊一乍地甚可爱，便笑道：“你我差不了多少岁数，直呼其名便好。说到公务，最近恰巧有一桩……不如这样，你替我把这件差事办了，我便还你个登身之处如何？各取所需，也不会白白让你欠我人情。”
兔子又疑，居然有这等巧合之事，莫不是她下的什么套儿吧……便问是什么差事？
芷茳一一道来，事出贺洲浮花国皇都浪蕊，此国为贺洲北部小国，原本民风淳朴，靠开山采石与别国贸易为生，五年前不期挖到了一座宝山，山内珍宝琳琅，金银玉石无数，且取之不尽，挖之不竭。从此浮花国便一夜暴富，国民渐长奢华荒淫之风，开吃穿嫖赌抽五毒之河，一发不可收拾，五年后已是道德沦丧，荒诞残忍之事层出不穷，搅得举国上下一片乌烟瘴气，天庭遂决定命各路小仙点化一批人民代表，禁歪风邪气。此次芷茳分到的任务便是渡化都中赫赫有名的风雅阁花魁。
泽兰道：“那人界我也去过好几次，确如你所言。果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还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此番若是点化不了该怎么办？”
芷茳慢悠悠地边修指甲边答：“传旨的星君也曾特意嘱咐过，若点化不了，便就地灭了丫的，一了百了，不必上报。”
泽兰拍掌大赞：“这样一来，正是助了因果轮回，六道循环，真乃上上之策！我一直认为天庭甚英明，没想到竟英明得这样！为了如此英明的仙界，就算是打死你，我也要接了这差事的！”
因渡化世人惯例不得用仙术，只能耍嘴皮功夫，泽兰遂让芷茳按规矩封了她的大半法力，却不料芷茳把脸越贴越近，兔子大惊，急急跳开一步道：“你这是做甚！未尝见过这样封的！别以为你出道比我早就晃点我！”
芷茳作无辜状：“此乃初阶之封印仙术‘一倾芳泽’，难不成你嫌力度不够，要选更上一层楼的‘身体力行’或者‘雨愧云羞’不成？”
兔子一听，惊得银发狂摇，忙答：“是我道行浅薄未知其中乾坤，我兔族一向以婉约派自居，定做不得那些豪放之事的，我就要‘一亲芳泽’了！”，遂乖乖伸脸。
玄狐暗爽在心，又软软问：“你果真想要一倾芳泽？”
“想！”泽兰双手一背。
“当真？”复问得飘飘然。
“当真！”泽兰双眼一闭，如临大敌。
只听芷茳突然冷冷命令：“过来亲我。”
“……啥？”
“我有说过是我亲你么？”
“……”兔子气结。
在芷江的坏笑中，泽兰恨恨地亲了个蜻蜓点水，又气得满脸通红。这死狐狸三番四次戏弄自己，此仇不报，就把自己头上的两只角给砍下来给她当棒槌！又想一已之力断是赢不了她，还是请个帮手为好！
泽兰忍气吞声，面露菜色道：“此次算得是我第一次出山，又用不得仙术，可否请人助我一臂之力？”芷茳得逞后心情大好，欣然诺之。角兔遂往南海方向遣了道符，约摸一刻后，天边有蓝色祥云急至。芷茳见状嗅了嗅，打趣道：“远远的怎么闻到一股海鲜味？”
只见祥云上跳下来一人，着青黛常服，看上去比泽兰略小些，甚是乖巧清秀，正是龙家七公主旻玥。小七听得芷茳之言，向她瞥了一眼，不悦道：“怎见得是海鲜味道，明明是‘大海的味道’！”泽兰忙上前安抚，说前者是名称后者是产地，都一样都一样，龙七气结，哼哼唧唧不已。
三人合计一番后，便腾云前往贺洲浮花国浪蕊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