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黄金年代》北地胭脂

37、第三十六回

　　第三十六回
　　戏梦人生难堪曲折
　　竹马青梅终须一别

　　过了几日，眼见着姬永年将所欠的各种贡品，补齐的七七八八，瑞嵩心里一直打鼓，就算是找寻到姬永宁的弱点，蜀王还是见不着，那封密信也没法递给他。就算密信里写得如何，也解决不了这撤藩的大事啊。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心里烦躁，在驿馆里无聊地来回走动。

　　忽然听到那边竹林畔有低低的吟唱声，和着竹笛，很是动听。于是跟着音律走了过去，见竹林下坐着两个颀长身影，一个在吹着竹笛，一个正和着节拍起歌，眼神交错间，很有心灵相通之意。瑞嵩着随从一问，知两人探讨音律有些日子了，那男旦一早即来，谈论音律、书画，随意走走，一直到月升。

　　可别假戏真做了。瑞嵩心里嘀咕着，刚要抽身而去，猛得看见姬永宁正坐在另一端的石凳上饮茶，望着那两身影。

　　“宁安郡王什么时候来的？”瑞嵩问随从。
　　“这…几日也都在…”随从迟疑地回答，“只是他不让我们通报…”
　　这三人搞的什么鬼玩意儿！瑞嵩脑袋更加犯晕乎，刚想悄然走开，见那边姬永宁已经发现了自己，只得心里大呼不妙，往石凳那儿过去。
　　“宁安郡王好雅兴，在此饮茶。”
　　“合川郡王也好雅兴。”姬永宁胖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神采。

　　“他们两人在哪儿干嘛呢？”瑞嵩故意问道。
　　“你不觉得他们两人入诗入画吗？”姬永宁陶醉地反问。
　　“额…”瑞嵩有些无言以对。
　　“也难怪，你们都在诗画里待久了，已经把诗画当现实了。”姬永宁喃喃道，“我也曾想过，能像你们一样，不过是痴人说梦吧。”
　　“我还想像个平常人一样，男耕女织呢，大概也是痴人说梦。”瑞嵩拍拍姬永宁的肩头，“你在桥头看风景，不知道多少人，在另一侧羡慕着你的风景。”
　　“我从小愚钝，书也念得不好，长得也不好，士族子弟都不跟我玩。”姬永宁有些感慨地说，“我只有跟下人们的孩子一起玩，他们不把我当丑八怪看，其中玉音对我最真，无论别人怎么愚弄我，他都不曾离开过我。”

　　“我理解。”瑞嵩轻轻说，“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姬永宁有些震惊得望了瑞嵩一眼，仿佛不能相信这样交心的话，出自他们两人之口。
　　瑞嵩继续说：“此事不关世俗地位，不关功名利禄，亦不关外表如何。”
　　那一侧，一阵风吹过，迷了辉明的眼，玉音的歌咏声断了断，俯下身去，仔细吹了吹那落泪的双目。
　　“如果将玉音托付给世子殿下，是不是我也安心了？”
　　“世子殿下的状况，你不会不知道…”瑞嵩深深望了姬永宁一眼。
　　姬永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心情，即是宁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守护至死。”瑞嵩轻轻说，“我能理解你，是因为我也曾有一个哥哥。可是我选择了守护那个人。”
　　“我不是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姬永宁泄气地说，然后转身告辞。
　　瑞嵩望着那个圆润的身体慢慢离去，心里不免也叹了一口气。

　　夕阳如枫叶一样燃烧。
　　守护一个人的心情。

　　“合川郡王和滇王世子一去也有两个多月了。”慕泠突然说，“不知道事情办得怎样了。”
　　“蜀地那边的消息说，他们和宁安郡王交往密切。”杨志青道。
　　“看来还挺顺利，我就相信瑞嵩跟辉明两人的组合，刚柔并济，一定能把朕托付的事情做好。”慕泠抚掌笑道。
　　“圣上英明，”杨志青迟疑了一下，道，“但圣上答应此事办成，放世子殿下回滇，不怕放虎归山，让世子殿下羽翼养成吗？”

　　“滇王已经失势，封地也不复存在，自己也病入膏肓，想要翻盘可能较为困难。”慕泠皱眉道，“但是你的担忧是对的，此事我答应得过快，失了考虑。”
　　杨志青见慕泠如此敢为担当，内心不由更为敬佩。
　　“且待二人办成回京后，再议。”慕泠揉揉眉头，“密令司最近在调查白教上有无进展？”
　　“回圣上，目前臣等正在拼命打听白教与……先帝莲妃之子的关联。”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慕泠突然感叹一句，继而意识到自己这番感叹十分不合时宜，清咳一声，“那此事还要抓紧。”

　　“是！另有一事臣需得启奏，”杨志青突然话题一转，“近日京都出现一两个外夷蛮子，据说是来自大洋彼岸，以贩卖一些夷邦的玩意为生。”
　　“噢？以前可有这样的外夷出现过？”慕泠问道。
　　“明德初，曾经有一些外夷传教士住在京都，但是随着信徒越发多，先帝恐动其大周根本，便将传教士以妖言惑众为名拘禁，后来洛太师出使东洋，那几个传教士自愿随去东洋。”
　　“那些信徒呢？”
　　“满门抄斩。”
　　“太残忍了。”慕泠皱眉道，“大周以佛教为本，但佛家讲究仁慈之心，岂能动不动就满门抄斩呢？如果佛教需要以排除异教，才能立足世间，那岂不是太可悲了！”

　　“皇上所言即是。”杨志青被眼前这位年少帝王的气度所折服，“那皇上觉得，要如何处理此事？”
　　慕泠仔细想了想，方道，“请之入宫看看，朕还未见过蛮夷的模样。”

　　*

　　“滇王世子哪儿去了？”瑞嵩突然问随从，从早起练剑，到了中午用膳时候，还未曾见着那个瘦弱的人影。
　　“启禀殿下，世子殿下一早出门，据说入了王宫。”随从道。

　　“什么？他怎么去了蜀王宫？”瑞嵩一惊。
　　“今早，世子殿下收到一封快马驿件，看完后他似乎很慌张，急急入宫去了。”
　　“为何不曾通报于我？！”
　　“殿下息怒，小的也是刚刚知道。”
　　“混蛋，我没有问你，你又何曾想到跟我说？”

　　随从见一向好脾气的瑞嵩突然大发雷霆，方知自己的过失，忙扑通跪下认罪，瑞嵩最烦看到别人下跪，只能扼腕恨恨走出了花厅。

　　“殿下，南方有密件！”刚在天井里未走几步，突见自己的贴身随从匆忙奔来。
　　拆开一看，却是闽西王手下潜伏的亲信飞书而来的密件。看罢，瑞嵩大呼不好。
　　闽西王朱扬和蜀王姬永年已经订了婚约，将独女朱千千嫁为蜀王妃，请求册封的奏折已经递至京都。

　　闽西王朱扬这一招实在是太狠毒了。
　　瑞嵩真恨自己没有慕泠一样临危不乱的冷静，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牵过马奔向蜀王宫方向去了。

　　高辉明一定是得知了此事，慌乱之中往蜀王宫去了。

　　是人都知道高辉明与朱千千青梅竹马，幼时便订了婚约，只是政局动荡，一直未有正式册封，待到撤藩之后，软禁之身更无人再提这一婚事。本来出使之事若能成，慕泠已经答应为辉明与朱千千两人册封，可现在，现在，闽西王知道如何戳中人的死穴！

　　他知道慕泠启用高辉明，他怕事生变故，滇王再起，他想要彻底击垮滇藩，他又怕蜀王中了慕泠的计谋，反而臣服中央，于是用自己的女儿，来换来强强联手，让桂林王腹背受敌，换来蜀地接着蛮横的态度！
　　多么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闽西王，出其不意，攻其软肋！
　　瑞嵩一面想着，一面快马加鞭，却见天色变了一变，居然开始落雨。先是一滴两滴，居然转眼间如豆大的雨落下来，砸在脸上生疼。该死的，这一身可没脸通报进宫，也不知道高辉明进了宫没有。

　　刚想着，见那绛红色宫门口，突然那个青色孱弱身影立在那儿，默默得望着高耸的宫门，也不管旁边的随从如何劝说，任由那雨水就顺着苍白的面颊流进脖子眼儿里。
　　瑞嵩见状，一下子从马上奔下来，一把扯过辉明的衣袖道：“你不要命了啊！站这儿淋雨！”

　　忽得见高辉明双目撕红，似要喷出烈火来，苍白的脸上因仇恨而两颊绯红，他猛得回头，对视着瑞嵩，一字一句，用尽全身力量，吐出一句话，“我要活下去！”

　　不知道为何，瑞嵩觉得心中一阵刺痛，父亲、瑞秦临死前的眼神，一个个交错在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忽地在这个雨晨席卷心头，于是一把将那个瘦弱身躯揽入怀中：“好兄弟！”

　　活着，就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