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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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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逆天之举士寒通婚桃僵李代兄弟相泣
从滇王府出来,月上树梢,夜色迷离,慕泠望了望月色跟瑞嵩道:“想到你府上坐坐,想吃老汤做的八宝饭了。”
瑞嵩这几日已经被慕泠的各种想法惊讶惯了,倒也没说什么,让曹公公调转了侍卫队伍,往郡王府去了。
合川郡王府是瑞嵩守陵后,慕泠为他新建的府邸,离皇城倒不是特别远,景色也是好看得紧。慕泠特意挑了些非常漂亮的舞姬、丫鬟,还把御膳房里的汤公公送给他,让他日子过得舒坦。瑞嵩倒也不客气,缺了什么只管问慕泠要去,将府上整得相当怡情。
慕泠有时也去合川郡王府上小酌几杯,瞧瞧舞姬们新排的舞蹈,赏赏府里的风景,尝尝厨子做的菜,不过从扬州回来,倒是有好几个月未曾待在一起。一是自己也有很多心结待解,二是慕泠能看出,瑞嵩身上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性格变得沉闷了一些,也不那么贪玩了。过往王公贵族的那些个逗趣儿的金玉古董收藏,也许久不碰。有时说话,引经据典得有那么几分意思,更不用说书房里多了不少史书经略。
“瑞嵩,你也老大不小了。”慕泠打趣道,“怎么还让王妃之位空着呢?这一点也不像你啊。”
瑞嵩摇摇头:“这些年来不知怎的,不爱人在耳边叨扰,总觉得一个人睡得清静。”
“大概是你心境变了吧。”慕泠抿了抿茶,接着道,“这屋子里总没个管事的人不好,朕来给你说个媒。”
“啊?”瑞嵩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郁闷道,“圣上要说的是哪家姑娘?”
“周丞相的孙女周涟漪,人长得端庄大方,聪明贤惠,知书达理。”慕泠道,“绝对是个宜室宜家的好郡王妃。朕觉得她与你十分般配,便有意指婚于你,可好?”
“……”瑞嵩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臣多谢圣上惦记着,但臣而今心境不太适合结婚,怕是耽误了周家姑娘。”
“我看你是心有所属吧。”慕泠饶有深意地吹了吹茶,嘴边凝着一抹笑意,“你我私下兄弟一场,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我还不知道!”
瑞嵩只觉得脑门上的血管突突乱跳,忧烦得很。其实也并非什么要命的事情,不过是当年守陵时就带在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名唤春芽,温柔可人,他很是喜欢。但是,那毕竟是个丫鬟,出身寒族,别说娶回家来,在正室未定的时候,寒族出身的女子,连个侧室的名分都给不了。
“春芽出身寒族,我……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瑞嵩皱眉。
“哈哈哈哈!!”慕泠抚掌大笑,“你还跟我谈什么大逆不道!看来这三年守陵,把你的锐气都给守没了!”
瑞嵩脸上由苦笑,慢慢转成惊异。
“瑞嵩,你说人为何要分为士寒两族?”慕泠收敛笑容,淡淡道,“我年少事佛的时候,以为自己贱卑,见多了士族欺压百姓之事。彼时觉得同样是人,为何有人生来高贵,有人生来低贱。现在我还是我,却是皇族血脉,人们对我卑躬屈膝。人与人之间的高贵低贱,难道就是以所谓士寒之分而区分的吗?我见过正人君子的寒族,也见过内心肮脏的士族,人与人之间,真不应该这样区别。”慕泠笑道,“瑞嵩,难道我们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一席话,令瑞嵩心里感叹万千:“慕泠,我也深有同感,但是这几百年的士寒之分,真不是一时一刻能改变得了的。”
慕泠抿了一口茶:“如果我们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怎么去说服他人?”
“那……你说怎么做?”瑞嵩抬眼望向慕泠。
“等你从蜀地凯旋归来,朕,亲自为你们指婚,堂堂正正娶她为正室!”
坤宁宫
“小殿下,小殿下!”一群鹅黄宫服的宫女,拿着拨浪鼓、面具还有各式花草,跟在一个绛红色团子身影后跑着。那团子跌跌撞撞地走两步爬三步,却是笑得十分欢快,直直奔向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宫女。
“小蝶,你别跑啊,小殿下追着你呢!”后面的宫女纷纷嚷嚷。
那唤作小蝶的小宫女,忙站稳了,将手中捧着的物件放在一边,蹲下身子。鹿鸣便一头扎到她怀抱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木棉嬷嬷,小殿下就喜欢小蝶抱,其他人抱都要哭上一阵子。”另外一个宫女插嘴道。木棉望了望小蝶长得秀丽动人的,心里多了几分疼爱,便问道,“小蝶,你现在主要做什么?”
“回……嬷嬷,奴……奴婢,在坤宁宫……宫外打……打扫,端……端茶水。”小蝶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越是紧张,说得话越是不连成文,最后声音便像蚊子去了。
木棉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以后别干粗活了,就专门陪小殿下玩吧。”
周围一遭宫女都相当嫉妒地盯着小蝶。
小蝶因为兴奋、紧张,不由得涨红了脸道:“谢、谢、谢、谢谢。”
鹿鸣咿呀咿呀地喊着:“抱,抱,抱……”
这一切被沈皇后一直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又唤了身边的君兰去取了一些孩子玩的小玩意,布偶娃娃、木头刀剑等,满满地铺在鹿鸣眼前,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是鹿鸣似乎更中意被小蝶抱着,一会指着园子里的树叶咿呀喊着:要,要,要……
小蝶只能抱着他到处在园子里转,其他宫女们一见,只能黑压压跪了一地,弄得小蝶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如坐针毡。倒是鹿鸣咯咯笑着,回身搂住小蝶的脖子。
身后,木棉微微皱着眉头,离开。
过了半月,蜀地督办合川郡王与滇王世子高辉明在京都辞别了慕泠,往西行了。君臣在安平门饮了饯别酒,便见浩浩一行西去,慕泠方回了不提。
之前瑞嵩与高辉明只在狩猎场上匆匆打了一个照面,彼此并不熟悉,这次一同蜀地之行,更是各怀心思,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待过了汉中,天气越发闷热,高辉明脸色愈发苍白,于是改坐马车,走走停停,吃得似小鸡啄米一样少,又时不时咳嗽地五脏俱焚。于是这蜀地到达的时日又拖了后。
“实在对不住了。”高辉明抱歉地跟瑞嵩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好不了了。”
瑞嵩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嘿,人生还很长!别说这些泄气的话!”
高辉明摇摇头,望天淡淡苦笑:“我竟然还能在京都之外呼吸,想到这里我倒也死而无憾了。”
瑞嵩望着那瘦弱地近似骷髅的世子,脸上的神情倒有几分相似,是了,四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番模样。
想到这里,他一时没忍住,说了一句心底话:“死了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活着才有无数可能。”
高辉明饶有深意地望了瑞嵩一眼,半晌才道:“是。”
瑞嵩本以为他会答一句“合川郡王果然洞察神妙”之类的客套话,本想一笑带过,却看着高辉明面色上的神情,得知这话他是听进心里去了。
倒是之后,高辉明开始小口吃些主食,也开始不太唏嘘望天,这四五天过后,蜀地未到,他脸上倒似乎微微红润起来。
瑞嵩有寅时起练剑的习惯,就便是这一路入住别院,也趁着天未全亮在院中操练一番。舞到忘情时,不免用了真气,见院子背阴处有一水缸,便使了回马一刺,水缸应声而裂,咣得一声,水开始往外四溢。
瑞嵩收了剑,蓦地听到两声孱弱的咳嗽声,这才发现滇王世子站在背阴之处,本来扶着水缸,现在则有些懵了,手足无措。瑞嵩回想了一下,觉得可能自己那一招太狠,吓到他了,连忙走过去道:“不曾伤到你罢!”
高辉明摇摇头,嘴唇发白,一言不发,半晌后眼神绝望地看着瑞嵩道:“若是想除掉在下,何须郡王亲自动手。”
瑞嵩见他误会了,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让随从扶他入了厢房休息。
侍从私下禀报,世子又不吃东西了,夜里也咳嗽地厉害。
就这么好三天坏三天,这一行人也算熬到了蜀中锦城,瑞嵩见高辉明孱弱之状,心生不忍,嘱咐左右好生服侍。
蜀地富饶,商贾往来频繁,瑞嵩按照之前慕泠密送锦囊里嘱咐,在城外整顿得十分招摇,浩浩荡荡地将排场摆进去,蜀王姬永年倨傲无比,仅派了右大夫周偌在驿馆为众人社席接风洗尘。
瑞嵩见周偌看似年过不惑,闲谈之中才知方三十有五,可见其人劳心劳神;又见驿馆中样样礼数周到,没有一丝怠慢,也便把对姬永年的不恭之火强压了下来。
周偌将瑞嵩请了上座,滇王世子高辉明请了次宾,拍手唤了舞姬,觥觚交错了几回后,周偌关切地问道:“两位郡王住的可舒适?”
瑞嵩点点头,转脸看向高辉明,后者强饮了几口酒,脸色越发地差了。
周偌看在眼里,便不作声了。不多时,只说蜀王另有盛宴款待,好生休息便告辞回去。
话说那一端,姬永年正听着周偌汇报着种种:辉明的病入膏肓、瑞嵩的高调入城,随从侍卫的分布安排,不禁冷笑道:“圣上年幼,自以为胆识过人,派了这么一些锦绣草包过来,明里督办贡品,暗里是想劝降我,最好也去京都做个空架子藩王。你看看,还架了个病秧子,告诉我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样?真当小王是那病秧子世子,一派胡闹!”
周偌问道:“依殿下明察,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姬永年道:“他要督察贡品,那就给他贡品,咱们也不差这点蜀锦丝棉织物,早点打发他们回京吧,留在这里,也是个耳目。”
周偌又问:“那殿下是否要亲自设宴款待合川郡王与滇王世子?”
姬永年不屑地摆摆手:“就说我身染疾病,不便出席,让永宁代我去设宴吧。”
蜀王姬永年有一庶出兄长姬永宁,乃先王姬夜华酒醉后与某个舞姬所生,容貌、才能均与姬永年不可同日而语。先王与那舞姬亦无甚感情,对这个儿子,更无什么挂念,虽为长子,却毫无立王之心,大约到了正宫皇后生出姬永年,忙不迭得封其为太子,这才给长子落了个宁安郡王的爵位。
待到先王自刎后,姬永年坐定蜀中,对这个胞兄更是冷漠。在刚继位之时,曾有谋臣劝慰他杀掉他——毕竟立幼不合礼仪,但是姬永年有些不屑——对于这样平庸与愚蠢,出身寒族的哥哥,他高傲地选择了无视。
周偌犹豫了一下,只能点头说是,退下安排去了。
瑞嵩倚在官邸之中,斜着眼看周偌送来的贡品,一面冷冷道:“你们蜀地真是贫瘠得很,这么些个刺绣织锦,也算不上什么上品。还说什么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比起京都可是差远了。小王还想开个眼见见些真儿的宝物,看来传言可信不得。”
高辉明一面咳嗽着,接过侍从端来的药慢慢抿着:“这些……咳咳……连过去滇王府上……都比不得……”
周偌陪着笑道:“让合川郡王与滇王世子见笑了,蜀中蛮夷之地,自然比不上京都繁华,天气也愈发反常,雨季一来,更是闷热潮湿难挡。殿下担忧世子殿下身体难以适应,送来珍稀药膏,供世子殿下回程之用。”
瑞嵩冷笑道:“看来蜀王殿下的病尚未痊愈,便用这等贡品急着打发我们回去了,辉明,咱们也不用不识好歹,趁早回去禀报圣上,这蜀地礼数到底该怎样周全才是。”
周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忙道:“二位千万息怒,殿下虽然身体虚弱,但命宁安郡王殿下布下薄酒送行。”
瑞嵩挑着眼看着周偌,冷笑道:“宁安郡王?”
周偌如芒在背:“是……”
瑞嵩冷笑道:“原来蜀地还有一位郡王,稀罕得很,稀罕得很呐。”
待周偌离了驿馆,瑞嵩脸上才抹上一次笑容。
桃僵李代。慕泠的锦囊上便是这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