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黄金年代》北地胭脂

3、第三回

　　第三回逞英雄黄口救娇美露钱财痴儿遭人祸

　　上回说到万花楼小阳微带小和尚慧灯溜出山门，一览人间世界。两人一路小跑下山，走了一个时辰后到了城门口，小阳微见慧灯左顾右盼，稀奇得不得了，就掏出铜板买了两个烧饼，递给慧灯一个，两人啃着。“不怕有猪油？”小阳微问道。“没事，偷偷吃。”慧灯窃笑道。

　　两人一路沿着热闹处走，这京都修建于七百多年前的诸侯时期，本来是燕国太子领地的都城，不料未能等太子继位，就被他弟弟给灭了。这都城就归他弟弟拥有，再后来燕国又给灭了，前人归根结底认为是城墙不够牢固，因此百般修葺，用附近山上的巨石，再用五岁左右小男孩的屎活上泥涂于外墙，制成砖头放在官窑里烤。等砖头成青黑色的时候便可以堆砌成墙。几百年一过，这墙就跟铁做的一样，刀枪不入。小阳微这么说着，看慧灯一点不信的样子，又加了一句，洛阳子攻打京都的时候，有人见过，那么长的箭射在墙上，一点都没辄！

　　“谁是洛阳子啊？”慧灯问道，“啥时候打过仗？净慈大师说这些年国泰民安，没听说过有打仗呀。你又骗人。”

　　小阳微被抢白一顿，心下甚是不爽，嘟囔了一句：“我爹不让我跟别人讲这一段，说被官兵听到要坐牢的。”

　　慧灯白了他一眼，继续啃烧饼。两人走到卖古玩字画的琉璃街，有大的古玩字画店，也有一些当街摆摊卖点假玉石银镯子什么的。慧灯每一个小贩摊子上都看个半天，听人家做生意讨价还价，然后笑着说，就这么个破东西还有人买？净慈大师房间里有很多丢在那里。小阳微当他胡言乱语，由他去了。

　　慧灯指着不远处问小阳微：“那是什么地方呀？为什么很多人鬼鬼祟祟拿着包袱进去？”小阳微定睛一看不是当铺嘛，就撇撇嘴说道：“那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拿宝贝换钱的。这条街没什么好人，很多人是挖人家祖坟挖出宝贝来偷偷摸摸当掉，做这种损阴德的事情，以后生不出儿子。”

　　慧灯听他说的粗鲁，只觉得有趣。突然见前方有一堆人围成一个半圆，不时听到有人争吵声，夹杂着女人哭泣的声音。两人立刻像打了鸡血一般冲过去围观，从层层大人的胳膊肘下面钻到最前面，就听到大人们一身哎呦往后散开，小阳微还没看到热闹就见迎面一个竹椅子飞过来，侧身没让过，让椅子腿磕了一道血口子。慧灯一看傻眼了，小阳微用手捂了捂一手的血，深倒不深，就是火辣辣的疼，开始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祖宗十八代，龟儿子把老子头给磕了。”

　　“滚你妈的小王八蛋，活该看老子热闹，再嚷嚷老子打掉你满口牙。何老头，少他妈的啰嗦，快把老子的钱还来。”小阳微一抬头看到一泼皮无赖在骂骂咧咧的，正光着膀子砸着眼前一个卖字画的摊子，满地散的都是撕成一半的卷轴，小阳微认得这泼皮无赖，是斜街卖豆腐王老三的儿子王九魁，他老子辛苦卖的两个豆腐钱，都给他刮走吃喝玩乐逛窑子，一有两个钱就去黑窑子里找便宜的姑娘。听老鸨说过这小子床上变态极了，想着法子折磨人。

　　“王公子啊，请您高抬贵手，老朽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欠大爷您的钱了。”摊子边上缩着一个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老头，看那样子像是个老书生，畏畏缩缩得直向那泼皮作揖，一旁是个十一二岁的丫头吓得低声啜泣，个儿不高穿一杏黄小袄，虽然稚气尚存，看脸蛋倒是个秀气的美人胚子。小阳微顿时忘掉了疼痛，拉了拉慧灯僧衣问道：“你看那个丫头长的如何？”慧灯怒道：“你还有心思看这个？”

　　只听那泼皮骂道：“我给您提个醒，这摊子前几天可曾卖掉一副唐寅的画？”老头疑惑地想了想答道：“可不敢乱说，老朽的摊子上何曾有过这等珍贵的字画，老朽摊子上就卖一些老朽的粗劣字画让人见笑而已。”泼皮冷笑道：“还不承认，那你看这可是从你摊子上卖掉的？”他笑着从背后丢出一卷画轴，打开一看是一副山水画，倒没看出什么特别，就是头上写了几行字，盖了好几个红印。小阳微只看懂最后落款名字里有个唐字。

　　那老头疑惑道：“这，确实是老朽卖掉的……但，但老朽卖掉的时候，没上面唐寅的题诗和印章啊。冤枉啊，肯定是有人自己加的。”

　　泼皮得意道：“侍郎大人你也敢骗！也敢拿这种乱七八糟的假画糊弄人？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胆子有几斤几两？我告诉你何老头，今天你不赔上十两的损失费，就去刑部大牢里过下半辈子吧。”

　　何老头跟那闺女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求饶道：“天地良心啊，小的岂有胆量蒙骗得罪侍郎大人，小的只求安安分分卖点字画混个几文钱买口饭吃，岂敢在自己的拙作上加唐寅的印章作假，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十两银子，您叫小的卖全家也赔不出啊……”

　　慧灯悄悄问小阳微：“十两银子是多少呀？很多吗？”小阳微给了他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白眼，低声说：“十两银子够在万花楼跟花魁睡一晚上了，就是最红的姑娘，就是……”他见慧灯还不懂，努力想了想，解释道，“就是这何老头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慧灯轻言道：“那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何老头吗？”“何止，这泼皮无赖要的不是钱，是这个丫头。”小阳微低声说道，“别不信，你自己看。”

　　正说着，那王九魁□□道：“卖你全家有何用？我倒教你一招，不如将你家杏儿卖与侍郎家做丫鬟，回头说不定侍郎瞧上她伶俐可人，收了做小，也不枉费你辛劳养育之苦呀。”

　　“他妈的王九魁也懂做爹的辛苦，真没天理。”小阳微嗤笑道，一回头却见慧灯不见了，连忙钻出人群左右找寻不着，问左右摆摊的小贩也都说未曾注意。他往回走了几步，又怕慧灯回来找他不着，急的一身是汗，生怕被哪个老拐子骗了去。

　　约莫半柱香后，见慧灯由来时的路跑来，还未来的及责备他去哪了，见他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呶呶嘴巴要他送将与何老头。小阳微一时镇住了，脑袋里有上千个疑问不明了，转头听得人群中杏儿尖声哭喊，估摸着是王泼皮要将她拉走。慧灯一时气急，揣着银子钻进人群。等小阳微回过神来，心中一急，当下跟着钻进去，还在人腋窝下的时候，就听得里圈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
　　“他欠你的钱我来还！”

　　小阳微听得慧灯一声强出头，惊得一身冷汗，待他钻到内圈时，慧灯已经快步走到何老头身边，正将怀里的十两银子塞在何老头手上。何老头大惊失措，不知道是收还是不收。

　　王泼皮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僧人，才七八岁模样，瘦弱得跟麻杆一样，身上除了一件半新的僧衣外，没什么值钱家伙，应该不是大户人家的。真是活见鬼了，居然给个连屌毛都没长的小和尚给唬住了，他心里暗骂。当下一气，扬手就想给慧灯一个巴掌，小阳微见状不妙，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往王泼皮眼睛上撒去，然后一把拽住慧灯的手，往身后藏。

　　王泼皮本就已是怒不可遏，又遭这一袭，顿时火上浇油，他可是泼皮无赖惯了，哪咽下这等受气，哇呀呀地就扑上前一把揪住小阳微领子，拳头就招呼上去了。小阳微受这一下，脑袋里就像开了全堂会，嗡嗡叮叮当当齐作响，额头上的血口子又裂开了，疼痛难忍。

　　慧灯正用尽全力推攮着王九魁肥胖的身体，见那泼皮又举起拳头正要砸下去，心急如焚却又爱莫能助，突见一人上前掣住王九魁肘，淡淡说道：“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王泼皮挣扎了几下想挣脱，发觉他是个练家子。再仔细一瞅他一身穿着非富即贵，就怕了七八分，不敢造次。慧灯见他约莫二十来岁，眉眼里一股书卷气，却有武艺在身，便暗自称奇，再仔细看去，他身着便服，白色直裰外罩披风刺绣着四合如意云暗纹，露出皂色交领和前襟上挂着的和田玉佩，若隐若现一个沈字，想必是京都大家之后。

　　那人听得旁人一番讲述，事情明白了个大概，往慧灯颔首道：“小师傅慈悲为怀，年少便能有这般举动，令人钦佩。”侧头对泼皮喝声道：“欺凌弱小，妄图霸占民女，你好大的胆子，那些个污蔑侍郎大人的话你也说出口，你到大理寺说去。”不一会便来了几个捕快，道了一声沈大人，将这无赖王九魁给带走了。

　　小阳微见慧灯看得目不转睛，便哎呦了一声喊痛，才让慧灯回过神来，忙去看小阳微的伤口。那沈大人见状，从怀里摸出一甁膏药递给慧灯：“你给他敷上，是止血的。”何老儒生跟杏儿朝着沈大人作揖道谢，沈大人嗯了一声，也不多看，便起身离开。

　　慧灯小心翼翼得给小阳微额头上抹上膏药，吹了一吹，小阳微顿觉得一阵清凉之意从额头散开，惬意了不少。拍拍手上的灰，便扶起一旁作揖道谢的何老儒生。两人帮忙收拾好被砸烂的字画摊，何老儒生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说道：“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回头收拾收拾还是回老家去吧。多谢二位今天搭救，老朽……唉……”那杏儿今日见了这么多凶险，哭得眼睛都肿了，也说不出来什么特别伶俐的话，只是低着头默默收拾。慧灯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硬往杏儿手里塞，两人推诿了一会，慧灯恼了，就是一丢，转身拉起小阳微就跑，何老头喊也喊不住，只得作罢。

　　两人跑了一阵，小阳微才记得问道：“你哪来的钱？”

　　慧灯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想起怀里有个百命锁，就跑到刚才那个当铺要了十两银子。他们就给了。”

　　小阳微心想，价都不还，肯定给这帮乌龟王八蛋给蒙了。又心说，看来这小和尚过往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可惜了那百命锁了。两人各想心事，不知不觉得走到胭脂之地，这被人称为十六铺的地方大大小小有四五家妓院和无数家黑窑子，在十年前明德皇帝鼎盛期，这里有官窑十六家，每一家都有不输别家的花魁娘子，彼时每年中秋，十六家花魁需从各家楼里行将出来，施万分粉黛，着绫罗绸缎，由侍女手捧古琴、书画、卷轴和夜明珠登高祭月，那时十六铺最近皇城之处设有望月台，十六名花魁焚香拜祭之后，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谈诗论今，一决高下。万花楼彼时花魁自然是尚书家千金，后花名琴音，一直博得满世爱慕，三年内无有出其右者，最后在明德兵谏前一年风光无比地嫁与龙门镖局大当家，一直是这烟花柳巷的传说。而今自从洛皇后垂帘听政后，这十六铺风光不再，万花楼本来三家分号并一处，生意也大不如从前。
　　一进十六铺，小阳微就觉得不对劲。以往白天十六铺异常热闹，胭脂水粉摊、挑担打金银首饰的、卖瓜子水果的，啥都有。可今天这会已近午时，别说小摊小贩，连个行人都没几个。这望月楼干脆门都没开，楼上有粉头姑娘推了小窗，好奇得往外张望。小阳微心说，莫不是哪家走了水，糟了劫，惊动了官家？

　　正说着，忽的看到一队军爷打前方横着过去，看样子是往万花楼方向去的，不像是捕快，也不是城门口常见的守卫。小阳微心里犯嘀咕，难道真是得罪了姓钱的乌龟王八，来关万花楼的？这万花楼虽是官家准开的，但是里头不能在知府面前说的事情也干了不少，头一遭就是小阳微卖的这些春药，这查出来，万花楼关了不说，自己还得蹲大牢去。

　　慧灯见小阳微突然不往前走了，也不做声，拉着自己闪到小巷子里，便知道事情不对劲，偷偷问道：“出事了？”小阳微摆摆手，“我还不知道。感觉哪出事了。”慧灯局促起来：“不会是净慈大师派人来找我吧。”小阳微嗤笑道：“又不是来了一队和尚，找你作什么。”

　　话音刚落，突然后头一个黑影伸手将慧灯跟小阳微两人一把掐住，低声骂道：“龟孙子，给老子把钱交出来！”小阳微不知来人是谁，但是转念一想，一定是刚才强出头救何老头时露了财，旁观的人起了歹意。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敢放声乱喊引来官兵就糟了。

　　小阳微见慧灯慌了神，忙压低声音跟黑影说道：“好说好说，不要伤着我们。”那黑影骂道：“自然不会伤你们，快交出来。”小阳微算好他也不会大声叫唤，悄悄从口袋里摸出匕首趁黑影不注意时刺过去，正中大腿上，那黑影吃痛手一松，小阳微低低喊一声：“快跑！”慧灯一个鲤鱼打挺奔了出去。

　　黑影一个鹞子打挺一把捞住小阳微的后领子，小阳微回头死死咬住他手腕，“妈了个比的！”那人操起身边一木棍，闷声敲过去。小阳微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精灵古怪小孩，深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