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黄金年代》北地胭脂

17、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探琴语慕泠知情语纵别离万水道别离

　　合川郡王携了几个家丁，定于二月初一往骊山皇陵去。待慕泠从礼部得知这个消息，竟然已是元宵落灯之时。这一别，三年不得相见，一想到这里，慕泠便心头一紧。
　　这几日来，似乎要加倍补偿前些日子的冷落与误解，她以嘉奖守孝之名，赐给瑞嵩百般佳品，又命工部重新修葺皇陵旁的府邸，然而曹公公每次回来都微微摇头，说瑞嵩领旨后，便让家丁将这些金银珍宝随便找个匣子收了，也不多说一句。
　　“从来没看到这么大脾气的！”曹公公碎碎念道。
　　“总有一天他会体谅的。”慕泠一一瞧着摄政王批复的诸多奏折，气不打一处来，“这漠北又起匪类，镇北军要粮要钱可真狠啊。这么大的数额贞王都批。倒是前日朕刚说嘉奖守军，他便哭穷。”
　　“皇上息怒，老奴倒是有个趣儿事，说与皇上听听。”曹公公一脸坏笑地跑到慕泠身边说道。
　　“说。”慕泠眼睛都没抬一下，接着在奏折上仔细瞧着。
　　“老奴听说……太后娘娘，要给皇上选秀后宫！”
　　“后宫？”慕泠把奏折丢下，大奇道，“朕还年幼，要后宫做什么？”
　　曹公公笑着说，“永嘉皇帝十三岁便大婚，十五岁便有了长公主。太后娘娘是觉得皇上平日多念书习武，倒忽视了春花秋月之美。”
　　“噢？”慕泠扑哧一笑，故意问道，“那曹公公倒说说，这春花秋月有多美？”
　　曹公公被他一讽，只得嬉皮笑脸道：“皇上拿老奴取笑了。老奴年少便净了身，哪里知道这春花秋月的好处。”
　　“那……怎么选秀呢？”慕泠有些好奇地问道。
　　“其实便是从各地士族里挑选岁数与陛下差不多的姑娘，只要无婚配，都能入选。到了教习司再根据仪容、举止、礼仪等择优而录，最后留下七七四十九名秀女，让皇上过目。”
　　“那，留下来的，都是样貌出众的女子咯？”慕泠问。
　　“基本上都是倾城绝色。”
　　“那京都哪家美人最倾城？”慕泠啪一声合上奏折，嬉笑着问道。
　　曹公公迟疑了一下，半晌才道：“自然是沈家阮儿姑娘，市井里都在传她的无双美貌。”
　　“可我怎么听说，最近十六铺望月台南侧刚开了一家琴画馆，里面当家的，可是堪比阮儿姑娘。”慕泠意味深长地望着曹公公道。
　　“皇上的意思是……”
　　“母后不是说朕岁数也大了吗，该去见识见识了！咱明天便去。”慕泠哈哈一笑，继续浏览奏折。

　　曹公公心里大喊不妙，外头人都知道，这琴画馆表面上是卖些字画琴谱生意，实际上却以此为幌子，做的是些官员的皮肉生意，但又并非这样水浅。慕泠继位后，洛皇后的那一套理学正经慢慢地行不通了，风花雪月的十六铺静悄悄地又在滋生秋月。
　　本想着慕泠尚年幼，怎么的也管不着十六铺的事，没想到这少年却在这里多了一个心眼。曹公公转念又一想，男人嘛，总归要经历这一着，没准皇上食髓知味，倒也能延续明德佳话。想到这里，他又悄悄吩咐底下，将这几年的积蓄准备好随时入了十六铺青楼的份子。

　　慕泠倒不是第一次来到十六铺，七岁那年与小阳微一起走过这里，便亲身感受过这里的繁华。之后与林瑞嵩也在黄昏时便服在这里逛过，只是两人那时怎么看还都是小孩子，那些姐姐们也没有怎样“招呼”他们。而在月色缭绕之时，徜徉于十六铺之间，倒是真的头一回。

　　琴画馆非常好找，便在过去明德花魁斗艳的望月台南侧，占尽天时地利。而且第一眼便看得与周围青楼风格完全不同，没有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没有门口妖艳妩媚的姑娘们，仿佛印证着 “闷声大发财”的民间谚语。只有八抬大轿直接停在门口，非富即贵的轿中人神色匆匆走进去，留的一片竹帘穗动的声音。
　　“庭筠，还是你懂得我啊，居然答应与我一起来这里。”慕泠摇着风雅万千的扇子，不紧不慢地往琴画馆走去。

　　沈庭筠眉头直跳，他完全搞不清慕泠为什么想来这里，只得不作声陪在身后。
　　高大牌坊似的青玉大门，写意地雕刻着竹兰菊的清冽，两侧瘦金却笔力劲道地写着：
　　最有味，是无能，但醉来还醒，醒来还醉；
　　本不住，怎生去，笑归处如客，客处如归。
　　横批处，却道：人生若梦

　　慕泠见那字与楹联，心中仿似受了触动，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过往未曾咀嚼过这词阙的妙处，而今江山更迭，好友散尽，却突然萌生一种凄凉之感。她转过头去，见沈庭筠也凝望着这道门，眉头轻锁住许多愁。
　　“呦，居然你也会伤春悲秋！”慕泠定了定神，哈哈一笑，“这地儿却怎的，入门处就让人败了兴子。”
　　“是吗？慕公子如此不解风情？”一般不多言语的沈庭筠，却出乎意料地望向慕泠，话中有话地答道。
　　“是，我忽然明白及时行乐的道理。”慕泠拊掌大笑道，“若是美人知我意，我定不负相思之情。”
　　说话间，两个衣衫鲜亮，却行为恭敬有礼的男子走上前来，对沈庭筠彬彬有礼道：“沈公子这边请，琴诗姑娘已在松涛间静候。”
　　两人都心中惊诧，只得跟着那侍从往里走，慕泠打趣道：“常客？”
　　沈庭筠瞪了他一眼，耸耸肩跟着过去，只见一路庭院玲珑通幽，每一寸月光都似乎被计算好，在片叶间翩翩落于地上，构成绝世美景。
　　只听得层层松翠后传来噌噌切切琵琶声，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又闻铁马冰河刀光剑影，十面埋伏齐作声，听得出那琵琶音色非常，慕泠不禁道一声：“好音色！”
　　琵琶声却戛然而止，听那美人道：“琴诗见过二位公子。”
　　慕泠上前一步，却见她鬓发间点翠摇曳，美目顾盼，好似桃花炎炎，勾人心魄，然而却以一层薄薄面纱遮住鼻翼以下，却能看出轮廓中的朱唇香腮。看神情，不似鹅黄少女，眉眼中藏着世事宁人看不穿。然而上品锦缎却包不住□□蜂腰，看得慕泠不由心中荡漾，不得心说：阮儿名闺之风，母后凤仪之姿，都是世间绝顶的美人，然而这琴诗天生媚态，便是我看了，也忍不住再看上两眼。莫道是男人。
　　她转眼便望向沈庭筠，却见他面上无甚二样，一副冷若冰霜。
　　琴诗盈盈相拜为二人添酒，蔻丹上翘，见得嫣红指甲上点着的祥云。她朱唇微动，笑着对慕泠道：“这位公子怕不是来找琴诗听琴喝酒的吧。”
　　慕泠一口酒喝呛着，沈庭筠见他面上有些尴尬，笑着道：“我今日是作陪慕公子。贵客送到，我便去前院看看你们又得了什么书画瑰宝。”
　　慕泠见他要走，心里有些慌，只能稍作镇静，点点头。看着侍女们领了沈庭筠出去。
　　琴诗笑道：“慕公子来此，是要买干货呢，还是湿货？”
　　慕泠大窘，早前沈庭筠跟他讲过，干货是指这京都里的各类消息，只要出得起价钱，没什么不能问道。湿货，便简单了，便是男女之事。尽管心里知道，却在被琴诗一问，早红透了雪白皮子。
　　不料琴诗见他面上红透，猜着他也是头一次来这里，心中生趣，又见他眉眼如玉，好一个美人。有心去逗他一逗，便上前贴着慕泠坐，为他添酒。慕泠隔着衣物，感受到身边的软玉温热，一时心跳如鼓。他自小寺院中长大，之后却又确实将自己当做男儿般长大，当这女儿幽香贴近之时，不由地沉醉其中。
　　琴诗在他手上轻轻一点，旋而笑道：“慕公子怕是要买干货吧。”
　　“唔……”慕泠被她撩拨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听得干货便如释重负，清咳了两声作镇定状。
　　琴诗却又盈盈一笑，转身在他耳边吐露幽兰道，“湿货也未必不可……”那温湿的舌尖轻触耳垂小珠，留下仿似过电般的慕泠目瞪口呆。
　　琴诗媚眼如丝，掩嘴笑道：“慕公子第一次来琴画馆，若是买干货，那琴诗便免费送一个情报。”
　　慕泠微微点头，待他正了正衣冠，答道：“正如琴诗姑娘所言，此次前来，却有几个未解问题请教。”
　　琴诗也收敛了媚笑，再拜道：“请慕公子随我而来。”
　　两人穿过身后松柏，到了一僻静密室。琴诗调了名香，点燃后与慕泠对坐道：“公子请问。”
　　慕泠从怀中摸出一物，递与琴诗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此物为何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而后再见，如何两不相见？”
　　琴诗接过此物，见是一镶玉梅花金簪，看成色式样已有些年岁。这梅花瓣上雕刻细纹间还依稀残留着淡淡褐色。她端详了一会，淡淡说道：“此乃六瓣梅镶玉金簪，应是一对。”
　　慕泠见她果然知晓，心中大喜，道：“请姑娘告诉小生价格几何。”
　　“慕公子所问问题，这天下只有我方知其中缘由。这答案无价，因而无法定价。”琴诗放下金簪道。
　　“若无价格，琴诗姑娘何必与我讲这些。”慕泠冷笑道.
　　“慕公子果然玲珑心窍。”琴诗掩嘴笑道，那媚眼又起，看得慕泠急急避开，“说是无价，却不需慕公子出一丝一毫金银。”
　　“此话怎讲？”
　　“须得慕公子以无价之物与我相换。”琴诗笑道。
　　“你想要什么？”慕泠笑道，“字画？珠宝？”
　　“字画珠宝都有价，”琴诗笑道，“琴诗要的，却是下次见面时慕公子的一个点头。”
　　慕泠有点愣住了，旋而拊掌笑道：“有趣，有趣！我答应你！”
　　琴诗掩嘴一笑，便接着道：“甚好，那我便告诉慕公子这簪子的来由。”
　　她边说着，边在慕泠酒盏中添上佳酿道：
　　“梅花香自苦寒来，然而大周疆土上的梅花多为庭梅或黄梅，梅为五瓣。而这六瓣檀香梅只产自东瀛。永嘉十五年，前科状元洛权之曾出使东瀛，彼时正室何氏继一女后，复而生下一子。于是东瀛将军赠与洛权之一对六瓣梅镶玉金簪，一子一女各得一。”
　　她微微抿嘴一笑，继续说道，“姐弟情深意重，以金簪为约，自小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然而岁月流连，这一对金簪却成了日后与他人定情之物。他人道这一对金簪一般模样，然而我却能知晓这金簪出自何人。”
　　说着，她拈起这镶玉金簪，将梅花那头递与慕泠，指着花瓣上头发丝般的罅隙道：“这瓣花瓣是之后再度镶嵌上去的，尽管手法高超，但这细微裂缝却是无法粘合，恰如那少年之心。”
　　她倩倩一笑，道：“姐姐嫁入王府，与少年挥泪告别。少年一气之下，与仰慕自己的江湖佳人暗下婚约，将这梅花金簪送与他人。而后领军北伐，一别三年未归，待归来，佳人已入贞王府。然而佳人却依然心系少年，宁愿失其名份，毁其名节，为君探得王府动向，救君水火之间。此情不悔，有如此簪。”
　　她悄悄叹了口气道，“用情至此，天地可绝。幽州青龙会的总舵主，乃是这佳人之父。这花瓣上的血迹，乃是佳人自刺经脉，以死相逼其父相助情郎，宁可自己落入万劫不复。”
　　慕泠听得字字心惊，终究最后叹了一口气。
　　“至死方休，两不相见。”琴诗字字唇间咬出。明亮的眸子蓦地抬头，望住慕泠。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只闻得点燃的幽香凝神心脾。
　　琴诗嘻嘻一笑，打破了两人间的冷场：“我这里还有买一送一的情报噢。”
　　慕泠笑道：“姑娘请道。”
　　琴诗狡黠一笑，拨弄起肩头散发道：“沈御医早已心有所属，乃是贞王侧室慕容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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