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有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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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郑吴二人如何心神不宁，寝食难安，这群少年人都做了一晚美梦。
一夜无话。
次日卯正，天色蒙蒙亮，聂焕自然清醒过来。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看见柯莳睡得正香，只是睡姿十分狂放。她将一床被子踢到被子上不说，不知是否是因为太热的缘故，柯莳的脸紧紧贴上木质的床沿，半截身子也垂在床外。聂焕顺手将她的腿拖到床上，又把她推得朝里面翻了个身，才出门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这客栈的伙计不知是一日两班倒还是起得早，大半已经开始手脚麻利地活动起来。见到聂焕早起，这些人也不惊讶，只替她打了洗脸的热水，又问她要吃点什么。聂焕要了一屉包子，一碗豆浆，草草吃过早饭,便在后院寻了个僻静之所开始练剑。
她从前只听说过升龙剑宗的名声，却实在是没有接触过，心中自然是好奇的。故而不愿先练习别的剑法，将自己的剑术风格早早定型。虽说聂焕上辈子算得上是精于剑法，且通晓许多剑宗剑派的招数，但是剑之一道，入门大抵相同。于是乎，她抽出天陨剑来，摆出架势：刺、撩、穿、平抹和下截。
一片落叶自高大的长青树上跌落，被卷入如流云般的剑势之中，它随着剑身飞旋翻滚，有如在汩汩溪流中缓慢沉浮。剑势末尾，聂焕猛地自斜下方提剑一斩，那片青叶便从正中割为两瓣，她记起一件旧事。
“师姐去了升龙剑宗？”聂清归抱剑倚在栏杆上，栏杆外是望不见尽头的云雾，大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似要被扯烂一般，但她并不在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青衣女子。
“不错，是顺路去了一趟。”那女子颔首，对她笑了笑，但是眉目却不显得可亲，似有一种天生的疏离淡漠之感，而她的瞳色极黑极深，望之如渊。
“如何？”聂清归的拇指摩挲着天陨剑的剑镡，继续追问。
“什么如何？”那女子走近一步，嘴角依旧含着笑。
“自是问那升龙剑宗的剑法如何。”聂清归眼神清亮，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色来。
“好哇，”也不见那女子如何移动，只眨眼间就近到聂清归身边，伸手去扯她的脸：“我就知道，师姐离开这么久，你不问我如何，反倒问剑法如何。”
聂清归也不眨眼，只将天陨剑微微一斜，剑柄就挡住了她的手。那女子顺势将天陨剑拔出，烈火般的剑纹自剑柄寸寸燃起，刹那间红光大盛，绚烂无比。她对着那剑轻轻一吹，剑纹便在顷刻间如萤火般消散，只在澄澈的剑身上留下几不可见的古拙纹路。天陨剑映出她的眉眼，女子欣赏片刻，然后道：“升龙剑宗的剑法有可取之处。”
聂清归“哦”了一声，伸手从女子腰间抽出她的佩剑。这剑较天陨剑还宽，通体墨蓝，剑身不知用何锻造技艺，打出无数棱面。甫一抽出，便如同夜空星辰尽落其间。聂清归拿着它挽了个剑花，只道：“不管看多少次，你这镜海剑都是流光溢彩。你说升龙剑宗的剑法有可取之处——怎么？镜海败了。”
女子嗤笑一声：“剑法有可取之处，用剑的却净是些平庸之辈，我若是输了，怎么有脸回来见你？”
聂清归倒是自然地点点头，又问道：“比之东莱的余萍如何？”
“那‘戏中剑’余萍不是与你打得难舍难分吗？”青衣女子道：“单论剑法，这些人连我都不如，更逞论余萍，和——你？”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话音还未落，聂清归的剑已经刺到女子心口前。青衣女子只腕花一翻，天陨剑就反手横在胸口，挡住镜海这一刺。聂清归顺势往左下一撇，便要划开她的腰腹，那女子足尖一点，飘飘然后退两步。
“来一场吗？师妹。”瞬息之间，炽红与墨蓝交锋......
“聂焕！”柯莳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与动作都打断。
聂焕吐出一口气，收剑立在原地，朗声问道：“何事？”
“下雨啦！你在院子里干嘛！”柯莳的声音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传了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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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我今天还想出门逛一逛呢。”柯莳趴在圆桌上，脑袋搁在手背上，左摇右晃的。
聂焕才洗完澡，她系好腰带之后提议道：“那就出去玩吧。”
柯莳眼睛亮了起来，片刻又消沉下去：“可是外面在下雨诶。”
“在雨中散步不是别有意趣吗？”聂焕整理了一下袖子，又在钱袋子里装了些银锞子，然后问她：“去吗？”
“在雨中散步别有意趣——”柯莳拖长了调子怪腔怪调地学她，然后抱怨道：“聂焕你讲话像个老头子。”
聂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道：“那我这个老头子自己一个人散步去。”
“我没说不去。”柯莳从桌子上爬起来，也不表现得很积极，只磨磨蹭蹭地换着衣服。
聂焕等了一刻钟，见她还没收拾完毕，便悠悠说道：“那我先走了。”
“你等一下！就好！”柯莳急道，手上倒是把刚刚梳好的发型又拆了下来：“刚刚梳歪了不作数。再等一下下。”
聂焕又催了两次，柯莳又换了两个发型，都梳得不怎么样。于是聂焕拿过她的梳子，熟练地给她绑了个马尾，便要出门。
“不行不行不行！女孩子怎么可以绑马尾？我又不是男的！”柯莳十分抗拒不愿意出门。
聂焕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我们现在是修仙之人了，不应当拘泥于这种小节。”回忆过去，她真没见过几个女修士出门之前要梳小半个时辰头发的。虽然修道之人算不上清心寡欲，但是在拾掇外表上并不讲究，毕竟修仙要紧，一天花一个时辰来整理发型妆容，还怎么修炼？
柯莳却是振振有词：“我还没开始修仙呢！”
“那我走了。”聂焕拿着伞走出房门，再不看她。
“诶诶诶！”最后柯莳还是打着一把浅粉色的伞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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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陶城比凤凰京还要大一些，除却北面宫殿所在，东西南皆有坊市。聂焕与柯莳将西面的铺子逛了个遍，又在南面买了些金玉的小玩意儿，上午便过去了。这时雨势渐小，她二人在湿漉漉的街上走着，要寻一家店来用午饭。
找了片刻，柯莳见一家酒楼的窗户里冒出热腾腾的水汽，又有鲜汤的香味传来，于是拉着聂焕上前一探。见堂中满客，各桌都围着锅子涮肉吃，原来这家店的汤锅是鼎鼎有名的。
两人多交了些座位钱，上了更安静些的二楼。二楼的座次虽是隔间，却无幕帘遮挡，不过她们并不在意，横竖也没有什么要紧事相谈。二人挑了个临街的桌子，观着雨景等着汤锅沸腾。
黄铜的锅釜中奶白色的汤汁与翠绿的葱段一齐滚动，升起袅袅雾气，姜蒜的香气混合着肉味侵袭着她们的鼻腔。柯莳看着锅中翻腾的肚条与笋片，不由自主地咽起口水，肚子也咕咕地叫响。
“那开吃吧。”聂焕已经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肚条。这肚条在姜汤里煮过，带着一点点姜与胡椒的辣味，衬得它鲜美异常。猪肚在放入汤锅之前已经炖煮透彻，表皮的口感软滑，内层虽也十分柔软，但是还保留着独特的嚼劲，一口下去有一种充实的肉感。
柯莳却是先小小地盛了一碗汤。不同于清淡平和的表象，姜汤混着堪称浓烈的胡椒，初初入口，柯莳被这辣汤呛到咳嗽起来。但这辣汤带着骨头熬出的些许胶质与油脂，教腹中饥饿的人欲罢不能。她再喝一口，连带着煮到软化的葱花一起下肚。热意自内向外地散发开来，将雨水带来的潮湿清寒驱逐出去。
两人就着蘸水，将这锅中的配菜吃得干净。正要叫店家加菜时，二楼却又上来一群人，十分吵闹，听声音也是一群半大少年。
二人都放下筷子，静默不言。这群人自远而近走了过来，嘻嘻哈哈地走过她们的隔间。她们看见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一头长发松散地扎着，右脸边垂下一条精致的小辫子，末梢系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红玉坠。这男子面如中秋之月，一双桃花眼令人印象深刻，如含春水。长得堪称貌美绝艳，教人见之忘俗。
待这群人走过入座，仍是喧闹不止，聂焕与柯莳对视一眼，打算起身离去。却不想那青年却独自折返回来，立于二人面前。聂焕这时瞧见他腰间挂着一块二指宽，三指长的绘有云纹的小令牌，便拉住柯莳坐回席间。
“不知这位，”聂焕顿了顿，想了个称呼：“这位先生所为何事啊？”
这男子似是没有听到聂焕的声音一般，只看向柯莳，然后微笑道：“这位小友与我云楼有缘。”
“什么意思？”柯莳一双杏眼瞪着他，很是不喜的样子。
“我是说，小友颇有仙缘。云楼现下在招收弟子，恰逢其时，小友可入我云楼。”他虽然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颇有些倨傲。
柯莳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拒绝：“无缘，不去。”
这男子似是成竹在胸一般问道：“你可是不知晓云楼的名声？”
他正要抬手一指，柯莳却抢了白，对着外面抬抬下巴：“就是外面那个嘛，飞挺高的。”
他一时无语，却感到袖中有异动。他伸手拿出自己寻访仙材所用的八卦盘，指针正指向聂焕。于是他这才转眼来看聂焕，又道：“这位小友今日，也同云楼有缘。”
柯莳听见他在“今日”二字稍作停顿，只翻了个白眼，然后道：“无缘无缘，她也无缘！”
“你这小友好不讲理，她有没有缘自然是她说了算，如何轮得到你做主？”那男子反问道。
柯莳被噎了一下，只像个河豚一般鼓起脸，看向聂焕，眼中的期待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于是聂焕也摇头道：“确实无缘。”
“为何啊？”男子双眼微微一眨。
“她说的。”聂焕只朝柯莳侧了侧脸，便要起身出去。
那男子只道：“入我云楼门下之机，世间罕有，小友莫要后悔。”
“多谢美意，”聂焕拉起柯莳，头也不回：“自然不后悔。”
那男子也没多做纠缠，不在意般返回席间，继续宴乐。
“昨天夜里就是他在楼上看我们。”柯莳被聂焕拉着，边走边说。
“我晓得，不要多言。”聂焕只轻声答道，拉着她加快了步伐。方才这云楼弟子自己虽从未见过，却至少是元婴修为。她的神识探查不出半分，不敢再作停留。带着柯莳一路健步如飞，返回了客栈。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有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