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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他们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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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在约莫三分钟之后解开了。
隐于灌木丛中的她透过层层植木看到了一个人由远及近地走向这里,确切的说是走向离灌木丛不远的韩烟雨。
心在那一刻狂跳——是他!是他!
尽管离得太远,还未能看清他的面目,但是她却只消一眼可便确定,那就是他。
近了,果然是他。
“你来了。”韩烟雨静静地道出了这一句。
“是的。这一次我依约了,没有迟到吧?”男子静静地开了口,此刻的他全没了以往的玩世不恭。
“还是迟了些。”女子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迟了么?她——她怎样?”男子叹息了一句后便转了话锋,隐不住的关切。
灌木丛中的人突然眼眶一热——混蛋南宫凛,还是有良心的嘛!
“她。呵——大师兄,我果然没有猜错,光阴果然是可怕的。我们,终究是回不到以前了。”静静地凝望着对面男子的眼眸,连同眸中的那些哀伤一同望了进去。
“师妹......”南宫凛微微闭了眼,声音竟有些许的哽咽。
师兄,师妹,这两个称呼自双方口中吐露竟都沾染了浓得散不开的过往岁月的气息。
四目相对,一时间竟都没了言语。
不足三米的距离,却恍若隔了一道银河。
时间的洪流轰然流过,阻隔了两个曾经深爱的人。
两人的眸中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往昔的景象心照不宣地浮现在二人的心头。
......
“这是韩烟雨,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以后要多多照顾。南宫凛,你带她下去。”师父威严的声音在晨练时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大家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望着那个师父身侧的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很漂亮的女孩,精致的脸蛋上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伤。
那时的南宫凛十四岁,龙啸十岁。
女孩不符合年纪的冷漠与哀伤深深地刺痛了少年的心,心中有隐隐的怜惜。现在想来,或许他对她的,一直都是怜惜大于爱吧?
他微笑着走上前:“师妹么?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这个大师兄。”
那个瓷娃娃般的女孩仰起了脸,面无表情地开了口,眼中却生生忍着泪水:“无论什么困难?那么你可以救活我娘么?”
少年登时凝住了笑容,微微叹息了一声,蹲身望向她的眼睛,柔声道:“想哭便哭吧,不过以后,师兄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心的。”
绝不会再让你伤心的......
誓言什么的在时光面前竟是虚弱的如此的可笑,那时的他们谁都不曾料到有朝一日会生死相向。
......
“呵呵~~银狐,看镖!”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洒在了昆仑道上。
“师妹你慢点!”少年有些紧张的声音随在她的身后。
这一年,韩烟雨十七岁,南宫凛十八岁。
“看!大师兄~好漂亮的狐狸啊。”韩烟雨盈盈地笑着提起了那只被射中的银狐。
“是啊,不过挺可怜的,没击中要害便放了吧。”南宫凛同样微笑着走上前来。
“哼,大师兄你就是太善良~”少女撅起了嘴,拔下了镖,放下了那只漂亮的小东西,银狐刚一着地便飞快地逃走了。
有些疲惫的二人便择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少女习惯性地将头靠在少年的肩上,嘴角满是幸福的微笑。
少年低了头去看定她的眼眸——不管笑得多么灿烂,她的眸中总有淡淡的哀伤,掩不去,似是本就生于眼中,挥散不掉。
“大师兄,龙啸师弟呢?平时你们不是总在一起么?”少女玩弄着少年垂下的发丝,似是无意地问着这个问题。
“龙啸师弟前几日便被师父遣下山去办些事情,恐怕要等个一两年才得回来。”南宫凛微微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担忧。
“哦,这样啊,我一直被师父孤立在后山修炼,除了你,我谁都见不到,对你们的事都不太了解的。”一、两年?韩烟雨苦笑了一下——怕是回来时,事情已经包不住了,他此行,必定会知道些什么的。
“哼哼~这不挺好~你就只属于我一个~”南宫凛又开始了油嘴滑舌。
怀中的人轻笑了一声,眉宇间的忧愁却更深了,只听她叹息般问了句:“大师兄,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两年多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南宫凛有些奇怪。
韩烟雨突地坐起了身,双手紧紧握住少年的双臂,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与剑阁哪个更重要?我与‘赤青之盟’哪个更重要?”
“都重要啊,你怎么了?”南宫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都......重要么?”少女眸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语气也随之弱了下去,喃喃地似自语般又开口:“你知道的,师父收留我的原因,你们剑阁不见得多么的光彩,表明上名门正派,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它之所以能成为江湖第一大派,也是有不光彩的一面的,我是巫女后裔,却没有任何天赋,可师父他硬是不信,硬是逼迫我修炼那些术法,我、我真的办不到!办不到!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崩溃!”
少年蹙起了眉头,双臂上的痛感如此清晰地传来,提醒着他面前少女的痛苦。
“烟雨......”少年的眸中满是疼惜。
“大师兄,我、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带我走,带我走,好吗?”少女含泪的眸中满是急切的期许。
“烟雨......”南宫凛只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呵——我该知道的,你是不会背叛剑阁的,更不会不管你那个龙啸师弟。”少女自嘲地笑了笑松了手。
少年伸手捉住了垂下的那一双玉手,声音中满是怜惜:“我知道你的痛苦,我也不忍让你这样。只是,你再忍忍好吗?等再过一年我便和师父提议退出剑阁,携了你离开这里。你知道的,最近昆仑山上不太平,剑阁可能会有危险,身为大师兄,我不可以弃剑阁于不顾。”
“一年?一年......”少女垂了眼眸,陷入了沉默。
“一年后,我们便退出剑阁,寻一处安静的所在,种上漫野的菊花可好?”南宫凛的眸中尽是温柔。
“嗯。”少女绯红了面颊,蓦地扬起了脸蛋,眼睛亮亮的,“你竟然一直记得我喜欢菊花?你、你真好。”
“滚开——!”
突然一声略带惊恐地怒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
二人皆警惕地起身往声音发声处望去——那是山路的下端,一块巨石的背面。
剑阁立于昆仑之巅,在半山腰处划分界限,界限处暗布了机关陷阱,以防不轨之徒潜入,更是增添了不少的神秘感。
此刻的二人正距离那个界限不远。
“走,看看去。”南宫凛冷了神色,握紧了手中的剑,起了身。
“恩。”韩烟雨亦握紧了袖中的短剑。
那是一个富家公子装扮的少年,看上去和南宫凛年龄相仿,原本白净如玉的俊美面庞上却纵横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原来是头部受了伤。
只见他半仰在足有半尺深的雪地中,双手撑地,惊恐地往后挪去,划出道道血痕,原来他的腿也受了伤的。
看这身伤,他们已经可以断定他定是意图闯入而不慎触到了机关。
而在他的面前,逼得他步步后退的是一匹剽悍的狼。
韩烟雨嘴角凝起一抹冷笑:“大师兄,还救么?”
南宫凛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幕,终是于狼发动最后一扑的时候,扬手飞剑穿透了狼的身躯。
“就知道你爱管闲事。”韩烟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他走了过去。
南宫凛面无表情地走向了狼的身侧,拔出了剑,却也不看那个落魄的少年。
“在下苏温玉,感谢二位侠士相救。”尚自仰坐于地上的少年却不失礼仪地答了谢。
“你还是起来再言谢吧。”韩烟雨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然而那位名叫苏温玉的少年却盯着那只手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微笑着:“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苏某手上沾染了血渍,怕是会脏了姑娘的手。”
少女皱了皱眉,收回了手:“也罢。”
望着那个自己勉力起身的少年,南宫凛冷冷地开了口:“在下奉劝这位小公子还是速速回去吧,今日之事,在下不想过多追究,也无心追问公子你的目的来路,只是想让公子你明白,昆仑不是那么容易上的。”
“谢少侠的搭救之恩,以及——不追究之恩。苏某这就离去。”那位苏公子竟没有半点恼怒之色,只是一直微笑。
“这样便好,请吧。”南宫凛对他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少年公子抱了抱拳,微笑着转身欲走。
“等等!”
少年公子闻声转过了身,依旧微笑着,却有着明显的探究意味望向那个突然喊住他的少女。
“这个你拿着,赶紧遮了伤口,免得再被狼盯上。”少女面无表情地递上了一捆绷带。
苏温玉一愣,望着那小卷的绷带,忽地笑容更深了,他将双手在身上擦了下,接过了那卷绷带,眼睛深处有亮光一闪而过,他深深地看着面前冷着脸的少女,轻轻道了句:“多谢。”
......
那个时候,他和她都不知道,他们救的人会在不久的以后给他们,给剑阁带来多大的伤害。
......
“师兄你哪去?”刚刚回来的龙啸拦住了欲出门的南宫凛。
此时,龙啸十五岁,南宫凛十九岁。
“小师妹不见了,我去寻她!”
“不见了?哼!我回来了,便想逃么?!”龙啸的语气掩不住的杀意。
“你怎么了?”南宫凛很惊讶。
“不怎么,有私事要找她算算帐。”龙啸握紧了手中的刀。
“什么事?”南宫凛越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娘的事!那个老皇帝居然是听信她那个巫女老娘的鬼话才如此对待我们母子!哼!无奈她娘死了,那便拿她开刀!”少年的眸中陡然生腾出诡异的血红。他此次下山所刺杀的对象竟是那个曾赐予他“赤睚”的老人,老人在笑叹一声“宿命”后,便把当年的事情都与他说了,杀母之仇安能不报?!既然她死了,那么就让她女儿来替她受过!
“什么?!”南宫凛一时没能完全消化,但他大致已经知道了,他是定要取她的性命了——那个九年前惨烈的一幕,不是说忘就可以忘的!
“你先冷静下来!这终归是她娘的不是,虽然父债子偿,但是......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她找到。”南宫凛极力安抚着面前这位濒临暴走的师弟。
眼下周围被凌风庄所包围,敌人神出鬼没,剑阁危险得很,此刻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可恶!那帮人何以通过陷阱的?!
“韩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温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面前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一脸微笑温润如玉的苏温玉。
“哼!早该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韩烟雨冷冷地望向他。
“说到这,苏某还得谢谢你和你的师兄当初的不杀之恩,当时,苏某是探到了最后一处机关,不料被击中,本还感慨着功亏一篑,却不料天不愿亡我,被你们救了。当真是要谢谢你了。”苏温玉轻笑着看着眼前女子渐渐升腾起杀意的双眸。
“那么,我便更要杀了你,将功抵过了。”女子举起了手中的短剑。
“呵——”男子微笑着用手中的折扇移开了那指向自己的剑锋,“剑阁究竟对你怎样,你还如此为他们卖命?不过是为了利用你,才留你在剑阁中,你看,当你的师父知道你的确没有那个能力后,便对你不管不顾了,被劫了,却不派人寻你,你这样,值得么?”
虽波澜不惊,甚至温婉地说出这番话的,但却字字带刺,扎在少女的心上——是啊,是啊,剑阁到底给了自己什么?自己凭什么,给他卖命?自己不是早就想逃离了么?只是、只是......
“哦~我知道了,你定是舍不得你的大师兄吧。可是,我怎么觉得在他的心中,剑阁最重要呢?”仿佛能窥探对方的内心般,他竟然一口便道出了她心中所想。
“胡说!他、他一定会来寻我的!”一直冷静的女子却在那句话后情绪失控了。
“是么?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男子的唇边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师妹——师妹——”
“看!他寻来了!”女子兴奋地冲声音来源处望去,她清楚地看到他们藏身处的那山坡下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寻找着,呼唤着。
“打个赌吧。”苏温玉拦住了欲冲出去的韩烟雨静静开口,玩味的笑容下居然有一丝痛楚。
“什么赌?你不是已经输了么?”女子美丽的眸中满是嘲讽。
“我们就赌,他的心中,你和剑阁谁最重要。如果我输了,我便下令撤兵,如果你输了,你便助我灭了剑阁。如何?”
“赌就赌。”女子扬了扬眉,一脸的无所谓。
“好!可要一言为定哦。来人,把那个小孩带上来。呵——最能让对方丧失警惕的就是最没攻击力的人。”苏温玉突然邪邪地笑了起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儿被带了上来,稚气的脸上,满是惊恐。
“小孩儿,你想见你的爹娘么?”依旧是微笑的脸,却有着说不出的可怕。
“想——哇——大哥哥,你快把我爹娘放了!”小娃娃哭着哀求着。
“那么,你便给下面的大哥哥带个话儿,就说他的师父此刻恐怕已经不在了,办完了这事,我便放了你们。”
望着跑下去报信的小娃娃,韩烟雨不禁抽了口冷气:“你会遭报应的。”
“别管这么遥远的事了,你现在该好好看着你的师兄是怎么放弃你的。”苏温玉直直盯着坡下那个人影,提醒着身边的女子。
顺着他的视线,她望了过去——
“哇——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孩子抓住了男子的衣摆。
南宫凛一怔,转首望向身后的小孩子。
“有个大哥哥好可怕的,叫我和你说,你的师父此刻可能不在了——和你说了,才肯放了我爹和我娘。”
“什么?!你说什么?”南宫凛神色大变一把抓住小孩的肩膀。
“说、说你师父......”
“谁说的?!”
“一个可怕的大哥哥......”
“在哪?”
“他不让我说......”
“可恶!”南宫凛一把松开了面前战战兢兢的小孩子,转身往剑阁方向奔去——可恶!如果师父死了,那么剑阁定会方寸大乱!难怪今天师父的言行都很古怪,怕不是真的遭歹人暗算了!不行,不管真实与否,都得回去看看!
“哈哈哈——我赢了!”坡上传来一阵张扬的笑声。
而那名女子的眼神却在笑声中渐渐黯淡下去,她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他转身离去,离开自己的视野中,直到消失不见......
“好,我帮你。”
师父果然死了,不仅师父,大半弟子都死了,死相狰狞,显然中毒而死。那是一种无形无极的毒气,有人暗中潜入在上风口放的,水中也被掺了毒,这两种毒单服没有害,但混在一起却是剧毒无比。所以凡是清晨饮了水的皆暴毙身亡。可师父却不完全是被毒,显然,昨天夜里,那些奇怪的动响不是幻听,有弟子所报有黑衣人潜入看来也非虚传,但是师父究竟是如何死的?至今是个迷。
接下来是惨绝人寰的厮杀,韩烟雨叛了剑阁,透露了路线机关,对方轻而易举地攻了进来......
剑阁全灭,只有南宫凛和龙啸得以生还逃出,且从此失了踪迹。
那个曾一度称霸江湖的剑阁,就这样自江湖上被消抹得一干二净。
当然,随之消失的还有剑阁之宝——冰菡萏。
......
曾经她像一场烟雨拂过他的心田,然后一棵幼苗扎了根,挺了挺身子,长成了树。却在离了那细润的雨丝后,被时间的洪流渐渐侵蚀摧毁,一寸一寸,心都会跟着痛,但再刻骨铭心的痛也会有麻木的一天,那棵岌岌可危的树彻底拔出时,怕是连痛都不会察觉了吧。
时间果真是可以消融掉一切曾经的刻骨铭心,但是总有一些,那是渗入到了血液的,至死都不会被遗忘,只是她明白,那不会是她。
或许是三年前便明白,或许是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