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圣女》祝安宁

10、中篇第5章

　　07

　　彭雷就是王圣楠在刚过25岁时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其时的彭雷已经28岁，也是十里八乡相亲市场上的老大难。

　　彭雷家和王圣楠家之间隔着两座连绵的高坡，若是沿着公路走要南拐北绕好远，车程需要半个小时，倘或步行径直翻过高坡，也要四十多分钟。彭家和富裕二字从来不沾边，和王家一样是家境贫寒。只是彭雷上有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大哥彭峰，下有一个小自己六岁的妹妹彭梅，作为一个卡在中间尴尬位置的老二，他从小就是被父母忽视的存在。

　　大哥到了说亲年龄后，彭家倾全家之力为老大在村南的新农村买了房子，二层小楼，带着一个小院，为此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及至到了彭雷说亲的时候，家里已经无力为他置办新房、筹备彩礼。后来大哥离婚后再娶，彭家父母不得已又送出去了一笔彩礼。再加上被宠溺的妹妹高考时走了美术生的路子，并上了一所昂贵的三本院校，彭家父母更是再没给二儿子的婚事攒下过一分钱。

　　那些苦心为女儿筹谋深远的岳父岳母们，当然相不中彭雷这样的穷小伙子。况且兄弟两个的家庭背景本来就已经让他在相亲市场上大打折扣。于是这么拖着拖着，彭雷的婚事就被耽误了。期间他在外打工的时候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每次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女孩子们无一例外地都被父母或骂或打或绑走了，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到这闭塞的山沟里跟着穷小子受一辈子苦呢？

　　其实撇开上面的因素，彭雷是个看上去还可以的小伙子，一米八的个头，不胖不瘦正好，浓眉大眼，后背总是挺得笔直；虽然从小得到的爱不多，却是一个开朗热心的人，看上去很有精气神儿。和村里很多同龄人一样，他也是中学没上完就出去打工，最初的时候他和大哥一起在南方城市里的服装厂、电子厂来回蹿跳，因为年纪小又被狐朋狗友带着，挣来的钱全散了出去，打工多年竟没存下盖房的钱，甚至连买砖的钱都不够。等到他迷过来的时候，自己也快成了村里妇女口中的“老光棍儿”。

　　快成“老光棍儿”的彭雷自己也没想到和王圣楠的相亲会这么顺利，近两年来他要么总是被媒人婉拒，要么就是被媒人领着见一些离异带孩子的、长得太丑太胖的、甚至残疾或有智力问题的女人。这种相亲过后，彭雷一回到家都会将头埋在被子里嘶吼很久。而他的父母见状总是无奈地叹叹气，有时还会试探着劝劝他：“要不就跟人家结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他们当然不了解二儿子心中的压抑和痛苦。

　　谁知道这次媒人是不是弄错了，竟然领着自己见了王圣楠这么一个不丑不胖很灵秀，且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姑娘王圣楠！彭雷心中又惊又喜，他甚至认为这是上天赐予的机缘。当然因为他和王圣楠互相看对了眼，后来当然也就成了天赐的“姻缘”。当他回家把自己相亲成功的事情告诉家人时，连他的父母一时都不敢相信，一度怀疑二儿子是被坎坷的娶妻之路刺激疯了。直到他将王圣楠的情况、家庭地址、父母身份都一口气抖出来了，老两口儿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结婚的新房怎么向人家姑娘交代呢？想到这里彭家父母的心里依然是沉甸甸的。

　　08

　　也许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恋爱的时候，不管是年少的女孩子还是不复年少的女人们的眼睛，几乎都是生了病的。她们为自己的爱情打了滤镜、上了彩妆、吹起了泡泡，还常常用自己的想象来剪辑生活的点滴片段，而无视或漠视很多细微的迹象——可这些迹象里往往埋伏着很多在日后会让她们心碎的炸药。所以难怪很多人都说，“女人总是在和自己的幻想谈恋爱。”

　　王圣楠陷入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她好像丢魂落魄一般，每天都在想着那个高高的青年，时刻注意着兜里手机的动静，焦灼等待那人的消息。晚上睡觉前更会为彭雷发来的一个爱心或一朵玫瑰、一个亲亲的表情而羞红了双颊、辗转反侧，兴奋又幸福得难以入睡。等到睡着了，梦境里的彭雷有时在笑，有时在温柔地抱着她，有时站在西方的坡顶上呼喊她的名字……王圣楠太爱这个男人身上温柔的特质了！毕竟很多年来，她都在心底隐隐渴望着被人温柔善意地对待。

　　彭雷有时会花上半个多小时翻过村庄后面的两座高坡，来春蕾幼儿园看看王圣楠。他总是自己坐在幼儿园的走廊上，一面望着辽阔的天空，一面听王圣楠用温柔的声音细心教着课。有时他也会邀请王圣楠和他一起爬上两村之间的高坡上，两个人沿着田间的小路，在温柔的夕阳下走成一幅亲密的剪影。这个时候的王圣楠，总会贪婪地享受她梦想的岁月静好。

　　王圣楠并不是彭雷谈的第一个女朋友，最开始他对王圣楠也并不是动心的感觉。王圣楠于他只是一个各方面的条件都让自己很满意的相亲对象、一个能让自己走出“老光棍儿”困境的合适的女孩子、一个可以领回家结婚生孩子的女人。可是随着接触的增多，王圣楠的胆小、容易脸红，被拉起小手时的腼腆羞涩，被自己拥在怀里时的僵硬身体与急促呼吸……都让他觉得有些趣味了，甚至让他似乎找回了一丁点儿年少时恋爱的感觉，而不是在哄一个适婚的女人嫁给自己。

　　王全福和他的妻子依然在心底里看不上彭雷的家境，只是眼看着自己的闺女王圣楠到了这个年纪，同龄的优质的男孩子是再没有了——人家都早早解决了娶妻、生子的大事，也不得不板着脸、咬着牙接受闺女要嫁给这个穷小子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