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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   “吾自西归,已有数月,方知忧与夫病殁于蜀余年。少时离家,老而归,未见有乡,唯故人耳。彼所赠之篦,握于手,乘风而去,终见故人。”

      这是书桌上那卷离手最近的竹简上最后一句,是在墓室里长眠的那位老妇人临终所书。

      “下面仅是我个人不负责任的猜想,逝者已矣。”

      在姜凝和沈忘言进入墓室后,宝乐反而只是站在门口,朝着墓室里那具白骨深深鞠了个躬,她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从前室的壁刻上可以看出墓主人的生平,从她少时结缘到成年后嫁与其夫,再到后来儿孙满堂,算得上幸福圆满的一生。”

      “但其实事实的真相没有这么简单,公主忧少时并不受宠,一直到成年后才赐字‘忧’,而赐字的原因是上位者希望她能和亲匈奴。那时候的和亲,基本就是终身流放了。汉武帝一直是有野心的皇帝,他先后数次派公主和亲匈奴,究其目的不过‘一统西域’四字。公主忧比谁都清楚这点,但她并没有与命运反抗的能力。”

      “直到,她站了出来。”

      宝乐指着白骨道:“她们年幼相识,公主并不受宠,只有这一位贴身女官,她待她不止是下人,而更多是姐妹。两人同寝同食,同学同游。她知她有心上人,知她不久将远嫁西域。两人身形多有相似,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言,她长什么样,也并没有人会去在乎。于是和亲那天,她为报恩,代替了公主忧,坐上前往西域的车舆。”

      “她们于同一日出嫁,故而在前室壁刻上,关于出嫁那天会有两座车舆背向而行。‘愿忧此生顺遂,夫妻和睦,儿孙满堂’,这便是她最好的祝福。”

      “不过可能她也没想到,很多很多年后,她熬过了许多人,最终能在年迈之际得以恩赦归汉,”宝乐叹了口气,“天意弄人,她虽回来,但终究未能得见公主忧最后一面,公主忧与其夫早在数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她遍寻公主忧的后代,才知她一生喜乐,终如她所愿。生平唯留一憾,便是至死未能与她再见一面,未能重温少时夏日夜晚两人夜扑流萤、共待天明的回忆。”

      “所以这座墓,其实是归来的假公主,为纪念真正的公主忧建的。墓室里的壁刻也好,器具也好,并未明示这是一座公主墓,但规模制式总能看出一点公主墓的痕迹。还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主墓室外的白玉门上,雕刻的图腾是古时西域部族惯用的狼和鹰。这间墓室里的饰物,很多也是更偏西域风格一些。归汉数年,她改掉了很多习惯,但毕竟少时离家嫁入西域,难免还保留了一些改不掉的。”

      “这把翡翠篦子,曾在她的小记里多次出现。幼年被卖入官家,她带着忐忑和敬畏来到她身边,却未想公主待她亲如姐妹,甚至亲自为她梳头。这翡翠篦子是当年公主所赠,她的余生便一直把它带在身上。踏上和亲车舆的时候,西域挣扎颠沛流离的时候,满心欢喜归汉的时候,还有最后大限将至,静待她接走她的时候。”

      宝乐吸了吸鼻子,感性的小姑娘带了点哭腔:“也不知公主最后来接她了没,她说‘乘风而去,终见故人’,应该……是接到了吧。”

      最终的最终,后人终于得知这一段故事,知公主忧与夫一生恩爱,却不知当年替嫁西域的女官姓甚名谁。可能,她也不在乎这些。她所希望的都已实现,最后躺在这张椅子上,手握着那把翡翠篦子,她一定是笑着走的。

      宝乐十分适合讲故事,她声情并茂的说完,沈三早已是猛男落泪。

      沈忘言也难免有些感慨,从墓室出来。像是这样的古墓,在考古队挖掘,将墓中的文物转移之后,一般会有两种结局,就地建立博物馆或者基地,开放给游客参观。或者就是空置下来,什么也不管,任其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无论哪种,沈忘言现在都不想看到。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之中对这个故事触动最大的,竟然是姜凝。

      姜凝本来并没有指望宝乐能说出个什么花来,但听到最后,只见她微微愣神,眼圈竟是有些泛红。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很多年前,她就觉得自己的血已经冷了,苦留人世便也只为了完成最后的心愿。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触动一个心都不会痛的人呢?

      仿佛走出梦魇,姜凝弯下腰,细细的笑着。

      一切不过一句“世人皆苦”罢了。

      宝乐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凝……或许见过,那夜沈家老宅的初见,她就是这样笑着。那是一种说是在笑,不若说是在哭的笑声,鬼气森森,又无比哀伤。

      姜凝笑罢,轻启朱唇,过了很久才听她似是唱了一句戏词,曲音绵绵长长、温温糯糯,起承转折皆是人间悲欢离合。

      “一人一恩、一恩一诺、一诺一生、一生一念、一念一人。”

      宝乐猜她是触景生情,谁又没个过去呢。

      墓主人的事告一段落。

      沈忘言找了宝乐,让她把主墓室和几个甬道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又根据她的说法,在地图上做了标记。从他们最后走的甬道是往下的,基本可以判断,主墓室比当前的假前室的水平位置要高。

      “之前你们说的那个迷宫的门,很有可能对应了第八面的棋盘墙。”

      宝乐这才注意到,第八面墙上有一座类似棋盘的雕刻,她对这种解谜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说它是棋盘,它也只有十横十二纵。说上面的是棋子,却并未摆在交叉点上,而是摆在格子里。而且横纵均无说明,唯有棋盘中的一颗棋子是按下去的状态。

      信息量太少,宝乐也无从破起。

      沈忘言走到她身边,不过他的关注点却不在墙面本身,而是对墙后的猜测。

      “你们有感觉到进入甬道后,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么?”

      宝乐迷茫的摇摇头。

      倒是君之沉思了一下道:“上升。”

      这里面估计也就只有他能判断出这个,毕竟剩下的人里,除了沈忘言外,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待的地方曾经上下平移过。

      沈忘言取出速写本,十分钟后,整个墓室的结构基本就完成了。他把墓室分为上下两层,而他们现在待的这个是上层,和牛灯甬道相通的那个为下层。宝乐一瞧,简直惊为天人。

      “大触啊!你有考虑过接稿吗?”

      沈少爷抽了抽嘴角,他这身价,也就宝乐说得出让他去接稿这样的玩笑话了。不过他的确十分厉害,即使是从宝乐的叙述中,也能将主墓室和甬道的结构画的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他甚至超还原了甬道里的执扇宫人石像,虽然为了偷懒他只画了一对意思意思。

      “所以问题来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宝乐问道。

      沈忘言说:“有两种可能。一这个假前室里还有机关,找到后可以直接出去。二是等,我估计这些配室还会自己下去,我们只要等它下去然后回到真前室,原路返回就可以。”

      宝乐觉得靠谱。

      “我个人倾向第二种,”沈少爷补充,“在等你们的十几个小时里,我们已经检查过这座墓室了,关于这点你可以问姜凝。”

      宝乐看向姜凝,姜美人用“别问,问就咬死你”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估计也真的是能翻的地方都翻过了还一无所获,才会惹得她如此不爽。

      在宝乐心中,基本已经认同了沈忘言的推断,确定了当前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她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在墓室里到处转悠。众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都待的有些久了,连姜凝都没有兴致再去研究什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小憩。君之靠着沈忘言,两人几乎同一个动作闭目养神。就沈三还有心情,没事和宝乐说上两句话,多数还是劝她坐下来休息休息的。

      宝乐心想自己在主墓室里休息的就够久了,这会儿只想再多走走。

      她那时对自己的精准踩雷体质还没有什么认知,尽管之前刚发生了看两眼就被吸进去这种事情,也依然没有吸取到教训。更何况,她当时是真的以为,姜凝十几个小时都没找到,是因为这里真的没有机关了。

      讲这么多,只是想说明,当她顺着楼梯走到祭坛最高的平台上,踩到机关掉下去这件事,在场五个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包括她自己。

      沈三是当时唯一一个睁眼的:“少爷,小姜掉下去了!”

      大家围到祭坛上,在沈三说的宝乐掉下去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触发的机关。反倒是君之,伸手在祭坛的地砖上敲击了两下。

      “空的。”

      沈忘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姜凝,后者很坦然。这的确也不能怪她,姜凝本来就懒,这祭坛要爬好几级台阶才能上去,在这的十几个小时里,她也就检查过一次。更何况,他们现在一群人在这不也没找到可以下去的机关么?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沈忘言的对讲机响了。

      宝乐哀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沈~忘~言~沈忘言你别不说话,疼死我了,这得算工伤,工伤!报销!听到没有报销!”

      听到她还这么有活力,沈忘言总算放下心来。

      宝乐当时突然掉下去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具体表现为她连尖叫都忘了。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好在地上铺了很厚的干草堆,也好在她穿了护胸和护肘,虽然疼,但也只是疼,并没有受什么伤。

      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对讲机跟沈忘言要医药费,这财迷程度也是没谁了。

      “你掉到什么地方了?”沈忘言从对讲机里问她。

      小姑娘挣扎着站起来,可惜她没带手电筒,荧光棒的照明能力有限,但在她沿着墙边走了一圈后,还是发现这是一座八边形的密室。

      宝乐说:“应该是两座前室之间的空间,大小和祭坛差不多,八边形。下面很黑,我没带手电筒,看不出来有多高。”

      沈忘言愣了一下,回头对沈三说:“我记得你那里有手提强光灯。”

      沈三将灯开到最大档,姜凝只觉自己眼睛都要被闪瞎了。灯光对着祭坛一顿照,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宝乐说看见光了,沈三忙把强光灯固定了下来。君之在灯光照到的地方搜寻了番,果不其然能看到一条缝隙。

      “这缝太窄了,没办法搬开。”姜凝摇头。

      沈忘言把带来的工具在脑海里过了个遍,从撬开石顶到吊起石顶,但这些办法都在说出来之前,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他们下来带的工具实在有限,想法跟不上实操。

      最后他认真思考起了,如果把石顶炸开的可能性有多大。

      宝乐不知道上面的人在纠结什么,她从露出光的缝隙判断了一下密室高度约在十米左右。这么高掉下来都没事,也是幸亏了她脚边这些干草堆。

      之前她走了一圈,注意力在密室的大致形状上,现在靠着其中一面墙才发现,墙上竟然还刻着图案。青蓝色的荧光在石墙上照了照,虽然不足以一次性看清全貌,但将荧光棒从上到下分段照过来,她发现面前的这面墙上刻的图案十分有趣。

      以下纯为宝乐自己的脑洞。

      墙上所刻主体为从云端而来的一位巨人,地上也有一群比他身形小上很多的人,匍匐跪拜着。巨人其手持一串铃铛,抬手赠与人群中的首领。首领得到铃铛,便有了智慧,从此可辨万物之声。图中的铃铛也不是普通的铃铛,密密麻麻画满了奇形怪状的花纹,宝乐觉得这些图腾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又将荧光棒照在隔壁的石墙上,这一幅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图中不再有巨人,却有无数身形相似且带着面具的人,他们身着白色长袍,来往穿梭于一座拱形石桥上,忙碌于种下一朵朵红花。石桥下河流湍急,仔细看还能发现河中浸泡的人眼和堪堪伸出河流的人手。

      宝乐直呼“要不要这么阴间”,这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的“忘川奈何桥”,而被种下的红花,似乎就是在沈忘言密室里见过的彼岸花。

      虽然图很阴间,但她看了还想看,竟是有些上瘾。

      第三幅她一眼望去,只瞧着一只鸟,长得像是凤凰,但只有单翅单足。凤凰身上好像还驼了人,正当宝乐想凑近点去看时,耳边传来了水流声。

      宝乐一愣,赶忙朝着脚下打了个光,发现密室竟然开始渗水。

      “沈,沈忘言。”宝乐声音带着哭腔。

      上面的人都是一惊。

      “出什么事了,受伤了吗?”

      宝乐抬了抬脚:“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地上全是干草没注意到,下面好像有好几个注水口,水已经没过我的鞋面儿了。”

      “只是水吗?”

      宝乐用手套沾了点,无色无味,也没有腐蚀性。

      “是水。”

      这个可能算是众多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沈忘言冷静的思考了一番后问道:“你估算一下,如果水注满大概需要多久?”

      宝乐用手比划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石顶:“可能要半个小时?我不确定,我不擅长这个……”

      “你冷静一下,我帮你记个时,你看一下大概水位会上升多少。”

      “好。”

      沈忘言对着表:“最多二十六分钟水就会注满整个密室,人眼估算存在有误差。如果二十分钟的时候还没有打开石顶,我会用炸|药把它炸开。你到时候憋口气,往下游一些,听到了吗?”

      宝乐欲哭无泪:“但是我不会游泳……”

      沈忘言感觉头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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